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們都是命運的征戰者,注定要走向孤獨的旅程。他要将更高傲地活下去當成對“它”最高的感謝,縱使從此再也見不到這只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大虛。
他曾用深瞳遠望過那雙金眸,他要他活下去,驕傲的活下去,血一樣濃厚的默契。
紫甲手掌輕撫上琉璃色巨蛸,揚起四道血翼作別。與求歡當時不同的體溫,洗禮一樣鄭重。
他閉緊高處雙目。
這無聲的安撫代表着什麽,他想忍住裝作看不見。
這一場像要罄盡一切的瘋狂,他即使再愚鈍都料想得到含義。他想得到自己也許來不及在岩石下劃下第二十道痕跡,卻想不到這告別比月落更先。
緋發的雅丘卡斯颔首致禮,作為對他悉心照顧的感謝。與他身軀緊貼,像是要最後一次感受他體表,記住這分鐘熱度。
沒有太多的留戀。他轉身,要在自己能維持意志前離開。
紫虛依然沒有挪動身形,連巨大的雙睑都沒有顫動。他怕自己一旦望那抹妃色,便再不能安心任他離去。
他咬緊唇,腳步努力沉穩看不出蹒跚。他不要留給他心疼的理由。終于活着踏出這溶洞,卻沒有逃出生天的幸悅。石廊中穿越凜冽的風,比他落魄那夜更冷。
當領域主人微微睜開紫色視線,那小小緋色已早不在。
“如果……”
自言自語般低低回蕩。
“還有下一次相見——”
他想自己只是來不及習慣這重新歸入寂寥的黎明。
“希望……你可以學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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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自我調侃止住向咽喉升起的酸楚。
連再見都沒有,是不是就不算分別?
誰留給誰金色的眼光作解藥,就像這一夜的月光是毒藥,如果說依賴是彼此的阻礙,身影曾融得這麽近,卻從此刻再也抱不到。
——“在乎清高超過在乎性命的家夥,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這麽拼着命活下來。”
——“永遠不要期待,任何人會給你溫暖……”
他擡起頭,讓疾風将緋色的發絲狂亂吹起,夾帶着沙礫的氣流撲過俊朗面容,風幹得讓他确定不會流出淚來。
他繼續踏上流浪的路途,忍心将那眷戀放下想走更遠,而這一季的寒風,因為過于意外的邂逅而被動搖,曾有一個特殊同伴與他相對,有令人畏怖的外形,卻給他空前也許絕後的暖意。
“謝謝……”
背對着被叫做死亡山谷的領地,他輕輕呢喃早聽不見的感激。四道流轉長翼在風裏飄舞,帶着滿身傷痕和虛獸味道的雅丘卡斯,披撕碎的裳擺作染血婚紗,笑得像天使,卻來自地獄。
他是美麗的天使,“它”是醜陋的怪物。而那不告而別的眼神,卻永久留在了那僞裝沉睡的眼光裏。
——你最愛的他的禀賦,當他遠離時,或許愈清晰。就如登山者在平原上凝望山峰,也愈清晰。
他被呼嘯風聲驚醒而睜開眼睛的時候,月光仍在原先的角度——自己并沒有入睡太長的時間。挪動腿腳的時候周身漾起疼痛,似乎淡淡提醒他曾經在時光裏飄流過的一段往昔。
角落那些零星的被厚厚沙塵遮蓋的幹枯骨骼代表着這裏曾經有過栖息者,又很久沒有栖息者了。
這是一片淩亂的石丘,層疊成的構造,恰到好處地顯現出一個凹處,可以讓他在這裏稍作睡眠。看起來這裏對他的居留價值就只是一夜而已,但也不算太糟。好在虛圈不會下雨,只要不被其他的虛只攻擊或者被漫天狂沙掩埋,在哪裏休憩其實都是一樣的。
不太遠處傳來虛的厮打,野獸般慘烈,吼叫得令人毛骨悚然。漸漸地,只剩一只虛的嘶叫,在夜風裏回蕩得肅殺。
有那一瞬間他憶起奇異而柔軟的紫玉色觸感,他靠在石壁上極微地笑起來。溫暖,信賴,眷戀,擁抱。這些完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詞。一瞬間曾擁有,卻被自己理智中斷。
以後——便再不會有了吧,那樣安寧的沉睡。
在随時随地會死去的慘白世界,那是種誰都缺乏理由妄想的奢侈。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哪一分鐘就會死,所以他們沒有意義太過眷戀過去或向往明天。
不過算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珍貴經歷。
他不想去想,那只紫虛現在會是在哪裏,正做什麽,是否想念,抑或是生是死。他想,他們的故事,在他踏出那岩洞的時刻,已經結束。
他伸手枕着頭,靠到岩石上給自己調整了一個相對比較舒适的姿勢。“晚安。”他在心裏輕喃。
他從冷冽的山谷走出來。背對着那個他曾經想孤身越過,曾經被追趕圍殺,曾經被抛落崖下,曾經邂逅一段他可能今生都不會重複的往事的地方。他忍痛讓自己笑得比風裏緋色還欲豔,驕嚣得如同新生。
因為傷痕破裂而流出血來,沿一路白沙裏足跡,染上星星點點鮮紅。
游離在那片原野的虛,像沒有目标的路人,咆哮着或靜默着與他擦肩而過。尤達克的部落幸存的同僚、或是曾經在他們的栖身地附近居住的族群成員。他們驚愕地看着他,像看見魔鬼般指點他,發出唏噓的聲音。
他們無法相信居然會有誰還能從那死亡的領地再度活着出現。
破碎的衣擺像垂血的長翼在風裏飛飄,帶着滿身傷痕的他微笑着從他們身邊走過,将那些殷紅踏進流沙裏。金色眼神裏只有高傲,沒有悲切。他們都明白了發生過什麽。
“我願意的啊。”
在再一個相遇者如他意料地向他詢問些什麽的時候,他揚起一個明顯的笑意。語氣有的是輕描淡寫,澄金色的眸子裏遞出輕浮魅惑,如同在敘述一件得意的事情。
一瞬那驚訝神色打量着他,好似看着什麽極可怕的東西。
“……感覺還不錯。”
他用一種暧昧的語調,字字咬得清晰。故意更進一步,從神采裏飛出放蕩來。
那些可能是好奇可能是關心可能是幸災樂禍。他沒有興趣思量。
他聽到自己獨攬一場意外全過程的聲音,是下意識不想讓“它”被認為是淫邪的野獸。彼此不需要刻意承認,卻自主履行捍衛。
“哦。見鬼。”
披着半身甲胄的虛極輕地吐出叨咕,側身走過他身邊。他忽然生出些欣喜,為那些善意或惡意的聽客,為自己,為那只龐大的被視作怪物的虛。
反正,用肉體換取生存,在虛圈從來算不得是出乎格理的事。
他帶着那回憶開始了他的無邊旅程。當自己能夠活着到達那個叫做虛夜宮的地方的時候,便應該已經有資格成為其中的一員了,他想。
他學習讓自己收斂起盲目沖突的驕嚣,克制了對食物和居地的挑剔,來保證在這荒原裏自己生存。他獵食他能夠比較輕易擊敗的虛,抵禦那些企圖将他作為食物的家夥的攻擊,汲取他們高純度的靈魂或者生吞活剝他們的肉體。
他記得那時他賭氣般狠狠撕下濺血的碎肉,有個聲音從上方自以為是地響起。
在乎清高超過在乎性命的家夥,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這麽拼着命活下來。
好吧,好吧。我會活得很好,比你這大家夥好多了。他在心裏說,然後不知不覺嘴角已揚起了無意識的笑。
他自認他離開這盤踞太多年的巢穴,要比看着那雅丘卡斯身影消失要簡單。
那一個清晨,朝霧未散盡的時候,他将巨大紫腕舉至視線之前,靜靜地凝視數縷留落的緋紅發絲。許久,紫褐色的蕊舌舔舐去遺落的幾星血痕,用數百倍小心,将那些櫻色的發聚攏起來。
竟好似握一束荊棘,要刺透他笨拙蛸指。
如此炙熱與小心翼翼的經歷,像是那刻懷抱微小身軀。他能給過的關懷,就只是像血滴般細微卻觸目的痕跡。
他努力不去想那個接近人形的的雅丘卡斯此刻會是在什麽方向。是否又會陷入生死苦鬥,是否又為了食物的清潔在庸人自擾。他清楚那雙高貴的金眸最終要的是什麽,那也曾經是他的理想。那自尊高過天穹的孩子,想必不需要任何人追随保護。
他們用血光填補空虛,想脫離痛苦重新換回理性。被所有靈魂津津樂道的天堂之路,只是綿延向一棟蒼白如骨的城堡。那裏有着怎樣的未來,通向的是天堂還是地獄,他不知道。
他空虛得取食近萬,漫無目的堆積靈力,在暗夜邊緣想象可能會有的将來,吞食吸收,自言自語,走走停停。他以為自己如此瘋狂地吞噬和彙聚就可以足夠,卻在遇見那身影之後,猛然發現自己居然是那樣醜陋低等。
那抹從天而降的緋色,具有他憧憬過的人類外形,原來是這般美麗,像血族眼中的暖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