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疏樓龍宿問道:“何事?”
佛劍分說道:“我覺得身上已經大好,不日便離開。”
疏樓龍宿徐徐搖着扇子,心思一動,便全都知了,眸中光彩不由暗了下去:“是為了慕少艾所說的那件舊事?”
佛劍分說道:“是。雖然時隔多年,我的決心依然不變,過去查無所獲,或許契機就在武當山的那個少年身上。”
疏樓龍宿垂下眼簾,道:“吾知佛劍汝心懷蒼生,與吾這樣慣好吟風弄月的人不一樣。汝做事一向認真,認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吾也知道勸汝不得。只是眼下正值嚴冬,關山內外大雪封徑,汝自昆侖遠赴武當,這一路風雪交加,旅途颠簸,汝的身體怕是會留下病根……”見佛劍似乎有話要說,疏樓龍宿明白他想要說什麽,不由越過身去,握住他的手,“就算這些汝全不在意,可是,吾在意。”
他目光殷切,修長溫暖的手掌正覆在他的手上,佛劍分說不由一悸,心中微微慌亂,小小歡喜。
他從來都不是遲鈍的人,龍宿的心意他一直都懂。
見他沉默不語,疏樓龍宿自覺忘情,收回了手坐好,眼睛依然望着佛劍分說。
“再過不久便是正月,”佛劍分說頓了一下,擡眼看着疏樓龍宿,再無任何猶豫,道:“我初七下山。”
寥寥幾字,疏樓龍宿已明白他的用意,眼中神彩因此再次點亮,仿佛琥珀流光,他笑着問道:“佛門高僧也記得俗世中要賀新歲?”
佛劍分說也跟着微笑:“你總是要過年的。”
疏樓龍宿笑意漸深漸暖,這一笑,滿屋都明亮起來。他又站起身來,踱至門前,道:“佛劍,汝先休息一下,吾去吩咐仙鳳,今年的年貨可得多預備一些。……汝可喜歡煙花?”
佛劍分說見他如此歡喜,便也依着他點了頭。
“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疏樓龍宿打起門簾,正準備出去,似乎又想起什麽,把腳收了回來,放下門簾,轉頭道,“即便汝不記得,每年這個時候,吾也會提醒汝的。”
佛劍分說聞言又是一怔,回過神來時,對方已經掀簾出了門。
疏樓龍宿剛踏出門去,看到穆仙鳳在外間等着,便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後,一路七拐八彎,最後進了一間屋子,只見牆上挂着好幾座瑤琴,連珠蕉葉,焦尾落霞皆有,原來這是一間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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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疏樓龍宿走到東牆的多寶架前,伸手握住架上一個梅瓶,左一轉,右一扭,多寶架左右分開,現出另一間屋子來。
屋子裏頭早有人等在那裏,正是疏樓龍宿的另一個徒兒默言歆。
疏樓龍宿又取出一柄狹長的刀,看着嵌在刀鞘上的藍紫色寶石,面上笑意早已冷了下來。
屋中燭火搖曳,一明一滅,只聽疏樓龍宿幽然嘆道:“命大的人,麻煩!”
且說慕少艾從疏樓龍宿這裏拿了喚魂果,回去之後,便拜托一位友人送去武當山。那位友人名喚羽人非獍,乃是背負六翼的異人。既是慕少艾所托,羽人非獍自是不會怠慢,張開六翼,星夜疾馳,翻山越嶺,終于來到武當。
羽人非獍先在山門前投了拜帖,侯在一旁,不久便有童子出來請他進去。
羽人非獍随童子拾級而上,走到半山腰時,遠遠便看到一個俊秀後生站在松樹下,一身藍色道袍迎風而舞。羽人非獍認出此人乃是武當山素真人的獨子素續緣,與他的兩位師兄傲笑紅塵、最光陰合稱武當三俠,在江湖上亦是久負盛名的人物。
素續緣一看到他,快步迎了上來,不曾寒暄客套半句,便直說鷇音子有事見他,挽着他的手一并進了紫霄宮。
鷇音子和傲笑紅塵早已等在那裏,羽人非獍頗覺古怪。
一番對話之後,羽人非獍方知武當山出了事情,幾人商量了一陣,他便與傲笑紅塵、素續緣一道離開武當,北上昆侖,折返光明頂。
時近新春,明教內外大事小事不斷,最要緊的有超轶主拿主意,剩下的,還須得光明使者和三位護教法王從旁襄助。日前,金毛獅王癫不亂奉命下山去了,這一去,最早也是得正月元宵之後才回得來。
慕少艾身為護教法王之一,同樣忙得團團轉。他身邊只有一個阿九,可是阿九年幼,幫不上大忙,只好守在一旁,給他端茶遞水,捏肩捶背。
慕少艾一面處理着教務,一面掐着手指,算着羽人歸來的時日。哪曾想到,羽人非獍竟是與武當二俠一道回來的。
羽人歸來時,劍子仙跡恰好也在慕少艾這裏。
素續緣便托着一個木匣走到慕少艾跟前:“慕前輩,多謝你為我們尋來喚魂果,武當上下感激不盡。只是如今也用不着了,爹親命我将此物還給藥師。”
慕少艾一驚,遲疑着接過木匣,問道:“發生何事?”
素續緣道:“那個人……去了。”
慕少艾皺起眉頭,素還真父子的醫術他很清楚,怎麽可能把人照顧了将近十年都平安無事,卻在這個節骨眼上,人就去了?于是反問道:“續緣小友來我光明頂,總不會是單單為了歸還此物?”
素續緣卻有些猶豫:“前輩?”
慕少艾道:“劍子是吾之摯友,有事直說無妨。”
于是素續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這些年來,那名少年一直昏睡,日前雖有醒來的跡象,但是情況并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壞,爹親便命兩個童子在他床邊守着。我們兄弟幾人各有功課在身,不能時時顧着那邊。大約是半個月前的某一日,最光陰師兄養的白色大狗名喚小蜜桃的,突然察覺到有外人闖入,率先追了過去,方向正是安置那個少年的院子。傲笑師兄見了,也跟着追了過去,接下來的事,還是由傲笑師兄來講。”
傲笑紅塵點頭,接着說道:“我跟着小蜜桃進了院子,發覺兩個童子都被放倒,闖入者正在房中。那人亦發現了我,便扔了幾張桌椅出來,趁機越窗而出。我進屋一看,那名少年已慘死在血泊中,我急忙去追。如此惡徒,我原本想一劍将他殺死,但是師父突然傳聲于我,說此人只是一名刺客,背後尚有指使之人,要我設法将他生擒。我聽了,便收起殺招,一門心思要将他制住。
“不想這個惡徒的武功也有些精妙之處,和我纏鬥了十餘招,所用的竟無一是本門武功,而是化用了昆侖、峨眉、崆峒,甚至還有我武當派的劍法。随後我師弟最光陰聞聲趕來,揮刀加入戰局,那人見抵擋不過,這才使出一招刀法來,甚是淩厲詭異,我與師弟一時之間竟無法抵擋,反叫他脫逃而去。”
慕少艾問道:“這最後一招,你們可曾看出是哪個門派的武功?”
傲笑紅塵眉頭緊皺,搖頭嘆道:“在下見識尚淺,認不出來,可惱啊!”
素續緣補充道:“後來兩位師兄又在爹親面前演示了一遍,爹親也說不準,便讓我們來找慕前輩,說前輩一定認得。”
慕少艾嘆道:“鷇音子真是太看得起我老人家了!也罷,你們比弄一下,算是讓我開開眼界。劍子啊,你也與我一道出去,替藥師辨一辨吧!”
劍子仙跡将手中的拂塵一甩至身後,道:“敢不從命。”
屋中地方有限,不便舞刀弄劍,于是一行五人來到屋外一處開闊地。
傲笑紅塵拔出了背後的長劍,素續緣貫使的武器不是羽扇便是長戟,此時卻取出一柄環首刀來。
只見傲笑紅塵仗劍急躍而出,劍光如電,直刺素續緣周身大穴。素續緣錯身避開紅塵劍的鋒芒,環首刀迎上前去,數招之後,他忽然尋了個空隙,刀身貼着傲笑紅塵的劍一斬而去,迅如奔雷閃電,一時刀光熾盛,如龍吟如虎嘯,逼得傲笑紅塵連退幾步,只得收回劍來,勉強守住身前。
他倆這一頓比劃,固然打得精彩,事實上雙方只是擺了一個架勢出來,并未動真氣,素續緣所學的最後一招也只是學了個七八成相似。
即便只是如此,這最後一招依然銳不可當,大有所向披靡之勢。
慕少艾一見,大感駭然,不由回頭看了劍子仙跡一眼,對方眼中亦是一片驚訝。
素續緣收刀入鞘,見兩位前輩神色有些不對,連忙問道:“慕前輩,可看出來了?”
慕少艾一時遲疑起來,傲笑紅塵苦苦追問了幾遍,方才答道:“我瞧着……似乎是波斯武學。”
武當二俠聽了,皆是一驚。
素續緣沉吟道:“爹親收治那名少年的事,除了我們武當的人,便只有前輩知曉。慕前輩,羽人送來的那一枚喚魂果是從哪裏得來的?爹親說此物只有波斯有,而闖入武當者又身懷波斯武學,這……這未免也太蹊跷了?”
慕少艾定下心神,道:“其實我也不是很确定。續緣小友,你們師兄弟暫且在我這裏坐一坐,容我出去找人請教一下。”
說着,便讓阿九和羽人招呼他們,又向劍子仙跡打了個眼色,兩人一道踏出了鷹王院,迎面卻見佛劍分說正站在門外,臉色蒼白,神情凝重。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這裏的鷇音子和素還真是同一個人,而不是分/身與本尊。他的名頭全寫下來是這樣的:武當山掌門素還真,道號鷇音子。
2.請不要計較來往光明頂與武當山之間所需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