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刀中故事

劍子仙跡見他露出這般神色來,便知方才那一幕他亦是瞧見了,幾步走到他面前,問道:“佛劍,你有事來尋藥師?”

佛劍分說答道:“只是偶然至此。”言畢卻是欲言又止。

劍子仙跡見了,便對他說:“你我邊走邊說。”說着,與慕少艾、佛劍分說三人一同往豁然之境的方向去了。

那日在一派秋容,慕少艾說起喚魂果的事時,佛劍分說就在一旁聽着,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也是知道。

這還沒過去多久,不見好消息來,卻見武當派的傲笑紅塵與素續緣聯袂來到光明頂,又在慕少艾面前演示出了那樣的刀法……

佛劍分說将前後始末推演了一番,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測,只是猜測還只是猜測,尚得找人問個明白。

路上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三人前後步入豁然之境,佛劍分說直截了當問道:“那個人可是死了?”

劍子仙跡答道:“是。”

佛劍分說又問:“是為人所殺?”

劍子仙跡答道:“是。”

這多半是殺人滅口了!才剛剛傳出可能蘇醒的消息,便遭到殺害,不是殺人滅口是什麽?佛劍分說揣摩片刻,又看向慕少艾,道:“鷹王,武當二俠面前,你的話只說了一半。”

慕少艾與劍子仙跡對視一眼,試探着問道:“佛劍,你也看出來了?”

佛劍分說道:“數月之前,尚未可知;如今朝夕相對,豈會認不出來?”

他不說認出了誰,慕少艾與劍子仙跡也不點破。聰明人說話,從來都是各自心中明白即可。

慕少艾也明白,那鷇音子本是絕世聰明,博聞強識的人。兇徒留下的最後一招出自何處,他未必認不出來。明明知道,卻還讓兒子和徒弟大老遠跑來光明頂,名為還藥,但實際上是來做什麽的,慕少艾心裏清楚得很。

其實,他倒是很願意助他們一臂之力,揪出兇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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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善除惡,本來就是每一個明教教徒應當遵循的教義。

只是這嫌疑要是落在了明教中人身上,揚善除惡,怎麽也得讓外人全都走開,他們自己再關起門來慢慢問個清楚。

所以啊,他慕少艾又怎麽可能告訴他們說,他們耍的那一招根本就是波斯總壇的武功;而縱觀明教上下乃至整個中原武林,出身波斯總壇的,不過龍宿一人而已!

見慕少艾二人良久無話,佛劍分說緩緩說道:“當日談話,只我、龍宿、鷹王三人。”言下之意,無疑是指疑犯只在他們三人之中,不作第四人想。

慕少艾很知道佛劍分說心裏究竟是在懷疑誰,不禁替那人辯解道:“金獅國的寶藏,多少人趨之若鹜,可到了華麗無雙的龍王那裏,他恐怕是不屑一顧的。”

佛劍分說聽了,心道依那人的性情,何止不屑一顧,恐怕連那些尋寶的人,都會被他鄙視一遍。又問:“江湖傳聞,說屠龍刀中藏有一個秘密,指的便是這寶藏?”

慕少艾心道原來佛劍不知道寶藏的事,于是說道:“不錯,昔日金獅國西納熱海,東至不老泉,國中精兵無數,雄踞西域。金獅尤擅鑄劍,這聞名天下的屠龍刀,便是出自金獅國中首屈一指的鑄劍世家,君氏一族手中。據傳,當年國破前,老國王曾秘密藏下一批寶物,同時下了一道旨意,命君家的族長日夜不息,全力鑄造屠龍刀,并将寶藏的秘密一同藏入屠龍刀內。說到這,你們可知死在武當山上的那個人是誰?

劍子仙跡問道:“莫非與這個君家有關?”

“正是君家的後人。”

這一樁樁一件件,佛劍分說皆是初次聽聞。

而劍子仙跡雖然早就知道金獅國與屠龍刀的故事,卻也是第一次聽說君家還有後人活着,也跟着暗暗感嘆了一番。

佛劍分說又問:“此事鷹王又是如何知道的?”

慕少艾答道:“當年傲笑紅塵把他帶回武當之後,鷇音子曾暗中調查過他的身份,始終毫無所獲。畢竟金獅國早已覆滅,知道君家的人,絕大多數都已經死了。後來,鷇音子将那人左臂上的紋身臨摹下來,放在信中一并寄來問我,我一眼瞧便認出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告訴他。

“依我的猜測,當年國破時,混亂中屠龍刀可能是落到了朝廷手裏。朝廷那班庸人只知收刮金銀美人,不曉得這屠龍寶刀的好處,僅僅把它當成尋常的戰利品一并收了起來,過後又随手賞給了哪個大臣,因此流出深宮,這才被君家的人找着了。金獅君家,治家只以‘忠孝’二字,君家的兒郎苦尋多年,為的無非是将失落的寶刀尋回,送回皇子手中,以圖複國。”

劍子仙跡聽完,連忙問道:“此事獅王可否知道?”

慕少艾搖頭嘆道:“此事我對誰都不曾提起。我也知道獅王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屠龍刀,一刻不曾放棄過。當年屠龍刀在江南出現時,他卻遠在吐蕃,等他得知此事,匆匆趕到江淮一帶時,已經晚了,此事獅王一直引以為憾。我沒有告訴他,也只是怕憑白給他一個虛無缥缈的希望,到頭來卻又是鏡花水月,空歡喜一場。”

見佛劍有些疑惑,劍子仙跡連忙解釋道:“我聖教之中的金毛獅王癫不亂,正是金獅國遺族皇子。他這一重身份,教內知道的人并不多。”

“龍宿可也知道?”

“我亦曾跟他講過。”

佛劍分說又問:“鷹王,你可知屠龍刀是什麽模樣?”

慕少艾微微颔首,道:“我曾聽人講過,屠龍刀刀身狹長,略有弧度,而且鋒利無比,堪稱是無堅不摧的絕世神兵。最特別的是,尋常好刀迎光一照,刀光猶如寒冽秋水,而屠龍刀卻是色澤暗沉,刀身花紋猶如龍鱗,這是鑄刀時以特殊方法形成的,是君家絕不外傳之秘技,外人無從模仿。”

“花紋是否能設法抹去?”

“想抹去刀上的龍鱗,辦法只有一個,那便是投入熊熊烈火之中,重新鍛造了。”

劍子仙跡見佛劍分說又是沉吟不語,便問道:“佛劍,你想到什麽了?”

“紫龍。”

“龍宿收在琴房裏的寶刀?若論形制,紫龍的确是一柄長而窄的彎刀,不過天下間這樣的刀,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佛劍分說卻反問道:“紫龍刀鋒銳利,無疑是一柄好刀,然而刀身飾滿珍珠寶石,劍子,你不覺得奇怪?”

劍子仙跡沒有回答,只看着他,道:“佛劍你今日似乎特別多話,反常之舉,必有緣故。佛劍,猶豫不決不是你的作風。”

“劍子?”

“心有疑慮,便去求證。躊躇不前,是對龍宿沒有信心,還是對你與龍宿之間的友誼沒有信心?其實,你若不來,我與藥師也是要去尋他的,此行劍子随你同去。”

慕少艾卻将他拉住,道:“太多人去,倒顯得我們好像要逼問他。”

劍子仙跡聽了,也覺得是,便對佛劍說道:“那我和藥師就在這裏等着,準備好茶湯,等你和龍宿過來,但願一切都是你我多心。”

佛劍分說“嗯”了一聲,轉身出了豁然之境,過一派秋容去。

進了園子,沒走多遠便聽到一陣琴聲。

佛劍分說循聲而去,穿過一小片臘梅林,繞過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便看到疏樓龍宿正坐在八角涼亭裏撫琴。泠泠琴音有如溪流奔流不息,正是昔日俞伯牙所奏的《流水》。

他派出去的人已經回來,将武當山上的事情複述一遍,并自請其罪。

事已至此,責罰又有何用?又估摸着武當的人早晚會尋上光明頂來,疏樓龍宿便沒有罰他,只是命他暫時離開光明頂,待事情完全了結,再來論功過。

他明知鷹王院子有訪客來,卻還任憑佛劍分說往那邊去。如今佛劍去而複返,又是因為什麽,疏樓龍宿心裏同樣清楚。

知道歸知道,撫琴的動作卻絲毫不停,滾、拂、綽、注,琴音如滔滔江水奔騰澎湃。

佛劍分說走到他的琴案前,伸手将他的右手按住,琴聲戛然而止。他沉聲喚道:“龍宿。”

疏樓龍宿拾起一旁的扇子,擡起頭來,含笑看着來人。他知道佛劍一定會追查到底,否則他就不是佛劍分說了。

不過,他倒是想看看,以他跟佛劍之間的關系,佛劍會信他多少,又會疑他多少。

佛劍分說開門見山,把事情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疏樓龍宿聽完,什麽也沒有講,只是讓佛劍先坐下,又把穆仙鳳叫來,要她去白眉鷹王的院子,和光明使者的院子,把有關的人都請過來。

少頃,衆人便紛紛到了。疏樓龍宿請各人坐下,又問素續緣與傲笑紅塵可否再将那最後一招演示一遍。

素續緣二人并不清楚這其中的變故,但還是照做了,拿出兵刃,在衆人面前又舞了一遍。

疏樓龍宿看完,點頭道:“沒錯,這的确是波斯武學,更确切一些,是吾之武學。”

衆人皆是一驚,只是這驚又各有不同。

又聽疏樓龍宿問道:“不知此招素小友看過幾遍?”

素續緣是實誠的後生,便答道:“不曾親眼看過。當日擒兇時,只有兩位師兄在場,而我是從最光陰師兄那裏依樣畫瓢學來的。”

疏樓龍宿聽了,便笑道:“是了。此招名為‘行雲流水’,招式是有些刁鑽複雜,飄渺不定,但也不是學不來的。汝只是從看過一遍的人那裏依樣畫瓢,便有如此威力,難得!有如此後輩,武當掌門真是好福氣。”

他這一番話說得委婉,明着是在稱贊武當弟子習武天賦高,暗着卻是說那個兇手無非是偷學了他的武藝。

素續緣忍不住反駁道:“可是龍宿前輩,偷學來的招數,沒有心法輔助,威力必定大打折扣。我的兩位師兄聯手夾擊之下,那人為求脫身,必定是要使出全力的,怎會再用這樣的武功禦敵?”

疏樓龍宿道:“‘偷學’二字可不是吾先說的。吾自波斯而來,前些年也曾游歷中原多年,雖不曾開府廣收門徒,但指點那麽幾個後輩,也是時有的事情。”

素續緣一時語塞,朝師兄傲笑紅塵那裏看了一眼,傲笑紅塵顯然也被疏樓龍宿的話繞得有些暈,哪裏還想得到話來應對。

衆人一時沉默起來。佛劍分說心中還留有些許懷疑,不一一弄個清楚,他始終無法釋懷,便趁着話頭,将他對紫龍的懷疑說了出來。

疏樓龍宿看着他,唇邊雖有笑意,眼中卻是平靜無波。他道:“既然汝堅持,也罷。”

于是返身去了琴房,取了紫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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