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2149年，人類終于邁入了高科技化時代。

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機器人更是已經逐步智能化，甚至情感化。

歐瓦便是其中之一。

作為一個已經極端智能化的機器人，它即将進行一項機器人最偉大的洗練——植入最高智能升級芯片。

這種芯片的唯一作用便是讓擁有感情卻無法自我感受的機器人體會到和人類一般的感情。

雖然當機器人的智腦發展到一定水平，也會自動發生變化，但這種例子極少極少，并且存在人類害怕的不穩定性，于是聯邦便讓那些智腦已經到了極端的機器人統一接受新的芯片植入，方便控制。

……我……也将擁有情感了嗎……

歐瓦怔怔地望着向它伸來的巨大機械手臂，還未得到情感之前，它并不明白這種名為“忐忑”的情緒。

房間依舊冰冷而寂靜，隔壁水滴的聲音穿透并不隔音的牆壁，有節奏地不斷在地面敲擊。

這是還未得到情感的歐瓦的世界。

充滿了金屬和冷寂，空氣裏似乎有腐朽的味道，它的電子眼滴溜溜地轉了兩圈，繼續站在那裏沒有動作。

我……只是一個機器人。

“啪……滋滋……滋……啪……”

意外總是在寂靜的時候滋生，無數怪異的聲音毫無預兆地交錯響起。

巨大的黑洞開始無邊無際地蔓延，混合了電流、塵埃和無窮無盡的分子，空氣發出嗡鳴，震動的頻率開始升高，歐瓦的應急處理中心告訴它必須馬上斷開與機械手臂的電源。

可是歐瓦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紅色的警報一遍遍在房間裏轟炸。

對2149年的機器人來說，這是一場無法預計的災難。

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和機器人生活在一起，反機器的人類終于成功毀滅了機器人操作終端，數以億計的機器人開始崩潰，當那個人類按下‘毀滅’按鈕的時候，無數電流在空氣裏翻滾。

歐瓦死死地睜大它的機器眼，身邊數以千計的同伴在死去，然而還沒有植入情感芯片的歐瓦無法明白“恐懼”，即使它明白這兩個的含義。

那一瞬間，它唯一确定的是。

我……即将死去……

“歐瓦！歐瓦！那是時空黑洞，你快走！”

就在那一瞬間，一道熟悉而急促的聲音通過寂靜的通道傳了過來。

歐瓦聽見好友科納拼命地喊着它的名字，對方的機械身軀正在迅速瓦解，那雙和人類一般無二的電子眼已經褪去了虛假的外衣，變成了機械的原型，然而歐瓦還是聽到了科納沖他喊：“快走！快！這是唯一的生路！”

那是只在電流暴亂時才極小概率出現的時空黑洞。

而歐瓦此刻，就在時空黑洞旁不足半米之處，或許，冥冥正有安排。

“走！歐瓦！快走！”

歐瓦只來得及拼湊出幾個字，“你也……快……”

“不……來不及了，你快走！”

這是好友機器人科納對歐瓦最後的吶喊，歐瓦的計算系統更是準确知道，科納速度雖然快，可是被無數正在毀滅的機器人的破碎零件擋住了去路，完全來不及支撐到它身邊。

科納銀白色的機械手臂已經支離破碎，能夠快速移動的輪子少了一只，它閃着精光的眼睛裏有着歐瓦不能明白的東西，可是那雙眼裏的神采正在漸漸消失……

歐瓦感覺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聽力系統似乎也遭受到了破壞，變得一會輕一會重，但它知道不遠處，自己最好的朋友科納還在喊着，用它已經發不出聲音的機械喉嚨讓自己快走。

歐瓦努力擡起腳，用盡身體內所儲存的所有能量，搖搖欲墜地沖了進去……

它最後看了一眼科納，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漸漸湧了上來。

再見了……科納……

我的好友……

******

我明明……沒有心髒的啊……

可是…為什麽……會感到疼痛……

——歐瓦

2017年，暖冬。

幹淨卻狹小的出租房內，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青年正在奮力煎一只雞蛋，他就愛吃邊角焦黃，蛋黃一咬能流出來的，一邊煎一邊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青年哼着歌，心裏喊着好了好了，就能吃了。

不多時，名為林戈的青年樂颠颠地用盤子将荷包蛋給裝上，然後一回頭險些連盤子帶人一起摔倒在地——這他媽的哪跑出來一人啊！！

歐瓦還有點兒暈，時空的亂流讓它體內的芯片有點短路，身體的功能還沒恢複，躺在林戈家廚房和個死人似的，林戈上去摸摸脈搏，差點給吓傻了……沒沒沒心跳啊這！！

“喂！喂！！”

林戈又喊了幾聲，正準備打120，地上的人忽然動了動。

作為遠遠超越這個時代的機器人，歐瓦的摸樣是被開發得極其俊朗的，畢竟就算是機器人也得讓人賞心悅目，符合人們的審美才行。

而2149年的機器人，拟真度已經和人類沒有什麽區別了，要說唯一的區別，那可能就是他們無法出汗，不會生病，外加大腦和人有那麽一點不一樣。

歐瓦的芯片處理器開始運作，在短暫的事故後，太陽能迅速鑽進它的身軀，身體已經重新調整完畢，信息搜索中心已采集完這個世界的基本樣本，它處在130多年前。

這個認知并沒有對歐瓦産生任何人應該有的負面情緒——比如恐慌或者驚訝。

而因為機器人終端的毀滅，它的體內有無數東西正處于半崩潰狀态，這些歐瓦都不在意，它唯一感受到的是，身上那種說不出的限制好像已經消失了，大概這是機器人終端毀滅的唯一好處。

林戈見歐瓦醒來，總算是松了口氣，有點劫後餘生的味道，好半晌也不知道該對這個忽然昏在他家廚房的人說什麽，只好問：“你叫什麽名字？”

歐瓦的發音系統還未調整完畢，出來的聲音有點模糊不清：“……歐…歐瓦。”

“歐瓦？”林戈念了兩遍，“你哪冒出來的？住哪？”

要趕快把這個麻煩送回去才好，林戈心想。

歐瓦的電子眼轉了幾圈，芯片在經歷了龐大的系統信息處理後，從他嘴裏終于得出一個眼下最為安全和可靠的去處。

“……你…家。”

“……”

林戈是個怕麻煩的人，頓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于是他裝作沒聽見似的扭開頭，看到一旁裝着荷包蛋的盤子，這才猛地記起來自己還沒吃早點，于是好心地向盯着荷包蛋看的歐瓦問了一句：“要吃嗎？”

歐瓦搖了搖頭，拒絕了這份好意。

通過他的電子眼已經對眼前的人和桌上的荷包蛋進行了精确的評估。

姓名：林戈

性別：男

年齡：22

身高：一米八一

戰鬥力：5

友好度：15

“……還算……可以相信。”

歐瓦默默地在心中為林戈定位，再次将眼睛掃上被消滅了一半的荷包蛋上。

物品：荷包蛋

狀态：只剩一半，半熟

用料：品質中下的雞蛋

吸收後能量度：0.001點

130年前的人類，還在吃這種東西嗎……歐瓦稍稍有些“失望”。

林戈旁若無人地吃完早點才驚覺自己身邊還有個人，揉了揉太陽穴後試圖再次和歐瓦溝通：“你不能一直呆我家吧？”

“不行…嗎……”歐瓦終于将眼睛再次凝聚在林戈身上，聲音低沉。

林戈嘆了口氣，不打算妥協：“不行。”說完還是忍不住反問道：“你家呢？離家出走？”

“……不是。”歐瓦飛快處理着措詞，“是…回不…去了。”

說完，歐瓦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忽然冒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如同是在最危急的時刻，科納讓自己離開時所産生的情緒……

是真的……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個它曾經的，充滿了機械的世界，它有過無數和它類似的機器人同伴，它們曾經一起拿着啤酒罐，打開擺在自己面前，然後拿起充電器“進食”，它們都明白自己只是機器人，它們最大的目标是進化，成為最高智能化的機器人，然後植入最強芯片。

作為人形機器人的歐瓦經常陪它的好友——只有兩只機械手爪的機器人科納聊天，對方常常和它抱怨：“你們人形機器人就好了，一進化到智能極限就能進行情感植入……可憐我們啊……”

歐瓦不知道說什麽安慰它好，就聽到科納急切的聲音：“唉唉唉！！又有人違章！該死的！哥們我先走了啊！”

哦，對了，科納的職業是偉大的交警機器人。

陷入回憶裏的歐瓦在林戈面前呈現出呆滞的狀态，這讓林戈微微有點心軟：這家夥該不會是剛剛全家遭遇了什麽不幸？

從某些意義上講，林戈的揣測也并無差錯。科納……還有無數的機器人同伴，對歐瓦來說，都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林戈：“你打算怎麽辦？”

歐瓦：“…住…你家。”

林戈：“……”

林戈：“有身份證嗎？”

歐瓦：“有…你等我…一下。”

僞造一張身份證對它而言十分簡單，侵入了信息系統後，歐瓦陷入了對自己名字的苦惱之中，它的程序默認它叫“歐瓦”，可這個名字顯然在這裏生存顯得有些另類，出衆可不是它的打算，要是被國家發現它是個未來來的機器人，指不定要被拿去做研究對象，歐瓦苦惱了一陣，扭頭問林戈。

“……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名字…嗎？”

“……歐瓦？”

“你…覺得…奇怪嗎？”

林戈搖頭：“這年頭什麽怪名字都有，有什麽好奇怪的。”

準确将林戈的語氣、發音、腦波結合，歐瓦得出了林戈沒有說謊的結論，對此它還是比較滿意的，很快就制作好了自己的新身份證遞給林戈，“在這……裏。”

照片上的歐瓦保持着标準的證件照笑容，這是他經過系統分析後得出的最合适的表情。

林戈看了一眼身份證差點沒跳起來。

……湖雲路231號……401，等等！這不是自己家的門牌號嗎！！怎麽會出現在歐瓦的身份證上！

不到40平米的房子是林戈租的，手續他也看過，很齊全，周圍環境也不錯，可眼前這人的身份證中，确确實實顯示的地理位置表明，這屋子和忽然冒出來的奇怪少年有關系。

“有…什麽…問題…嗎？”歐瓦看着林戈苦惱的表情，不由出聲問道。

“你真住這兒？”

歐瓦的系統刷新了一遍，得出以下結論。

回答：是，入住幾率……滴，71%

回答：否，入住幾率……滴，32%

本性善良不願意說謊的歐瓦，在系統再次運轉了幾百圈後，終于做出了回答：它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應該…不算…說謊吧……

林戈雖然怕麻煩，但在房東太太去旅游未歸的情況下，很大概率是只能暫時“收留”這個家夥。

歐瓦的程序在被制造前就設定為了“全能款，人形機器人”

簡而言之，它有和人類一般無二的外表，維持行動依靠能量，而不論在情商還是其餘方面，它都是2149年的人類最喜愛的機器人！

用途之廣甚至可以延伸到“男朋友”上面。

至于歐瓦，因為它特殊的精密度，被留在人類的研究所裏進行科學工作。

就算是同一批出産的機器人，也會因為其不同的智能度而擁有不同的工作，在自我思考程度極低的歐瓦身上，人類制造者看中的是它不同與其他機器人，所擁有的超強分析力和專注力。

林戈遲遲沒有說話，這讓歐瓦的機械芯片犯起了嘀咕：

難道…這個人…還是…會拒絕…自己…嗎……

畢竟現下它得出的入住幾率只有71%，還是有29%的可能被拒絕的，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裏，歐瓦已經不斷掃描起周圍的環境和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了。

即使是有了身份證，想到在這裏生活的話，沒有錢是做不到的……

作為百年後的機器人，系統核心被下了指令，類似搶劫、偷竊之類，一旦違反它就會自我銷毀，歐瓦頓時就陷入了苦惱中……周圍都是有人住的地方，小區的治安也很不錯，可雖然它有太陽能發電，但若是遇到連續的陰雨天，沒有了電力支持，還是逃不過一個“機能停止”的下場。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間隙慢吞吞地撒了進來，歐瓦頓時感覺虛弱的身體再度緩緩流入能量，它想了想，沖林戈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維持着因為時空亂流引起的短暫性語言停頓開口：

“可以…嗎…”

“我…不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