第23章 鷹與兔(10)
隔着一層防護服,俞淮清晰地感覺到那觸須在他手臂上游移的軌跡,帶着無法掙脫的力道。
一點點冰冷的溫度從相貼處升起,傳遍他的全身,如墜冰窖。
站在俞淮後面的人,是向祁。
俞淮猛地回頭。
如果說回頭之前,俞淮還對身後人的身份心存僥幸,但當他看到從向祁手臂上蔓延出來的觸須時,最後那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由于太過震驚,俞淮一時間忘記了做出反應。
那雙漂亮的灰色眼睛裏第一次出現空白的情緒,愣愣地看着向祁。
“忘了說,我也是利昂醫生的同伴哦。”向祁一手控制着俞淮,另一只手擡起,摘下呼吸面罩,緩緩勾起嘴角。
從暴露身份的這一刻起,他不再做任何掩飾,眼底深藏的瘋狂盡數釋放,夾雜着某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興奮。
就像是捕獵者蹲守許久,終于抓住了心儀的獵物。
俞淮的心落到了谷底。
原來他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并非錯覺,他居然還曾為自己對向祁先入為主的偏見感到愧疚……太可笑了。
手腕上纏着的觸須猛地收緊,俞淮悶哼一聲,右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片刻,手槍趁着這個空隙落到了地板上,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俞淮終于回過神,反手握住向祁的觸須,腿同時向對方掃去,卻被向祁順勢拉到懷裏,腿也被架住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俞淮咬牙,用力掙了掙。
他冷眼瞪着向祁,一向冷靜的眼裏沾染了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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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不等掙脫,後頸傳來一股鈍痛,俞淮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片刻後,向祁慢悠悠地摘下俞淮的呼吸面罩和頭盔,對講機、以及加載了芯片的護目鏡,将它們全數扔到地上。
低頭看去,俞淮安靜地靠在他懷裏,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那張還帶着些嬰兒肥的臉蛋此時看上去又乖又軟。
盡管「乖」和「軟」這兩個字跟平時的俞上校一點也不沾邊。
但現在,他是他的獵物,是他隐忍許久才得到的戰利品。
向祁低頭,克制又瘋狂地在俞淮耳邊落下一個吻——這是給獵物的标記。
“我是什麽人,俞sir以後會知道的。”緩慢而低沉,近乎喃喃。
“既然人已經到手了,盡早撤退吧,以免節外生枝。”身後傳來利昂醫生的聲音,比起剛才始終彬彬有禮的語氣,他此時的話音莫名有些冷硬。
“博士說得對,待會這家夥的隊友找過來就麻煩了。”那個「植物人」在向祁出手之後就收了攻勢,默默站在一邊。
他的觸須已經收了回去,一雙手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向祁将俞淮打橫抱起,轉身,目光落到利昂醫生臉上,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利昂醫生神色平靜,随着向祁的轉身,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向祁抱着的俞淮的臉上,接着,略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偏頭思索了兩秒,向祁露出一個惡劣的微笑。
他的一條觸須緩緩爬上俞淮的側臉,極其暧昧地摩挲了下。
“科利爾博士也覺得這是個漂亮的獵物?”
利昂醫生睫毛輕輕顫了顫,這次,他坦然地看向俞淮,似乎是在細細觀賞,眼底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好一會,他斂下所有神色,對向祁微微一笑:“不錯,很漂亮。”
向祁對他毫不掩飾的目光有些不爽,眯了眯眼,抱着俞淮往前方的樓梯間走去。
和利昂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啓唇:“可惜,他是我的。”
利昂抿了抿唇,目送向祁的背影消失在了樓道的黑暗裏。
“抱歉,科利爾博士,我們老大性格就是這樣,”剛才那個「植物人」道,“但我想他是不會違背約定的,希望這點小細節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
利昂微微垂下眼睫,他舉起酒精燈,修長的手指泛着病态的白色:“沒關系,他想怎麽處理俞淮我都沒意見,只要他能把答應我的事情做到。”
「植物人」颔首:“當然。”
利昂從白大褂口袋裏拿出燈帽,蓋滅了酒精燈,周遭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利昂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我曾經非常客觀地說,你們老大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現在我從主觀上希望他能一直這樣瘋下去才好。”
“我們也走吧。”
酒精燈從利昂指尖墜落,“啪——”碎了一地。
……
晚上八點,城外。
邱文海焦急地一會看看表,一會望望城市的方向,「焦灼」兩個字都快寫他臉上了。
從俞淮和向祁離開的時候算起,他這副樣子已經保持了個把小時,柯樂看着也焦心,安慰道:“隊長他們這才去多久,你着什麽急。”
“上次在解城你和他們一起去的那回,也沒要這麽久啊。”邱文海的焦慮一點也沒有減輕。
柯樂:“這哪能一樣,上次打了個啞炮,當然很快,這次你也看見了,是百分百有幸存者,慢一點也很正常。”
“是啊,柯樂說得對。”宋一然也跟着附和。
邱文海正要繼續反駁,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在解城的時候,你們也進城救人了?”
是杜芷安。
這個從解城裏逃出來的女孩子看起來很文弱,和她哥哥一樣,但兄妹倆的性格卻是截然不同。
杜岳是外表看起來斯文,嘴上一點不饒人,杜芷安則恰恰相反,她總是安安靜靜的,食物遞到她手上會得到一句小聲的「謝謝」,除此之外,其餘時候并不怎麽出聲。
總的來說,是個比較令人省心的姑娘,連脾氣不大好的宋一然也樂意跟她講話——盡管他們從沒有交談過。
“對啊,當時你哥偷襲我的時候,加油站就我和老邱,其他人都進城救援了,可惜那個幸存者早就變異了。”宋一然感慨地嘆了口氣,“要不是隊長和柯樂都不在,哪有你哥出手的機會。”
時隔幾天,宋一然仍在為杜岳偷襲他的這個事情耿耿于懷。
不遠處的杜岳聞言,不屑地哼了一聲:“那還不是因為你太菜了。”
“哥哥。”畢竟救援隊救了他們兄妹倆,杜芷安這會對隊員們的觀感已經變好了很多,不太願意杜岳總不分青紅皂白地攻擊他們。
她又轉向宋一然:“抱歉,我哥哥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杜岳被她的胳膊肘往外拐氣得不輕:“我就是這個意思。”
宋一然還嘴的話就要說出口,但又看到杜芷安抱歉的目光,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閉上了。
過了一會,宋一然又主動搭話道:“對了,上次在加油站,你哥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顧忌到邱文海和柯樂在旁邊,宋一然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他和杜芷安兩人能聽見。
他不太想讓一些沒根據地話傳到隊友耳朵裏,白白糟心。
杜芷安沉默了片刻,看着他:“你們不相信我哥,自然也不會相信我的。”
既然這麽說,看來她和杜岳的口徑是一樣的。
宋一然抓了抓頭發,這麽幾天相處下來,他其實對這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建立起了一點信任,但這一點信任顯然不足以讓他相信如此荒謬的事情。
“真的?”思來想去,他還是想從杜芷安嘴裏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杜芷安看着他,神情嚴肅,可是什麽也沒有說。
這就是無聲的默認了。
宋一然讪讪地閉了嘴。
這邊剛安靜下來,另一邊卻又開始了。
邱文海看着儀器屏幕:“這醫院裏的燈都熄了十幾分鐘了,他們怎麽還沒回來?”
柯樂無語:“才十幾分鐘好嗎,這大晚上的,開車慢點反而安全些。”
“可是隊長能夜視,天黑對他的影響并不大。”
“隊長是可以,但向祁不見得可以啊,而且他才剛上手獵鷹幾天,怎麽可能開那麽快。隊長一定是照顧他,和他一起慢慢開了。”
邱文海幾乎要被柯樂說服了,可是他轉念一想:“不可能,隊長從來不等人的。”
“咳,”聊到這裏,柯樂可就來了精神,坐直起身面向邱文海,“別人,比如你我,隊長必然是不會等的,但是向哥,那就說不一定了。”
邱文海皺眉:“啊?”
柯樂探身拍了拍邱文海的肩,語重心長道:“這漫長枯燥的地面救援任務多無聊,不如給自己找點樂子,比如跟我說說,拉蒙城被炸的那天晚上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邱文海被柯樂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整暈了,思考了好一會,直到柯樂舉起兩只手,大拇指互相碰了碰,他這才反應過來。
“我,你……這種事情也是可以開玩笑的嗎?”邱文海無語了。
明明那個晚上拉蒙城炸了,飛船也炸了,可是在你心裏炸開的只有八卦是這樣嗎?
雖說對柯樂的八卦程度感到無語,但邱文海也知道,柯樂說這些的目的是為了緩解他的焦慮。
自從飛船出事之後,每每隊友單獨去幹個什麽事情,他就很容易緊張,連宋一然出去小個便,邱文海都要叮囑他早點回來。
邱文海嘆了口氣,總算是消停了一點,繼續時不時看看表,時不時看看天。
只是這一等,就又是半個小時。
這次別說是邱文海了,就連柯樂都感到不對勁。
邱文海:“快九點了,怎麽還沒回來。”
柯樂:“或許是路上有事耽擱了?”
事實上,這個理由柯樂自己也不太相信。如果俞淮他們真的半路遇到突發情況,肯定會發消息告訴他們的,這是他們之間的習慣。
“诶,老邱,你的那個黑盒子能不能定位一下隊長的位置啊?看看他們走到哪裏了。”
經柯樂一提醒,邱文海這才想起手裏的儀器還有這個功能,往常都不會用到,搞得他都快忘記了。
很快,儀器定位到俞淮護目鏡上加載的智能芯片,地圖顯示,代表俞淮位置的光标此刻還停留在醫院病房樓裏。
柯樂驚呼出聲:“這……”
不遠處的宋一然聽到他的聲音,回頭:“怎麽了?”
邱文海神色凝重,反複确認了好幾次,最後下了結論:“隊長和向祁,恐怕出事了。”
宋一然:“什麽?!”
他抄起槍,當場就要跨上車:“我去找他們。”
柯樂緊随其後:“我和你一起去。”
一旁聽到幾人對話的杜芷安也睜大了眼睛,她推了推自己哥哥:“我們,我們能去幫忙嗎?”
她以為杜岳會罵她「開什麽玩笑」,可是杜岳沒有,杜岳甚至沒有回頭看她。
四周靜悄悄的,仔細去聽,卻又有一些細細簌簌的聲音,正在朝他們靠近。
杜岳注視着前方的黑暗,一群龐然大物在黑暗裏緩緩顯出輪廓,它們拳頭大的眼珠裏映出了篝火的亮光。
“我們恐怕沒辦法去幫忙……有東西來了。”
作者有話說:
周五要入v啦,大概明晚十二點左右更大肥章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