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光明頂上

鷇音子望着廉莊,微微笑了,問道:“小姑娘你也知道這個?”

廉莊自覺失言,連忙低下頭去,默然不答。癫不亂與她的阿公是舊時至交,癫不亂在她家療傷時,跟她阿公說了不少明教的事情。他們說的時候,廉莊就在旁邊玩,他們也沒趕她,是以他們說的那些話都被她聽了進去。

鷇音子并無意為難她,見她不出聲,便笑了笑,說道:“不錯,慕少艾正是明教的護教法王之一,白眉鷹王。遙想當年明教光明頂上,超轶主,慕少艾,劍子仙跡,哪一個不是一代英雄豪傑?”

最光陰插口道:“嗯,除了那條龍。”

廉莊明白他所指的是何人,心道那個人明知屠龍刀是一個大麻煩,還把屠龍刀送來給鷇音子道長,單單這一點就說不上是英雄豪傑。至于其他的人……

廉莊倒了杯茶給鷇音子,試探着問道:“可是道長,我聽好些人說,明教是魔教。”

绮羅生同樣有此疑惑,于是點頭道:“我也聽過一些人講過。”

自他踏入中原,行走江湖以來,一聽別人提起明教,便是說他們魔教中人行事詭異,殺人如麻,人人得而誅之。

如今再看,他又看不大明白了。

這位武當掌門鷇音子同明教裏的一位護教法王是舊相識,還不住稱贊光明頂上的人都是英雄豪傑。而廉莊這個小姑娘也認識什麽金毛獅王,甚至寧死也不肯說出他的下落。

如果他們真的是罪大惡極之人,又怎會有人如此相待?

于是他又問道:“道長方才說了一句‘遙想當年’,莫非明教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物是人非?”鷇音子望着手裏的茶杯,茶湯明亮橙黃,水霧蒸騰袅袅,他的神情掩在這氤氲水氣之後,瞧不分明。

只聽他嘆道:“可不是物是人非?如今的明教早已大不如前,行事作為的确可以稱為邪門歪道。但是二十年前,那時光明頂上之人,每一個可都是義氣幹雲、鐵骨铮铮的江湖俠士。只是他們拜奉異教,日常做派與常人有別,又遠居西北昆侖,不為人所知,因此顯得有些神秘詭異罷了。”

最光陰點頭附和道:“明教裏頭的确有不少是好的,那時的金毛獅王癫不亂也還是好的,可惜後來想不開,竟步了紫龍的後塵!”

绮羅生繼續追問:“那麽素真人,這二十年來,明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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鷇音子答道:“此事說來話長。一開始,是疏樓龍宿被召回波斯,三大護教法王僅餘兩位。此後不久,明教教主超轶主也無緣無故失蹤了,至今仍是音訊全無。教主失蹤,明教上下登時群龍無首,亂象頓生。

“明教教主以下,便是光明使者,三位護教法王,以及五散人。教主不在,又沒有指定哪一個人來繼任教主之位,按照明教教規,應該由光明使者劍子仙跡暫時代領教主一職,等到超轶主歸來,或是尋到超轶主的遺命時,一切也就能回到正軌。”

绮羅生他們聽了,紛紛點頭,道:“是該如此。”

鷇音子卻嘆道:“想是這麽想,可人心難測,難以捉摸。明教裏邊,有一部分人本來就對劍子仙跡很不滿。劍子仙跡掌管教務之後,五散人之一的桐文劍儒率先破教而出,帶着一部分教衆離開光明頂,前往波斯去了。”

绮羅生一驚,問道:“前往波斯?是為了回歸本源,還是尋龍而去?”

鷇音子道:“中土明教源自波斯,傳入中原已有數百年之久,中原波斯相隔萬裏,來往不便。因此,他們明教之人心中向來只有光明頂,并無總壇聖火。”

如此,便是後者了!

绮羅生又問道:“他們明知龍宿并非光明君子,為何仍然萬裏迢迢去追随他?”

鷇音子“哈”一聲笑了,道:“疏樓龍宿多年經營,在明教甚至中原,根基不可謂不深。更何況,紫龍風采,令人神往,你們若是有機會見到他,自會明白。”

最光陰頗為不滿,眸光一凜,冷聲道:“師父,你還有心情長他的威風?”

鷇音子笑意不減,伸手拍拍他的肩頭,道:“好徒兒,等你見到了,你就會明白的。”

最光陰卻道:“我不要明白。”

見他們說着說着,卻把話題轉開了,廉莊連忙催促道:“那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鷇音子道:“後來,另一位散人百岫嶙峋也不服劍子成為代教主,時時與他作對,鬧到後來,也跑下了光明頂。五散人原有五人,早些年已亡其一,經此內亂,再去其二,餘下的那兩人常駐南方分壇,不提也罷。”

廉莊又問:“那獅王呢?獅王也不喜歡劍子仙跡嗎?”

“金毛獅王個性率直,不是這般不容人的人。之所以會性情大變,是因為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妻女被兄長戚太/祖所殺。經此巨變,獅王心神大亂,這才離開光明頂,四處飄泊,一心尋找他的兄長報仇。”

廉莊聽了,不由暗吃一驚,心道想不到獅叔還有這樣一段故事,連忙問道:“那……他的兄長為什麽要那麽對他?”

“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依我猜,無非是為了争奪屠龍刀吧?聽說戚太/祖殺了弟媳侄女之後,便逃之夭夭,消失得無影無蹤。金毛獅王找不到他,性情愈發狂亂,每每大開殺戒,積下了無數血債。”

廉莊又問:“那後來呢?”

鷇音子接道:“再後來,白眉鷹王慕少艾目睹昔日兄弟離心四散,他實在看不下去,憤然而出教,帶着他的手下離開昆侖山,另建了一個天鷹教,自命為天鷹教教主。他雖是一教之主,平日的教務卻都交給了屬下去打理,自己則帶着義子阿九隐居在岘匿迷谷,若無大事,絕不出山。當年我便是把傲笑紅塵送去那裏,請他看在老交情的份上,出手救回我那徒兒的一條性命。”

最光陰嘿嘿笑道:“嗯,那時還是我背着傲笑師兄去的。”

鷇音子看着他,微微颔首,但笑不語。

廉莊掰着手指頭,把鷇音子講過的人物都數了一遍,疑惑問道:“道長,這樣一來,明教裏豈不是只剩下劍子仙跡一個人?”

鷇音子略是一怔,徐徐嘆道:“然也!昔日光明頂上,多少英雄人物,最後卻只剩下劍子仙跡一個人。可惜就連劍子仙跡,也沒能留在光明頂。”

廉莊又是一驚:“啊!難道他也離開了嗎?”

鷇音子嘆道:“那時劍子仙跡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他還能去哪裏?教主失蹤,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劍子仙跡一人撐起了整個明教。後來又過了幾年,他突然南下,殺了峨嵋派的掌門聖蹤。”

廉莊問:“這又是為什麽?”

“明教的人說,劍子仙跡查出聖蹤曾化名地理司,與西北魔頭鄧九五為伍,犯下無數血案,還殺了五散人之一的一步天履。因此劍子仙跡殺了他,一來是為武林除害,二來則是為了給舊友報仇。”

“峨嵋派?”绮羅生低頭尋思了一陣,問道:“我聽說峨嵋派也是名門正派,而且峨眉與武當……似乎淵源甚深?”

鷇音子點頭道:“不錯,貧道與聖蹤的師父風陵師太,的确淵源甚深。”

廉莊問道:“那道長相信劍子仙跡嗎?”

鷇音子答道:“劍子仙跡,白衣長劍,俠骨丹心,只是貧道無法左右天下人的想法。”

绮羅生不由追問道:“這是為何?”

“明教非釋非道,行事隐秘,一直被視為外道,不是名門正派。更何況那個時候,癫不亂和百岫嶙峋已經在江湖上鬧出了不少腥風血雨,明教即魔教一說四處傳開。還有誰會相信明教,相信劍子仙跡?”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劍子仙跡豈不是百口莫辯?”

“他已經無法辯解。劍子仙跡與聖蹤對戰之時,遭到聖蹤臨死反撲,劍子仙跡被打落懸崖,自此不知所終。後來,聖蹤的師妹劍子仙姬……現在應該稱呼她一聲滅定師太了,她前去收殓聖蹤的遺骨,只見懸崖邊上挂着一片白色衣料,便來到崖下,卻只找到劍子仙跡的佩劍。”

“怎會是這樣的結局?”廉莊心中又是一陣唏噓。

“劍子仙姬?”绮羅生眉頭微皺,問道,“劍子仙跡,劍子仙姬,不過是一字之差。峨嵋的人,怎麽會叫這個名字?”

鷇音子苦笑一聲,嘆道:“這又牽扯到另外一段冤孽了。劍子仙姬是聖蹤的小師妹,年輕時行走江湖,不知何時何地遇到了劍子仙跡,就此紅鸾星動,芳心暗許,苦追劍子仙跡不止,還将名字改成了劍子仙姬。

“聖蹤被殺之時,峨嵋派正陷入與宿敵钜鋒裏的死戰,掌門不在,峨嵋派弟子死傷過半,劍子仙姬的幾位師兄陣亡的陣亡,退隐的退隐,最後只剩下劍子仙姬一個。于是她接下了象征掌門之位的鐵指環,更名滅定師太,立誓從此與明教勢不兩立。……哈!說起來,這些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說着,鷇音子起身走到窗前,靜靜望着碧色長空。恰好有風吹來,檐下鐵馬丁當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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