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話可說
“這便是紫龍了。”說着,疏樓龍宿便将刀遞與佛劍分說。
衆人上前一看,只見這紫龍刀的刀鞘與刀柄上邊皆為鎏金蟠虺紋,又嵌了不少紫色寶石與綠松石上去點綴,日光一照,愈顯璀璨華美。
又見佛劍分說拔刀出鞘,頓時光芒躍動,映照在他的臉上,卻非森寒刀光,而是柔和的珠光。衆人定睛一看,原來紫龍的刀身上果真覆有一層珍珠,密密麻麻,将紫龍原來的模樣盡數給擋住了。
佛劍分說眼神一凜,手腕翻轉,凝力一震,竟無法震脫半粒珍珠下來。
疏樓龍宿徐徐搖着扇子,含笑問道:“怎樣?”
佛劍分說不發一言,将紫龍遞還給疏樓龍宿,又回頭問素續緣借了刀,只因佛牒是斬業之器,并非對友之劍。
疏樓龍宿心中已然明了,這固執的和尚今天不深究到底是不會罷休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惺惺問人借刀,真是多此一舉!
他垂眼一笑,酒窩隐隐若現,嘆道:“汝就是堅持。”便收起扇子,握住紫龍,眼一擡,目光如琉璃光華冷冽,笑意卻是不減:“好友,這便請了!”
說着,手中紫龍一揚,刀鋒斜指佛劍分說。
衆人只得後退幾步,為他們兩個騰出空間來。
這邊腳步尚未站穩,那邊兩人已同時而動,身形交錯間,只聽得一連串“铛铛铛”,雙刀相擊之聲不絕于耳。
疏樓龍宿心存顧忌,出招每每避開佛劍分說的刀鋒,刀起刀落間,處于守勢依然從容不迫,只待窺其破綻,一擊即中。
佛劍分說察覺到龍宿刀勢中的異樣,有些不大明白,只道是自己逼得龍宿動了怒意,這才如此反常,然而事已至此,也只得見招拆招。
這兩個人的武功造詣本在伯仲之間,先前碧水寒潭中,疏樓龍宿能輕易取勝,那是占了地利的便宜。而今地利不再,兩人又各懷心思,兼之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佛劍對他的武功更熟悉了一層,一招一式之間,變數頻生。
轉眼百餘招已過,兩人對戰陷入膠着,竟打出一個相持不下的局面。
一邊是佛劍分說執意追查到底,手中試探多過真章;另一邊是疏樓龍宿冷笑揚刀,刀勢漸漸淩厲起來。
Advertisement
劍子仙跡不由斂起了眉頭,心道一聲不好,龍宿耐心有限,倘若佛劍再逼下去,龍宿失了耐心,放任怒火狂燒,恐怕會鬧出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這是他極不願見到的。
劍子仙跡揚聲一喝:“住手!”身後倚天劍一聲長吟而出,躍入手中,随即他的人也縱身掠入戰圈中,一劍光寒,堪堪架住兩人刀勢。
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倚天不出,紫龍尚且還有藏身的機會,倚天一現,只見頃刻之間珍珠漫天灑落,紫龍刀脫去僞裝,一身龍鱗紋乍然映入衆人眼中。
狹長彎刀,暗沉龍鱗蘊藏殺氣。
不是屠龍還能是什麽?
慕少艾等人皆大吃一驚,傲笑紅塵與素續緣幾步上前,欲将疏樓龍宿圍住。
佛劍分說身一移,不動聲色出現在二者之間,眉眼一凜,直視疏樓龍宿,問道:“屠龍刀為何會在你的手中?”
疏樓龍宿不答一語,收起屠龍,冷眼環視衆人,最終落在佛劍臉上。
傲笑紅塵見他如此,忽然想起當年親眼目睹的一幕,屍骸遍地,血染江南……那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他握緊了拳頭,揚聲問道:“海沙派四十六人,巨鯨幫三十七人,神拳門二十八人,還有江都城內外數十無辜百姓,總共百餘條人命,可是因你而亡?”
疏樓龍宿卻擺出了一副置若罔聞的模樣。
“……日前闖入武當滅口的那名刀客可也是你指使的?”
疏樓龍宿依舊沉默。
佛劍分說問道:“龍宿,不說話,是無從辯解,還是默認?”
疏樓龍宿凝神看他,就像之前千百次注視他一樣,忽然笑了:“哈!随你所想。”
佛劍分說心一緊,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未曾認識過真正的他。佛劍分說又追問一句:“為何要這麽做?”
疏樓龍宿悠然笑道:“吾已說了,是興之所至,或是無聊時的游戲,一切随君所想。”
佛劍分說沒有想到他竟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來,心中一時有無數念頭劃過,是憤怒是失望,或是恍然……
慵懶華麗只是僞裝,藏在珍珠下的鋒利和危險才是真正的紫龍!
“……碧水寒潭,汝有一段塵緣未了。”
師尊的殷殷告誡忽然在耳邊響起。
他突然間就明白了,原來“塵緣”二字所指竟是此處、此人之罪業!可笑他還一度以為是……
佛劍分說不再嘆息,雙眼一睜,已是凜然如初,不複遲疑。稍提真氣,背後佛牒飛起,穩穩落在疏樓龍宿面前。
只聽他斷然說道:“如今正是斬斷汝之罪業的時候。”
“佛劍分說,既然如此,吾亦無話可說!”疏樓龍宿漠然相對,再看一旁的傲笑紅塵與素續緣,各自兵器已握在手中,顯然是有相助佛劍之意。
然,那又如何?
疏樓龍宿冷聲道:“龍宿請招了!”
既然身後已無可退之路,疏樓龍宿出招再無保留,華麗刀法中盡顯狠辣淩厲,如滄海龍吟,又如怒海奔騰。再觀佛劍分說,佛門武學宏大莊嚴,斬業之心不因對方曾是摯友而有所動搖。
數招之後,佛劍分說尋到空隙,反手刺了疏樓龍宿一劍,卻見龍宿手中刀光一沉,如毒蛇一般纏了過來,佛劍避之不及,被傷了左臂。
幾息之間,已是一次以傷換傷。
兩人皆不以為意,龍騰怒潮,往向佛印,各自使出了絕學,一時間刀氣縱橫肆虐,沙石四揚。
“住手!”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衆人只覺眼前有一道桃紅色身影閃過,闖入龍佛二人之間,手中幹戈定架住屠龍刀,另一手掐了個劍訣,将佛劍分說的招式攔下。
疏樓龍宿見是教主現身,連忙收招,佛劍分說見有人闖入,亦是如此。
然而瞬息之間,收招豈是那麽容易的?兩人倉促之間,勉勉強強也只不過是收回了三四成功力,剩下的無疑将全數打到超轶主身上去。
只見超轶主從容不迫,運起明教至高武學乾坤大挪移,剎那間,已将兩人的攻擊卸去,消弭于無形。
原來是慕少艾見事态不妙,連忙去請了教主過來調停,恰好回來得正是時候,方才有了這一幕。
慕少艾快步上前,将疏樓龍宿拉到一旁,望着佛劍分說,嘆道:“佛劍,事情尚未走到不可調和的地步,何必打得不死不休?”
佛劍分說握着佛牒,默然望着疏樓龍宿,對方亦是緘默不語。
武當二俠乍見明教教主顯露武功,心中各是一驚,想不到超轶主武功造詣如此之高。然而兩人畢竟是出自名門,見識不凡,很快定下神來。
素續緣上前,以子侄輩施了一禮,問道:“不知超轶主突然現身,有何指教?”
超轶主打量着他們,道:“貴客遠道而來,明教上下自當掃徑相迎。但貴客若是別有他意,光明頂也不是任爾來去的地方。”
傲笑紅塵怒氣未消,超轶主這話也沒有多少和氣,他聽了這話,忍不住道:“疏樓龍宿罪不容赦!超轶主,你這麽說,可是有意袒護他……”
這話尚未說完,傲笑紅塵忽然覺得四周有殺氣浮動,按劍舉目四望,只見不遠的樹梢上站着一個人,紅衣白發,頭上生有一對異角,甚是古怪。
那人自樹上躍下,落在傲笑紅塵面前,手中折桂令直指着他:“哼!白頭發的,你的話太多了!”
“百岫,不得無禮!”超轶主命他退下,又看向佛劍分說,道:“聖行者,吾聖教之內,一向不歡迎有外人來管。”
佛劍分說道:“吾只為斬業,并非斬人。”
超轶主又道:“明教中人犯事,自當有聖教教規裁奪。”
佛劍分說領會其意,又想這禦龍天為人一向正直,明教也不是什麽邪佞歪道,便道:“吾明白了,相信貴教自有考量。”便收起佛牒,朝疏樓龍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願他能盡早回頭,好自為之。見龍宿始終負氣般背對着他,佛劍分說也無話可說,轉身便下山去了。
超轶主又看向武當二俠,問道:“兩位小友又如何看?”
傲笑紅塵原本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素續緣拉住。一來是,此事由明教自行處置也無不可,二來則是,武當無意就此與明教交惡。
于是素續緣回道:“殺人自當償命,相信明教教主定會秉公處理,還死者一個公道。吾二人還需趕回武當,将一切禀報掌門,至于此事後續,武當上下自當會在紫霄宮靜候音訊。就此告辭。”
說完,便與傲笑紅塵也離開了光明頂。
百岫嶙峋拿手搭着涼蓬,往山下看了一陣,搖搖晃晃折了回來,問道:“哼!多嘴的人終于走了!粉紅教主,為何不留下銀海螺,讓他跟珍珠龍繼續打?”
這百岫嶙峋乃是明教五散人之一,為人乖戾無常,桀骜不馴,唯獨對超轶主和白眉鷹王稍有不同,只因他們曾救過百岫嶙峋的性命。
此人口無遮攔慣了,給人取外號更是他的專科,連超轶主也不能例外。好在衆人早已習慣了,也就不再與他計較。
只是眼下氣氛不對,他還這麽說話,是故意搗亂還是真的缺心眼?超轶主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對其餘的人說道:“吾有話要問龍王。”
慕少艾知道百岫嶙峋愛看相殺的老毛病又犯了,便上前攬着他的肩膀,笑道:“岫仔,過老人家那邊去說話,我家阿九剛學會做桂花糕。”說着,又順便将劍子仙跡也一并叫上。
百岫嶙峋雖不情願,仍是被拉走了。穆仙鳳與默言歆等人亦是躬身一拜,各自退下。
一戰過後,一派秋容的景致被破壞掉不少,附近一片臘梅林更是全遭了殃。疏樓龍宿從一株被攔腰砍斷的臘梅樹上折下一支梅枝來,放在手裏把玩着,問道:“教主打算如何處置吾?”
超轶主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事情吾已從鷹王那裏聽說了。”
疏樓龍宿嘆道:“鷹王好心解圍,龍宿銘感在心。”
當年揚州城發生的事情,超轶主也有所耳聞,但他心中依然不大相信,于是問道:“他們說的事情,果真與你有關?”
“教主覺得呢?”
超轶主看着他手中的屠龍刀,即便再不信,也不得不信。
“你……你可知多年來獅王一直在尋找屠龍刀?”
“那又如何?”
超轶主望着他,良久才冷聲說道:“中土明教源自波斯,教義教規也是自總壇一脈沿襲下來,俱明王應當是最清楚的。”
疏樓龍宿扔了手中的臘梅,躬身朝超轶主行了個波斯禮,笑道:“是懲是罰,中原教主請便。”
超轶主一振衣袖,怒視着他:“疏樓龍宿!”
卻見他收起屠龍刀,大笑幾聲,廣袖一拂,轉身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請選擇】只見頃刻之間珍珠漫天灑落_______
A 化作漫天相思雨
B 化作漫天爆米花
我選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