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來的觸腕。那上面還留着他先前的一擊造成的傷跡。
他本能地覺得危險。那些因為“冒犯”敵方而招致的惡毒懲戒,忽然潮水般湧向思維裏,震蕩得他周身顫栗。即使是以一敵衆當時,都不曾如此細想的死亡恐懼。
背後就是崎岖溶壁,再沒有可以退縮的餘地。石棱抵得他受傷肩背疼痛,他能感覺自己的頭發與岩質厮磨澀感。甚至仿佛要聽得到久違心跳聲,在石穹間回蕩。
巨大虛目靜靜凝視一對琥珀色金眸裏流溢出不肯甘心的驚慌,是從未閱讀過的顏色神采。
他目無焦距般望着那觸腕,等待他的命運。他的視線目标開始位移,不是向他逼近,而是向後退讓。
紫虛收回了欲邁出的挪動,重新栖回岩石窠巢,盤卧着原先的姿态又開始休憩。平靜得就像不曾看見他一般。
小心地弄出一些沙石的響聲試探那只虛是否已經重新入睡,薩爾阿波羅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的神經放松下來。
迷惑覆蓋了惶恐不安。他幾乎是可以确定那只大虛沒有——至少是暫時沒有——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主觀念頭。
為什麽……不殺我?
他從冰涼的岩石上移開身體,向溶洞裏側挪了挪,然後仔細地探頭看看不遠處。那只虛讷然地蜷卧在一邊,似乎是故意要讓他看見自己毫無動靜。只有呼吸帶動的腕足起伏,表示那是一個有力的活體。
如果下一次……對方依然沒有敵意的話,也許可以試着有一些交流……他作出了并不讓自己感到太吃驚的決定。在生死攸關的景遇裏,少一個敵人總好過多一個。
虛圈的袤野無晝的永夜,風聲在山崖之外發出呼嘯,刺骨的氣流沁入長長的岩石通道。或許是因為之前的戰鬥造成的靈力急耗和失血,他感覺到全身無力。似乎自己的體溫在随着空氣下降。看了一眼地面上滿布的血污肉骨,他微微籲息,又向冰冷的洞口方向挪坐一點。
仿佛血液冷凍,身軀要顫抖起來。
他抱着自己的膝倚坐,斜靠在一塊稍稍光滑的壁石為枕。比起寒冷、饑馑和落魄,能保住性命實在算是一件了不得的喜事。睡眠是避免自己被傷痛和恐懼所困擾的所好方法。他開始微微感謝自己的處境——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實踐了這被自己嘲笑的真理。從絕望裏逃生是種奢侈。
如果可以暫時忘記警覺和不安,可以只是安靜地好好睡一會。只有厮殺和風聲的血染天國,讓人敏感得不信任整個世界,而這一次就讓自己放下什麽都不想。
至少……在這裏不用再擔憂被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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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多少次被凍醒又多少次強迫自己再度陷入昏睡。靠近洞口長廊的方位真的不是休息的好選擇。
他把身體挪到更靠近那只紫色大虛的位置,又因為略略的不安而向原先的方向靠坐一些。他努力拖着痛得刺骨的傷腿匍匐到溫暖一些的裏側,又因為遍地的食骸而再次猶豫地離遠。
每一次重新伏到石塊上,他都想象自己閉上眼睛會再也不能醒來。
虛圈的外野始終是漫漫長夜,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斷斷續續地睡了多久,然而卻感覺愈來愈疲倦,似乎全身的氣力都被抽空一般綿軟。身後有沙沙的響動,一定是山洞的主人又在挪動巨大的觸須。它的移動頻率開始增加,或許是到了快要清醒的時間。
虛獸動靜愈漸明顯,他環抱自己的手臂靠着石階閉緊雙眼,睫毛微微翕動。在它決定把自己當成食物之前,再享受最後的幾分鐘睡眠吧……
“你很吵啊。”
自己并沒有被襲擊。後上方傳來低低不滿。
金瞳睜開,似乎是無辜似乎是反駁地回望一眼,又轉身倚上石壁。他自知之前頻繁地挪移身軀反複折騰早已打擾它休眠,不想激怒這令人生畏的領主。
蜷縮的姿态和眼神中流溢出的極度疲憊,讓那虛獸相信先前猜測——他确實處境窘迫。
“……不想凍死的話,到裏邊來吧。”
他再次回首,此刻無暇返顧清高,或許是因為驚訝對方給予的是關懷而非獵取。金色雙眸感謝般仰望猙獰虛目,身形卻無移動。
紫虛兀自回轉發現他并沒有跟上,便艱難低下視線尋覓。緋發的人形雅丘卡斯躊躇地卧在一地狼籍之前,流露出厭惡神色。
巨大虛獸發出輕啞的低聲,似乎是不能完全理解面前這小小身軀的動态。
薩爾阿波羅自言自語般對自己慘笑了一下,随即咬牙忍痛轉回身,拖着自己傷重的身體挪回到冰冷的洞口。
龐然大物停住返回石窠的動作,略略驚異地望着他。
那雙金眸依然不安,少半分恐懼,竟多一絲歉疚。瞳孔裏迷離,令他一瞬神搖。滿是傷痕的肩背因為貼緊冰點岩石而顫抖。
微微嘆息,真是個倔強得難以說服的家夥。
紫虛作出了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舉動——
曾被玫色虛閃削創而過的觸腕,緩緩提起,向蜷縮在角落的那抹緋色伸去。
薩爾阿波羅感覺到自己在明顯地顫抖。那直直向自己接近的粗壯腕足,似乎只需要随意的一次抽打就能令自己身首異處。金瞳裏藏匿不住的驚恐,流滿映着深紅蝶紋的臉龐。
沒有溫度,卻竟像是暖的——比他所見的獰蠕恐怖,奇跡般羅軟深情,慢慢地觸上自己傷痕累累的頰邊。
這只虛……要幹什麽?……
腕端觸及肌膚,沒有被生硬拒絕,身體顫栗自接觸傳來,微弱卻無緣由震得意識升起暈眩感。琉璃紫色小心嘗試貼伏而上,當作能做到的盡力安撫。
有力腕足動作凝固,探索似的停留,而後緩緩懸空離開,彼此同樣驚異感受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肢體語言。
沙丘之前,被懼為怪物的嗜殺宿主揚起無數回在這裏撕裂獵物軀體的觸端,第一次努力嘗試用不加傷害的方式,鬼使神差将他帶入自己巢穴。那曾鋪散流絲緋翼的墜處,留下數道刻痕般深深沙跡,作他竭力細心席卷的印證。
一貫粗蠻抛碾,首次細致安置。而今在冰冷岩洞再次溫習無關屠戮的陌生碰觸,以喋血肢體嘗試撫摸,是種奇異挑戰。
金眸視線凝固,眼前慢慢回縮的巨大蛸盤,如自己拳心一樣因為緊張而輕微蠕動。
他不會知道,一貫只懂得殺戮取食撕扯粉碎的危險指掌,是怎樣無概念琢磨,如隔空取物,才學得會艱難輕柔力度。
“過來一點……”
空蕩洞穴回響低低語音,龐大紫虛用艱辛安撫表達并無惡意。看起來緋發的“客人”沒有先前那般驚恐了,腕足微微指向自己身畔位置。
“……這裏,暖和。”
努力迸出從未有過的關心語句,緩慢地眨了一下高處的眼目,俯視看着因為疲倦和寒冷而把胳膊身軀抱作一團的遍體鱗傷的家夥。他終于明白,那只雅丘卡斯看起來不僅因為腿部的創傷而難以移動,而且依然猶豫地不想坐到殘骸零落的處所。對于一只有如妖蝶的奇異存在他可以想見如此的不相配,然而對于虛來說這樣的潔癖未免是太過好笑的事情。
“那麽……”
琉璃紫收攏作堆,纏繞翻轉成柔軟海潮,一貫捕食只憑本能無須躊躇不決。此刻虛獸在思慮自己即将作出自己都不敢想的決定。
興許是因為傷勢,他還不能完全撐起身體,仍在微微顫抖,倚靠着岩石開始嘗試挪動向自己。沒有作答,動作已給予莫大榮幸。事實上,從自己第一眼看到他,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可以……在這裏休息……”
巨大紫虛蠕動自己腕足構作溫床,潮汐樣微微起落,輕輕沉沉話句竟像是壯絕般語氣,像經過無數時分,才敢讓自己說得出這邏輯外的邀請。
他似乎是看懂了自己的示意,驚愕般望着自己,仍一語不發。
不想去猜測他究竟因為什麽原因不願作出任何語言答複,高傲也好恐懼也罷,總之,懶得再與他因為這推讓和等待而浪費時間——
紫玉色觸腕迅速游弋而過,不假思索,扶卷上那動作緩慢的軀體。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猜測自己是即将被噬食或是被保衛,身體已經跌落到一泓奇異觸覺。
柔軟的。疼痛驟減,惶恐加倍。
裸露肌膚與光滑冷感無距離地接觸,像羅網一樣将他淹沒,震麻他意識。怎能相信,此刻竟卧于紫虛蛸臂之上。
金眸擡望遠在高處的山壁般虛體,分不清是頭顱或是身軀。環繞身周的紫色波濤幾乎靜止了湧蠕,微寒空氣裏蕩漾淡淡血腥和淡淡植物微香。他不知道要用感謝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