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平安鎮內
忽然周圍一陣歡呼叫好聲,意琦行這才收回心神,擡眼一掃,只見四周的人都在看他,目光似贊許又似敬畏。
有幾個路人上前解開了那些婦人身上的繩索,好言安慰幾句,又詢問她們鄉梓何處。得知她們都是附近幾個州的百姓,是被番兵劫掠來的,于是紛紛慷慨解囊,拿出銀兩助她們返鄉。
也有人蹑手蹑腳走到那些騎兵的屍體旁邊,摸出了金銀細軟,便往自己的懷裏裝,臨走前狠狠啐了幾口,猶嫌不夠,又多踹了幾腳。還沒走出幾步,懷裏的財物還沒揣熱,又被幾個看不過去的大漢奪走了,轉身盡數送給那些婦人。
世态百相,意琦行一一看在眼裏,狹長銳利的雙眼中盡是冷漠寒光。無知小民是善是惡,又與他雲間侯何幹?
意琦行轉身便走,身後卻有人喊了一聲:“恩公留步!”
他駐足回頭望去,便看到那些婦女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不停向他磕頭,以謝他的解救之恩,周圍的路人也在稱贊他行俠仗義,真乃當世英雄雲雲。
呵!英雄麽?
意琦行暗自冷哂,心中一時百味雜陳,冷冷道:“不必如此,起身吧。”
這時天光探破重雲,溫暖的日光灑落下來,映着滿地白雪,一掃先前的陰霾晦暗。
意琦行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又朝衆人身上掃了一眼,這一眼掃過去,眸光卻不由落在人群中的一個白衣少年身上。
只見他衣如素雪,手執一柄玉骨折疊扇,一雙紫眸清亮湛然,正朝他看來。
那人站在陽光底下,與他目光相觸時,微微颔首致意,溫文一笑。
意琦行想了想,方才第一個走出去松開那些婦人的好像就是他,取出銀兩贈予她們的人裏邊也有他……
倒還真是一位善良仁愛的少年人!
意琦行這般想着,心中似有漣漪激蕩。
這般感覺意琦行還是初次品嘗,既覺得陌生,又有一種莫名的小小歡喜。他也不知自己何以至此,心頭一時紛亂,連忙移開視線,又覺得太突兀太失禮了,便撐着從容表象,朝他點一點頭,不發一言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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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羅生微微一笑,心道這真是一個高傲冷漠的劍客。
回頭一看,那些婦人已經被幾個好心的商客護送着走了,便安下心來繼續啓程。向旁邊的人打聽了一下,得知平安鎮便在前方五十裏處,绮羅生精神一振,腳下步伐又快了些。
也不知阿九他到了沒有,光明頂上少艾劍子他們的情況又怎樣了?
這般想着,忽聞身後馬車粼粼,绮羅生連忙側身一避,卻見那車在他身旁停下。
車中有人以小巧折扇撥開輕紗簾幔,女子美目流轉,巧笑倩兮,正朝绮羅生望來。只見她羅鬘盛裝,也算不上是有多美,只是勝在眉梢眼角皆是風情。
那女子掩面一笑,柔聲道:“行路的這位少年公子,天晚欲雪,道路難行,不如登上車來。小女子這裏有蓮蕊清釀,清洌适口,春寒料峭之時,最合适不過的。”
绮羅生笑着施了一禮,道:“多謝這位大姐的好意,小生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邊不遠,大姐的心意,小生心領了。”
那女子又是一笑,問道:“公子可是要去平安鎮?”
绮羅生說是。
女子笑道:“正好同路,公子與小女子真是有緣。”生怕绮羅生再次回絕,又接着勸道:“江湖兒女,何必受那些虛僞禮數的束縛?小女子向來認定只要為人正大光明,行事坦坦蕩蕩,便無需畏懼衆人的悠悠之口。”
绮羅生只好從命,笑道:“如此,便叨擾了。”
登車一看,內中鋪着軟褥,熏着名香,那女子親自倒了一杯酒遞到绮羅生面前,笑道:“西北苦寒之地,飲些薄酒,正可驅寒。”
绮羅生伸手接了,卻是不飲。
女子也不再勸,轉而說道:“小女子乃幽夢樓之主步氏,小字香塵,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绮羅生心一動,不覺想起一件舊事來,便報上了姓名。步香塵又是一陣贊嘆,稱此名如何如何貼切,惹人聯想。
绮羅生趁機問道:“原來姑娘是幽夢樓的主人,久仰了。不知姑娘可記得,去年春天有一對男女,因身中劇毒前往幽夢樓求助,不知眼下情況如何了?”
步香塵蹙眉道:“幽夢樓每日裏客來客往,小女子有些記不大清了……”
“中毒的是其中的那位女子,其人殊貌,異于常人,必定給姑娘留下很深的印象才是。”
“嗯?能绮羅生如此挂懷,不知她是你的什麽人?”
“萍水相逢。”
步香塵淺笑道:“原來如此。這般說來,我好像有些記起來了,那個女子……呵!果真是長得異于常人!她身上的毒我已設法解了。毒解了,人自然也就走了。”說着,步香塵不着痕跡地往绮羅生那邊湊了過去,道:“別總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我聽公子說話,似乎有些南方口音,不知公子可是江浙一帶人士?”
绮羅生答道:“不是。”只說了兩個字,卻沒有下文。
步香塵有些郁悶地咬了咬唇,看他年紀輕輕的,怎麽防人之心這麽重?要是她再多追問幾句,會不會顯得不夠矜持,要是把人吓到了,那可就不大妙了?
正遲疑間,馬車已行到平安鎮前,有人策馬而來,攔下了馬車,與步香塵耳語幾句。
步香塵聽了,眉心微蹙,一時有些沉吟,随即眼波一轉,對绮羅生笑道:“真是不巧,我有一位熟人到了這附近,我與她有些誤會,恐怕得避她一避。”
绮羅生道:“既是誤會,何不解釋清楚?”
步香塵輕輕一笑,眉眼間隐隐有落寞之色,道:“并非每個人都像绮羅生你這般善解人意,溫柔可親的?何況小女子相信清者自清,時間自會來滌清一切。”
绮羅生跟着嘆了口氣,抱拳道:“既是如此,還望步大姐一路小心。绮羅生有事在身,就此告辭。”
随後便下了馬車,獨自進了平安鎮,全然無視背後佳人輕咬羅帕的哀怨目光。
入鎮一看,此地不過是一個尋常的邊陲小鎮,绮羅生一路走過去,并未發現有什麽異樣。
他記得阿九曾經說過,這平安鎮是通往光明頂的必經之路之一,如果中原正道果真有心進攻明教總壇,為何此地會呈現出一副安詳景象?
绮羅生無心繼續琢磨這些,便按着約定好的,走到鎮東的一棵大松樹下留下了聯絡暗號。
時近中午,绮羅生趕了半日的路,有些餓了,便尋了一間食肆,進去買些茶飯。甫一進門,便覺察到食肆中有人在看他,擡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先前遇到的那名劍客。
意琦行一見是他,心中很是高興,笑道:“一日連着兩次相遇,便是吾與閣下有緣,不知可否為此同飲一杯?”
他說這話的時候,與他同席的人不等他有所吩咐,便紛紛退了席,轉而坐到旁邊另一張桌子去。
瞧他們态度甚是恭敬,想必都是這名劍客随從。绮羅生想,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什麽人。
不過绮羅生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正欲欣然應邀時,身後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急急朝他奔來。
绮羅生心中暗笑,他一進平安鎮,便發現有人一直在跟着他。跟了這麽久,是不是很累,總算想要露面了?
绮羅生也不着急,待腳步一近,聞聲辨位,突然反手扣住來人手腕,就勢拖至身前。
“啊!痛死啦!”那人大吃一驚,似要出手回擊,招式未老卻又在半途又收了回去。
绮羅生定睛一看,驚呼道:“廉莊!”連忙将她放開。
廉莊揉着手腕,狠狠跺了跺腳,直接拖着绮羅生出了食肆,一直到無人之處才放開了他,嘟着嘴揉着被他抓過的手腕。
“你怎麽會在這?”
“你怎麽會在這?”
兩人這一問幾乎是異口同聲。
绮羅生一時不該如何回答。
廉莊卻繞着他打轉,将他打量了半天,方才展顏笑道:“阿彌陀佛!最光陰沒騙我,你果真沒事了!”
绮羅生卻是有些遲疑地問道:“廉莊,你……峨嵋派為何會在此地?”
話一出口,绮羅生又覺得自己這一問完全是多餘的。
峨嵋派與明教之間,多年恩怨糾纏不清。這一次圍攻光明頂,有怎會沒有峨嵋派的一席之位?
可是廉莊拜入師門不過一年,竟也千裏迢迢跟了出來,難道這一次峨嵋派是傾派而出了?
那其他五個門派呢?
卻見廉莊驚訝地看着他,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绮羅生微微一笑,試探着問道:“廉莊,最光陰是不是也在附近?”
廉莊吃驚地睜大了雙眼,道:“你怎麽會知道?別告訴我你是猜的?”
绮羅生道:“如果我說我會占蔔,你信嗎?”
廉莊撇了撇嘴,道:“我不信,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的。”說着又壓低了聲音,道:“先不說這些,這個鎮子到處都是明教的耳目,你一個外地人到這來,還露出武功底子,你可知道有多惹眼?你還有心情進去吃飯,不怕他們在你的食物裏下個毒放個蠱的,哪怕只是一把巴豆,都夠讓你受罪了!”
绮羅生失笑道:“不至于吧?”
廉莊急道:“你不知道,我師父他們和……總之,此地不宜久留。”一邊說,一邊将他拉着往鎮外方向走去。
見绮羅生一臉平靜,不但沒有繼續追問她為何會在這裏,而且剛才還篤定最光陰也在此地,廉莊想了一陣終于想明白,不覺停下了腳步,道:“原來這事你也知道。”
“知道什麽?”
“還裝傻?我說呢,這麽荒涼的地方,居然會那麽巧遇到你?”廉莊說着,又想起绮羅生之前可是一直在白眉鷹王的地方療傷,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啊!連你都知道攻打明教的事,白眉鷹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難怪師父一直懷疑消息走漏了,要我們小心明教的探子……”
廉莊說到後邊,幾乎成了自言自語,聲音漸漸含糊下去,绮羅生聽不大清她究竟說些什麽,忍不住問:“廉莊,你在嘀咕些什麽?”
“沒什麽。”
绮羅生又問:“最光陰可是跟着你們一起,素真人呢?我有些事想問他?”
“素真人閉關未出,武當只有三俠到了。最光陰就在前面不遠,我帶你去找他,”廉莊想了想,又叮囑道:“對了,我師父也在那邊。你見到她,別說明教怎麽怎麽了,她不愛聽,你知道原因的。”
于是兩人繼續往前走,出鎮之後一路西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