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禮物
當襄城被藩王軍攻下來之後, 京都中的衆人就隐隐感受到了局勢的微妙轉變。如今朝廷要把在外面打仗的兵調回北境去,這怎麽行?
狗腿子們一衆反對,其中汪伯賢反對得最兇。
“大餘國剛折損了兵, 朔北也和咱們聯了姻, 這個時候不該把兵調回去。”
汪淼道:“北方的鞑子就算死絕了男人,看到機會連女人孩子都能派過來。狼就沒有不吃肉的。”
汪伯賢嘟囔:“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耳朵不知道多尖的汪淼擡手就拍過來一塊硯臺, 差點砸在兒子腦門。“老子見過的鞑子比你吃的飯都多!他們什麽德行老子比你清楚!”
汪伯賢險些挨一板磚, 早就躲得遠遠地,只還是忍不住想抱怨。
是誰當初信誓旦旦速戰速決來着?仗都打到這時候了,早就騎虎難下了,還想着防鞑子呢?再想要被姓沈的那幫人一鍋端了都!
汪伯賢滾到一邊嘀咕去了,汪淼也站不住了,坐下來老眼昏花, 揉着灰白的鬓邊, 腦子裏回想着這一段時間以來的變化。
自平亂的步伐一再緩慢, 朝廷裏原本被他鎮壓下去的反對聲又慢慢開始嶄露頭角。起初還只有風言風語,到後面, 就連大臣們在朝堂上看他的眼神也變了。
難的是堵住天下讀書人的吐沫星子, 當初他也是血染京都才暫時控制京都, 但一旦形勢有變,這些讀書人并不怕再次灑血階前。
天下人心裏到底是認可沈家人的。
即使沈家人這會兒已經不管不顧地征兵調糧,堵死糧道耗死城池無數百姓。
“沒有十幾萬的兵力, 扛不住鞑子的鐵騎啊。”汪淼自語。
汪伯賢又湊上來:“再像去年那樣送點好處過去,把他們喂飽了, 他們何必費這大勁過來?”
米糧金帛都掏空作軍費用了, 哪裏還來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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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伯賢說得輕巧:“再送個公主過去, 嫁妝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汪淼看了兒子一眼, 又回想起當初自己站在殿門外收到朔北來信後,向皇後抒發的那一通感慨。
和親還是有用的啊。
只是先帝愚蠢,舍不得自己的女兒,千挑萬挑挑了個南方小藩王的幼女,性格柔順不能自理,想必此刻也該在苦寒的漠北活不了太久。如今天下将亂,她的父王也弱得左右不了局勢,這場和親到底是作用有限。
他汪淼必不像皇帝一樣。
他問兒子:“那個會說朔北語的禮部侍郎在哪?”
“把他找來!”
……
朔北的大帳裏,斥候來報,調出去的周朝邊境守軍又調回來了不少。
王座上的朔北汗王扶着下巴,疑惑非常:“他們又回來了?”
“是。”
大臣們都一臉不可思議。
岱欽又問:“是誰把他們調回來的?是那個姓汪的?”
“這些軍隊都聽朝廷調遣,汪淼如今說一不二,想必沒有他的同意,大周皇帝不敢下這道聖旨。”
岱欽道:“還真是他。”言語中半信半疑。
不僅是岱欽,下面的大臣們也大都不能理解。
畢竟這個時候正是內戰吃緊之時,藩王與朝廷僵持不下已有數月,最後的成敗往往就在于那麽一兩次戰役和一兩個城池上。這個時候汪淼收兵回去,難道不怕自己多年的權力圖謀功虧一篑嗎?
大帳裏的衆人都不信。
忽聽一個人幽幽開口:“汪淼是守北境出來的,他知道開春防衛的重要性。”
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把淡定發言的楊清元團團包圍。
岱欽看過去:“就因為這個原因?”
楊清元答:“他和其他人不同,他是打仗出來的,知道什麽最要緊。”
哈圖進哈哈大笑:“敢情是怕咱們怕慣了啊!哈哈哈!咱們還沒怎麽着呢,為了防咱們就連家都不顧了!”
大家也跟着笑,笑聲充斥大帳。
只有楊清元沒笑,他只是看着王座上的岱欽,而岱欽,也沒笑。
大家很快識相地不笑了。
楊清元說:“他防的并不完全是我們,還有大餘國,甚至西邊幾個小國也要防。這種時候打仗的兩邊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要是外族趁機入侵就得滿盤皆輸。”
岱欽道:“現階段最主要的,是看緊我們的鄰國。”
座下擺着沙盤,汗國疆域一覽無餘,廣闊的汗國西鄰大餘、南接大周,而它如今的對手,只有那同樣是草原強主的大餘國。
從探子帶的消息來看,即将度過嚴冬的大餘國似乎在緩慢地集結兵力。原本這也正常,經過一年一輪的休養生息,萬物複蘇,草原總要重新迸煥活力。但是今年的動作似乎早了許多,或許是因為中原的形勢。
岱欽銳利目光掃過這一片區域,傾身沉眸,将那狹長曲折的邊境防線收入眼底。
上一次大餘人就是突破了這裏的守軍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地,為此守衛一再加強。而這一次,朔北真正要防的也許不再會是西邊。
汪淼啊,他其實是聰明人。
這才是岱欽沒有跟着他的兄弟嘲笑汪淼的原因。
他下令:“叫人盯緊大餘,有任何動作都要禀告我。”
官員領了命下去。
岱欽又問:“江南怎麽樣了?”
江南離得遠,中間隔了戰區,消息傳遞得又慢又失真,能知道的只有:南部諸王還在靜觀其變。
淮南王國無事,沈鳶的父母無事,這才是岱欽想知道的。于是手下很精準地給了岱欽想要的答案。
散了衆人,岱欽問楊清元:“沒想到你還能為姓汪的說話。”
楊清元道:“臣只是說了實話。”
岱欽乜他:“看來他還不是全然的惡人,還知道保家衛國。”
楊清元聽出對方在有意刺激他,只是笑笑:“文臣經世治國,武将保家衛國,古來如此。”
果然,又是這一套滴水不漏的回答。
岱欽其實就是想要挑一挑他的情緒,但這人骨子裏就透着疏離無情,帶着那中原讀書人的傲氣。在外人面前,這人是不會表露太多情緒的。
算了。岱欽嗤鼻。
對方很合時宜地問:“今天還要學字嗎?”
岱欽撇嘴:“不用。”瞥了一眼對方的腰間,銀色的光灼燒眼睛。“短刀不錯,新打的?怎麽突然想起來打短刀了?”
“送人的。”
這人什麽時候在這裏交上了朋友?岱欽瞅了他好幾眼,許久才回應:“別送了,王妃不喜歡舞刀弄劍。”
楊清元失笑:“臣并不是送娘娘。”
從大帳出來,帶着那把新制的短刀,楊清元一路繞過王族帳群,尋着熟悉的道路,走到熟悉的帳篷群中。
藍天下驚呼聲響起,驚動了羊群,楊清元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由加快腳步。
“你們在做什麽?”清脆的呵斥聲響徹雲霄。
楊清元繞過羊圈,視野開闊,幾個彪形大漢的身影顯現眼前,他們身上的裘衣,腰間的彎刀,楊清元無比熟悉。
是朔北的士兵。
他心中頓時聯想到那不好的場景,渾身一陣寒意,待要再向前,忽見一個修長身影擋住視線。
那姑娘叉着腰背對他站着,揚着下巴朗聲質問:“你們知道這是哪裏,她又是誰的人!得罪了娘娘,你們有幾個腦袋來砍!”
響亮的聲音中,那群高大士兵紛紛轉過身,看到玉姿的一剎那無不愣住。
玉姿一腳踩在泥地上,毫不客氣地怒斥:“我告訴你們,她是娘娘的人,是給娘娘幹活的,不是你們的女奴!都散開!”
帳篷裏的人都聞聲出來,雪地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幾十雙目光的注視下,滿臉胡須的士兵們終于慢慢向兩邊散開。
混着雪的泥地裏,一只銀色的匕首斜插着閃耀光芒。烏黑長發如瀑布流動,倒地的女子從雪地裏緩緩擡起頭,破開淩亂散發,在混亂中露出染上血漬的臉,擡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楊清元。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有些無奈又尴尬地笑了,鮮紅鼻血順勢落在地上。
他腰間佩戴的那柄要送她的新制短刀在風中悠悠地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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