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義莊
義莊,一如既往的森寒。
蘭青不怕,因蘭老爹的關系,打小便見慣了各種腐屍,如今倒是不怕,只是這味兒不好聞罷了。
進了義莊的半開的大門,順着荒蕪的小院,穿過幾道破舊的堂屋,便到了整座大宅院最陰森的地方,蘭青透過破損的窗格子,往裏看去,裏面擺放着不少棺木。
幸虧這陸員外的屍體是放在義莊的,若是放在府衙裏,還得費不少勁兒。蘭青左右看了一眼,迅速的推門而入,同時反手将門半阖,如适才的樣子,露出拳頭大小的縫隙。
剛進門,聽見窗外有野貓嘶叫聲,聞聲望去,恍惚間看到一個穿着白衣華服的男子從後門處走了出去,快速消失在拐角的角門,衣襟翻飛,借着陽光,看到衣擺左下角繡着淡金色的暗紋,暗紋似花,花瓣很小,層層疊疊,煞是好看。
待身形消失不見後,蘭青這才收回視線,義莊什麽時候變茶館了?滿屋白布遮蓋住的屍體,往裏走了些,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具還算新鮮的屍體,屍體的腳上挂着一個木牌,上面寫着陸宏二字。
陸員外的樣子與猜想的差不多,顴骨寬大,肉多且壯,福多卻是短命之相。身上穿着白色的素衣,因右臂缺失而空蕩蕩的,因死亡時間較長,面色蒼白呈暗青,已現屍斑。
按仵作記載的驗屍案卷中所述,陸員因飲入含大量迷藥的參茶後,無意識狀态中被人截斷右臂,導致失血過多而亡,死亡時間是亥時三刻。死亡以木偶斷手替之,上有焦黑痕跡,胸口有一朵恹恹昙花及水漬少許,現場未找到兇器,右臂消失,去處不詳。
參茶中的迷藥并不多,最多致人昏迷一刻鐘,若是再劇痛的情況下,還無知覺?但陸員外面容安詳嘴角微勾,像陷入了一場美夢中一般。蘭青有些想不通,人體能承受的痛楚有一定的範圍,砍斷臂膀還能面容安詳的沉睡着,真是詭異。
這般想着,蘭青探手就要進去拉陸員外的衣擺,倏地聽見裏面陰森森黑黢黢的堂屋中有人猛的一喝,“什麽人,滾出去。”
蘭青被吓得猛地收回了手,飛快轉身,便看見瘸腿的義莊大爺走了出來,用他那雙渾濁的眼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又陰森森的開了口:“出去。”
“......”蘭青被義莊大爺陰狠的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嚅嗫着唇道:“我只是來看看陸員外的屍身,還請大爺行個方便。”
義莊大爺虛着眼看着自己,蘭青覺得有些奇怪,下一刻便聽到大爺說:“你是蘭老八的女兒?”
小時候,蘭老爹開了一家壽材鋪,平日靠着與仵作的交情,生意不錯。見義莊大爺問起,蘭青心底有了幾分底:“大爺認識我爹?”
“哼。”義莊大爺輕哼一聲再次開了口,只是這次态度和氣不少:“你與蘭老八長得有些相似。”
“大家都在這麽說。”自家老爹男生女相,更是玉樹臨風,風華無限。
Advertisement
既然是熟人那這就好辦了,蘭青腆着笑臉,恭謹的打着商量:“大爺,我需要......”話還未說完便見義莊大爺已走到屍體旁,“這裏陰氣重,可不是小妮子該來的地方。”說歸說,但仍舊掀開了搭在上方的白布,“莫要用手碰,小心屍毒。”
“多謝大爺。”蘭青從帶來的盒子中,掏出一只鑷子,輕輕的掀開了陸員外的右方的袖子,被截斷的位置凹凸不平,血液早已凝結,看不出細節。
如案卷上所言,這致命傷是被迷暈後弄出的,但陸員外身強體胖,不至于沒有知覺啊?難道真是迷藥太厲害。蘭青蹙了蹙眉,又拿出一只盒子,盒子裏擺放着十來只銀針,銀針上被她塗抹了不同顏色的藥汁。
從中拿出一只顯示為綠色的銀針,輕撚着擦去了陸員外的脖間,莫約一分鐘左右,将銀針小心翼翼的抽了出來。只見,銀針的顏色,從綠色變為了淺青色。
蘭青看着銀針上的淺青色,勾了勾唇角,那一碗參茶裏的迷藥劑量并不多,最多致人昏迷小半個時辰。按常理推算,人在劇痛的作用下,會提前清醒過來,而陸員外卻至死都未醒過來,真是奇怪。
重新拿起鑷子,身上查找了一番後,仍舊未查找到其他傷口。看來只能從放在府衙的木偶右臂入手了。
“屍體早已被清洗過,怕是找不出線索。”
“嗯。”蘭青将工具收攏放好,又想起了适才看到的身影,“大爺,今日可還有人來過義莊?”
義莊大爺虛着眼看了眼蘭青,不耐的道:“除了你還有誰來這地方。”沒等蘭青說話,他又道:“快走快走,我要去喂貓了。”
被趕了出來的蘭青看着緊阖上的門扉,沉了沉眼,當真是沒聽見,還是義莊大爺在替人掩飾呢?
從陰森森的義莊出來,已是正午,豔陽照在身上讓蘭青渾身暖洋洋的,順着青石鋪成的蜿蜒街道出了巷口,往城南走去。
城南青桐小巷的一處小院裏一樹梨花開得正好,一扇窗沿上擺着一只青色的瓷瓶,瓶子裏插了一枝白色的梨花,屋裏正茶香四溢。
蘭老爹嫌棄的将白色印花的茶盞放下,“陳茶就是澀口。”說罷又看向窗沿上的那一枝梨花,“今年雨足,普通的綠茶應當也好喝。”
抱着一只純黑無雜色的貓倚靠在一旁的躺椅上的蘭青,欣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撓着黑貓的後背,黑貓舒服的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才剛至三月,新茶怕是還喝不上。”
“哼,不孝。”蘭老爹雖嫌棄着,卻又端起了茶,“賺那麽多銀子也不知道給老爹買茶喝,白養你這般大了。”
“......”蘭青抓了抓貓脖子,看着年過五十,卻仍看得出年輕時的英俊的老爹精神抖擻的抱怨着,忍不住笑了笑,“有錢買不着啊。”
“那些高門府邸的貴婦人就是小氣,光送銀子有什麽用,還不如送幾盒新茶。”蘭老爹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須,嘆了口氣,随後又看向一直抿嘴偷笑的蘭青,“仲夏說這次接的是殺人案?”
蘭青點點頭:“嗯。”
蘭老爹沉了沉臉,正色道:“推了。”
“可我已經收了銀子了。”
“退了。”
“可您已經拿去買了景窯的青花瓷瓶了,還說景窯最好看。”話落,蘭青便看見蘭老爹起身,往後邊的廂房走去,忙問道:“爹,你急着去做什麽?”
“翻你老爹的棺材本替你這妮子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