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他明明應該給自己落井下石的一擊,然後将自己的身軀轉化為他自己向瓦史托德進化的靈子,才符合這被神抛棄的世界慣常合乎情理的結局吧!
可是他居然還是只執着于問路。這真是足夠自己笑話好多年的事情。
“為了感謝你——讓我完全清醒了。”
他幾乎是用一種龇牙咧嘴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的。在一只虛的口中聽到感謝兩個字簡直比這永夜的土地照射到陽光更荒謬。
身邊那個讨厭的過路家夥不斷聒噪使自己從朦胧中醒了過來,并且因為憤怒的折騰而全然恢複了神智。若非如此,不久後被風暴徹底掩埋的可能就是自己吧。
他不是沒有見過被自己打倒的對手因為體力不支而一眠不起,最後的結局往往是自己想去原處尋找果腹獵物的時候只望見一片白沙。
“諾伊特拉……”
随着沉重腳步響起的呼喊聲忽然讓他記憶起這一小片土地上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另一個活物。沒錯,一開始就是自己将他趕走的——那頭惹人生厭的野豬般的家夥總是在自己激戰正酣的時候不合時宜地沖入戰場,甚至為自己擋下一擊。
這種極其影響他高傲跋扈的戰鬥心情的場面,他想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他們本來堪稱互不相識,現在依然毫無熟悉的理由。高大的虛獸,妃色的過客,黑發的修羅,在銀色月華裏站成三道影子。
戴斯拉沒有因為同伴的停止進化而停止他的仰慕。薩爾阿波羅在風暴到來之前在附近的岩洞找尋到了暫時栖身的地方。
極其偶然的巧遇,帶來的并不是只有熱鬥惡戰和互相踐踏,這黯然冷漠的世界似乎也變得多嘴多舌起來。
其實他們稱不上朋友,更甚之還近乎冤家。互相怎麽都看不順眼其實也是一種趣味,僅僅是默契到,互相自動将彼此排除在殺戮目标之外。
互相厮殺的虛實在太多,互相擡杠的卻很難得。他們所有人都無聊到草菅性命來打發空乏。
在他又一次遠行之前,他偶爾會在獵食閑餘轉悠到這個地方,嘲諷幾句黑發的不愛洗澡的無法再成為瓦史托德的先生。
或者沉思一下那只有着獠牙的巨獸為什麽死心塌地的認為這個長得像蜥蜴或是螳螂的家夥會是他仰望的擁有力量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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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戴斯拉的虛獸眺望着那抹風裏狂舞的黑發,他眺望着地平線想象曾有一泓琉璃紫比那縷夜霞還濃烈。他們各想各的懷念,然後等待比回憶還奢侈的明天。
而那坐在高高白沙坡上的阿修羅,是為了怎樣的一瞬記憶而感覺腰間早愈合的傷痕隐隐疼痛,不得而知。
反正空虛日以繼夜。
被叫做豹王的雅丘卡斯與同伴向他們認定的道路,行進得連傳聞都再聽不見。那裏邊有他的兄長,因為命運的分歧而殊途,他沒敢奢望過有天能同歸。
而曾在蠻荒原野給他唯一擁抱的紫玉色身軀,是駐留原地,是早已消失,或是遠赴獨自進化的路,他在不告而別那刻,已自覺沒有意義再追問。
他給他溫暖,卻要他永不眷戀這溫暖。
時間一如流沙,要把他們的希望像他們的存在一樣有天抹淨。他朝着他其實并無把握的方向離開。
久得連那夜刻骨銘心疼痛的感覺都已想不起,他努力追味過那時冰冷清水滲透每寸肌膚破綻,直刺到凋零的心髒。
只剩此刻空氣冰冷。
他沉默地輕咬深紫色上唇回想任性得不肯言語的氣氛,他們的時節像血滴滾過齒間的滋味只在剎那交疊。
他要自己忘卻那日告別擁抱,忘卻天真得憧憬過溫暖,連擔心彼此生死都忘卻。
而誰又被遙遠地隔在左岸,用這基利安的身軀,去負載比三萬份寂寞更沉重的積聚,将日趨陰霾的記憶化骨作魄。閱讀被反複殺死的快慰,來溝通他留下唯一的背影。
被諾伊特拉所仰望又蔑視的信仰。
他早學會駕馭靈子機理,熟練得此漲彼消。他用妖嬈肅殺笑意作死亡的陷阱,像深海起風處塞壬的歌聲。
強大對手總會被順從的誘惑所磨滅警惕,而垂血長翼攀上他們的肩背時致命的腐蝕已悄然融化骨胄肉體。
他愛上欣賞那些獵物還沒來得及得意便化成注入他靈子的力量,帶着笑裏藏刀的罪惡香氣。他吸取他們的魂魄,他刺穿他們的胸腹,獵物的血液和髒器滾燙地浸透他身體的快感,比高潮的宣洩更令他興奮。
死去的至死也不明白。而活着的在詛咒的耳語裏重重添上數筆恐懼,從刻在石壁上的十九道深痕開始注定成為灰色的傳說。
他崇高,于是他堕落。他聖潔,于是他放蕩。他虔誠,于是他背叛。
他偶爾仍會想起那年白夜于曲折月光下深纏淺吻傾力迎合,環抱紫色長腕如緊擁戀人身體。
在這荒涼世界裏他們義無返顧。無法相濡以沫,至少狼狽為奸。
——我是與怪物擁抱的罪人。
請稱我為——Fornicaras……
前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