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是她。

白曛在她吐出第一個字時就迅速看向她的方向, 唇角上揚連他都未察覺,但那上揚的弧度在看到她衣衫沾血時硬生生止住弧度。

他二話不說将她拖了進來,按坐在熟悉的榻上, 如今他還沒有開口, 她就已經解開衣裳, 一層又一層的紗衣似含苞的花蕾綻開花瓣,露出光潔的背, 一道猙獰的傷疤從她的右肩橫貫到左腰。

白曛從靈識空間拿出療傷聖藥,為她塗抹上,随後用幹淨的紗布包紮住她的傷口,紗布一圈又一圈裹緊少女纖細的身姿, 白曛不可避免地将觸碰到她的肌膚。

江沉閣完全沒有羞赧, 她想,醫患之間, 正常。

她不知道,身後的白曛早紅透了臉,碧色中一抹緋紅, 豔豔灼灼桃花開。

包紮完後, 白曛結了治療術的手印, 就見一團瑩綠的光籠罩在江沉閣的傷處,帶來涼意, 撫平痛楚,她蒼白如紙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白曛給她處理好傷勢才開口道:“以後你來找我,不必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江沉閣聞言一愣,她的小心思就這麽被看穿了?明明不是裝病啊……

不過這次他是真的想錯了。煙蘿師姐耐不住相思之苦, 偷偷潛進藥宗窺探她當初的練功對象, 不想被她曾經拒絕但仍不心死的狂熱者發現。

煙蘿師姐當斷即斷, 沒留半點情面與那癡心的藥宗弟子說清,無情的模樣令江沉閣都覺得心寒,不想卻惹怒了那弟子,江沉閣拉着煙蘿要走,那弟子背後下黑手,江沉閣背後的傷就是這麽來的。

煙蘿又懼又怒,但在藥宗的地盤上也不好發作,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哽咽地說要帶她回宗門,也不管任務能不能完成。

江沉閣經受過魔族肆虐,全家都慘死在魔族的手下的經歷,從此她心性也堅韌不少,不是要命的傷她都能咬牙堅持住。她和煙蘿想得不一樣,不是趕回宗門,而是拖着殘軀去找白曛。

她想,她又有接近那個藥宗弟子的理由了。

白曛去而複返,手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

不用他開口,江沉閣就自然地接過,喝了一小口就喝不下去,看來這次她傷得不輕,連藥都比以往苦了不止一個程度。

Advertisement

“白曛,我的名字。”

随便換成一個普通修士聽他說自己姓白,又是藥宗門人,定然知曉他和藥宗的宗主沾親帶故,但江沉閣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菜鳥,對修真界的事知之甚少,否則也不會被一個牛肉餡餅騙進合歡宗。

她像小狗熱極吐舌頭一樣,苦哈哈地回答:“我叫江,江沉閣……”

白曛若有所思,“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你家人給你取的名字倒是寓意深刻。”

江沉閣聞言吐了吐舌,不是很贊同。

江沉閣不愧從小捉雞逗狗,上樹下河,活脫脫一個山野間的頑皮熊孩子,沒兩日就生龍活虎,只留下後背蜈蚣爬似的醜陋傷疤。

今日換藥,江沉閣忍不住伸手去撓結痂的傷口,被白曛拍了一下爪子。

“要是不想留疤,就不要抓撓。”他動作輕柔,像丹青好手提筆勾線一般細致。

江沉閣只覺他上藥的手法輕若羽毛,輕輕地在她背後撩撥,癢得很。

不行,一定要轉移注意力,否則她真的忍不住。

這般想着,她微微向後傾倒,仰頭看向他,一臉天真無辜道:“留疤就留疤呗,有哪個修士身上沒幾條疤痕的,那可是光榮的勳章。”

“你是女子,日後總要……”

“總要什麽?”

總要找一個待你好的道君結為道侶,恩愛兩不疑,結伴共行仙途。

一想到這個可能,白曛的臉色頓時難看,上藥的動作也不如以往細膩,纏好紗布就走。

江沉閣被他陰晴不定的性格弄得一頭霧水,小道君人雖然好,但脾氣着實怪了些。

江沉閣小小築基期的實力還不足以辟谷,受傷以來全靠白曛送的一些靈果當吃食,嘴裏早淡出味兒了,能下床後立刻就跑進樹林裏打回一只鮮美的肥兔。

她的手藝着實不錯,就連不食五谷的白曛都忍不住吃了半只。

她傷勢一好就忙不疊給他打下手,力圖展現出自己勤勞的一面。

在她的幫忙下,白曛也得了些空閑,不像以往分身乏術。

這一日,白曛在煉丹房煉制一味很重要的破鏡丹。江沉閣端着碾成粉末的藥粉進了他的藥房,白曛還未回來,桌上擺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照常放在桌面上,離開時瞥見了一個琉璃小瓶。

她渾身一震,拿起小瓶上面貼着“蠱夢”。

師父中的毒就叫蠱夢,能令人沉睡,在長眠中漸漸死去。

白曛心善,如果她中了蠱夢,他會不會拿解藥救她的命?

江沉閣的手顫抖,她不敢賭,但不得不賭。

撥開瓶塞,她仰頭一飲而下,含着淚光靜靜等待毒發。

一道碧綠色的身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她手中的瓶子轉瞬在地上成了碎片。

白曛看着她,面上赤紅是發現自己被欺騙後的惱羞成怒,“你要蠱夢的解藥,我給你!”

江沉閣閉眼,心虛得不敢看他,後撤的時候撞倒了大大小小的瓶罐,噼裏啪啦的聲音在腳邊響起。

白曛的胸口一陣悶痛,他不知道是為了那些被江沉閣打翻的極品靈藥還是因為她的欺騙。

她一直都是帶着目的接近自己的,那些蹩腳的理由怎會瞞過他?不過是他裝作不知罷了。

只要,她永遠留下來,他可以永遠裝作不知道。

“滾!”白曛拂開桌面所有的物什,江沉閣被他帶得摔倒在地,碎片紮進手心。

江沉閣一聲不吭,捂住受傷的手離開。

她走後,白曛才扶住桌角,掃見她留下的點點血跡,心底更是酸澀難捱,“我知蠱夢解藥的配方,你想要,我給你便是,何必用性命來逼迫我……”

一夜過去,白曛早就煉制好解藥,看着掌心裏赤紅的丹藥發呆,直到天明,他才推開門,門外蜷縮着一個人。

晨霧将她鬓發濡濕,溫度很低她凍得有些臉色發白,門開,她才仰頭看過來,濕漉漉的模樣像被丢棄的小狗。

白曛将手裏的藥丸随手一扔,她撲倒接住,手中的傷疤在地上一挫,頓時又裂開流血。

紅豔豔的血沾染潔白的雙手真是刺目,白曛移開眼,狠下心道:“你可以走了。”

“謝謝。”江沉閣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捧着解藥離開。

白曛回到藥房,和以往一樣平靜,只不過收拾碎片的時候被紮到手指,指尖湧出的血珠滴落,正好落在早已幹涸的血跡上。

後來,他的生活似乎沒有變化,進山采藥、炮制藥材、看醫書……直到腰間的藥宗令牌閃爍,連壁師兄喚他回去。

為了他更好的修養,宗主答應他擁有獨屬于自己的時間,在雁山的藥廬裏休養生息,但每到一定時間他必須回宗門。

連壁師兄傳訊,不止他擔心自己的身體,宗主亦然,望他能盡快回來,壓制體內寒毒。

白曛眼眸一暗,屏蔽掉不停閃爍的宗門令牌。

算算日子,快要到他寒毒發作的日子了,否則連壁和宗主不會急诏他回去。

可他不想回,他覺得自己一回去,不知什麽時候能再回來,就算他帶走藥廬,留存在這裏屬于某人的淡淡氣息也會漸漸消散、不複存在。

一股毛骨悚然的冰冷從腳底升騰,宛若藤蔓攀附,将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頃刻間,白曛的眼睫都被冰霜親吻。

沒想到寒毒發作得竟這般快。

他忍耐住不适,在軀體無法動彈前,掏出一枚壓制寒毒的大熱丹藥服下。

連咽部都被冰凍住,丹藥在口中無法下咽,只得一層又一層融化在舌尖,起效極慢。

“咚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只一會兒又消失。

白曛拼盡全力擡眼看向門邊。

是幻覺嗎?

否則,他為何看到了那個在心頭萦繞不散的人,一臉震驚随後焦急地向他奔來,還撞到門框,巨大的碰撞聲令他都覺得很痛。

她觸碰到自己的手臂,白曛感受到一陣溫暖,是真的。他想揚起一抹笑,但是連牙齒都凍得打顫。

“你,你怎麽了?”江沉閣心急如焚,可又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能讓醫術極高的他也束手無策。

她解開腰間的百寶囊,她境界不夠,還不能造出屬于自己的靈識空間,将百寶囊打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導出來,“多虧你的解藥,任務順利完成了,師父誇我能幹,賜了我好多寶貝,說不定有你能用上的東西。”

她捧起一個小匣子,裏面裝有十個琉璃小瓶,每個瓶子裏都是五彩缤紛的花露,“師父說出門在外若是受傷,可以服用裏面的花露,你看看,哪一瓶對你有用。”

白曛看了一眼就認出,那是出自他藥宗醫門的十彩醫匣,止血療傷、美容養顏,同時方便攜帶,外觀做工精美,很受女修士的喜愛,價格不斐,還是限量購買。

只可惜,對他的寒毒沒有什麽作用。

他一回神,抓住她話中的詞,顫抖着開口:“任務……?”原來,她真的只是因為任務才接近自己。

江沉閣聞言一頓,垂下眼眸後又直直地看向他,坦蕩道:“沒錯,我起初接近你的确是為了師門任務。白曛,我錯了,我想裝作誤喝下蠱夢讓你為我配解藥,去救師父。沒想到被你撞破,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看穿我的目的,不會把解藥給我。

結果,你還是給了,不過只有一份。當時我就明白你的意思,我和師父只能活一個,我沒有辦法,只好将解藥送回師門,靜靜地等待蠱夢發作,可這麽長的時間過去,我安然無恙。我這才知道,那個瓶子裏根本就不是蠱夢,你只是為了試探我,而我也确實上套了。

白曛,就算你真的想要我去死,我也認了,畢竟我騙你在先。可師父服用解藥後蘇醒好轉,我也平安無事,那時,你的心意我便懂了……”

江沉閣撿起掉落的一根晶瑩剔透似玉石的枝桠,“蠱夢的解藥裏有一味重要的主藥夢玲枝,我将它尋來還你……”

她話音未落,他拼盡僵冷,以唇封緘。

江沉閣先是被他渾身的寒冷所震,随後唇齒間一股苦澀的藥味化開。

壓制寒毒的藥丸在津液攪動之間融化殆盡,藥效發散,壓制住他的冷寒,恍若冰雪消融,他驚覺手指能動,将面前的人撈在懷裏,緊緊锢住。

與此同時,燥熱在兩人身上似星星之火,迅速燎原。

江沉閣被迫服下大熱的丹藥,僅僅是一點,都足以令她渾身發熱。

意識迷亂中,耳邊響起少年獨有的清磁嗓音,帶着笑,“騙了我,就用你自己來償還。”

随後,一件又一件的薄衫落地……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