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歸家
從季辭那處出來,天又下起了小雨。三月的雨,細細綿綿的,落在青石街巷上,濕了一地。
從上了馬車伊始,蘭青一直倚靠着車壁閉目養神,濃濃的倦意的令她睜不開眼。
一旁的仲夏安靜坐着,不敢吭聲。四下安靜得只有噠噠的馬蹄聲,以及車轱辘碾壓石板。
行程過半,蘭青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睨了一眼低眉順眼的仲夏,啞着嗓子問道:“家中怎麽樣了?”
自己消失了足足大半日,老爹肯定急慌了眼,按老爹的脾氣,自己回去後又得挨一頓訓。
“老爺有些生氣。”仲夏知曉蘭青的意思,将所有的事兒彙集在一處一并說了:“下響姑娘失蹤後,奴婢四下尋不到姑娘,浣花閣的小厮替奴婢報了官。衙役說是姑娘是遇上拍花子的拐子了。”
“奴婢不信,只得回去尋了老爺,老爺算出了好幾個地方,奴婢與師兄一一找過之後。最後到了城西,卻看見大火滔天。幸好有人通知了老爺,奴婢這才趕來接姑娘。”
“對了,姑娘怎麽會在這兒。”
“咳咳......”蘭青又咳嗽了起來,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仲夏忙倒了一杯溫水遞了過來:“姑娘,先喝點溫水,潤潤喉嚨。”
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将茶杯遞還給了守在一旁的仲夏,又捋了捋自己松散的頭發,恹恹地問道:“衙役說是拍花子的?”
仲夏:“是的。”
“浣花閣裏的人有何反應?”
“都替奴婢在裏邊四處尋呢,只在假山後發現了一只燃盡的迷香。”仲夏有些後怕抽了抽鼻子,壓低了嗓子隐住自己的抽泣聲:“假山那處離後門很近,後門無人,姑娘應該是直接被人從後門帶走的。”
“這麽說來浣花閣并無異常,與迷暈我的人并不是一夥的?”蘭青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
“奴婢沒注意。”仲夏雖沉穩,但遇上事兒了也慌亂了陣腳:“姑娘不見了,浣花閣的人都四下尋找,不曾有懈怠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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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時候了您還想着案子。”仲夏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提高了聲量:“姑娘若是出了什麽事兒,奴婢可怎麽辦。以後再也不能讓您離開奴婢的視線了。”
蘭青拍了怕仲夏瘦削的肩膀,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安撫道:“我沒事兒。”
“姑娘的聲音這般沙啞,回去後奴婢給您熬上一壺雪梨湯,清肺止咳,養陰清熱。”
“好。”蘭青溫聲笑笑,轉而望向窗帷外的街巷,細雨如絲,纏纏綿綿,少許綿綿雨順着風飄進了車廂內,迎面撲在了她的臉上,潤潤的,涼涼的,十分舒服,使得她昏昏沉沉的頭清醒不少。
“對了,那小厮可有說什麽?”
“還沒來得及演就發現姑娘不見了。”見蘭青确是沒有任何問題,仲夏這才繼續說道:“那小厮說他們閣的樓上的物件兒特稀奇,只有尊貴的客人才能上去,而且還得掌櫃親領,一般的小厮都沒機會上去。”
蘭青放下窗帷,回頭看下仲夏,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這小厮話特別多,奴婢問什麽他都說,他還偷偷瞧見過陸員外,知府大人以及一些奇怪的人去找掌櫃的呢。”仲夏放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着:“說不定當真有見不得人的事?”
被她挑起了好奇心,蘭青問道:“奇怪的人?”
“小厮說是一個坐着輪椅的人,天色太暗看不真切,遠遠的看了一眼就離開了,只是記得那人看上去陰沉得很。”
坐着輪椅的人?蘭青皺了皺眉,這浣花閣難道真有問題?
仲夏轉着圓溜溜的眼睛想了想,“奴婢覺得姑娘被人迷暈綁走并不是浣花閣的問題,可能是那常管家知曉姑娘在查他,故意繞了一大圈再設計的姑娘。”
對這種揣測,蘭青不置可否,她被人迷暈在人來人往的浣花閣內,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帶了出去,無一人發覺,這本身就不正常。
要麽浣花閣自圓其說,要麽就是綁走自己的人對立面極為熟悉。
“常管家每次去浣花閣都是親自選花?”
“嗯,小厮說每次都親自去選,有時閑适還會四下逛一逛。”仲夏很快反應過來,“迷暈帶走姑娘的人就是常管家?”
“應該是他。”那聲音真的很像常管家,看來是因陸府的插曲起了作用,才按捺不住,急急出手。
只是在浣花閣中綁走自己的人就是常管家的話,那他也會穿厚底靴,身上也有油墨味兒。難道真兇根本就是常管家。
可與他對話的另一人到底是誰?是劉管事?
那些話分明表示他才是真兇,而常管家只是一個知情之人。
這二人究竟是什麽關系,與井樂坊又有何關系?
見她陷入沉思,仲夏出聲問道:“姑娘在想什麽?”
“沒什麽。”蘭青并未将火場遇到的事情告知仲夏,若不然又是一番追問。
從小樓裏出來,蘭青又換了一身素色衣裳,是以仲夏并未看出異常,只以為是外衫髒了,換了一身罷了。
仲夏怒道:“姑娘,這常管家當真是膽大包天,咱們這就拆穿他僞善的面目。”
“捉賊拿髒。”
“那豈不是又白白放過他。”
“不會,這一次一定能抓住他!”蘭青擡眸,眼神堅定,不容有失。
見蘭青胸有丘壑,仲夏看着她的眼神亮了亮,帶着些許崇拜之意。
回到青桐巷時,戌時過半,蘭家院子檐下的風燈十分亮堂,将整條後巷都照得亮堂堂的。
蘭青有些虛軟的站在門外的石階上,眼神複雜的看着自家檐下的風燈,躊躇不前。
“姑娘,怕了?”仲夏嬉笑一聲。
“敢嘲笑姑娘我了!膽子大了!”蘭青強硬的裝作氣勢很強的樣子,為自己打了打氣,邁過門檻,往院子裏走去。經過開滿梨花的梨樹下,停了停,仰頭望了一眼開得正豔的皎白梨花。
廳裏的燭火被風吹得忽閃忽滅,昏黃的火光襯得蘭老爹的臉色黑黑的,蘭青最怕老爹這幅模樣,怪滲人的。
二人緘默,屋內落針可聞。
沉默半響後,蘭青低着頭往前走了兩步,手指輕輕絞袖口,低聲道:“爹。”
蘭庸看着眼前蘭青身上更換過的衣裳,眼底露出悵然神色,小時候還胖乎乎的,特別聽話,特別粘人,眨眼間便長得亭亭玉立了。這麽高了,這麽大了,是個大姑娘了。
半響沒得到老爹說話,蘭青想着要不要賣個乖,一擡頭便看見老爹悵然的眼神,心底驀地一跳,眼神略微有些躲閃:“爹,您還沒睡呢?”
果真是長大了,都學會瞞着自己做那些危險的事兒了。蘭老爹又想起下午瞬息變化的卦象,大兇,又虎口逃生,如今看見她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心底卻是後怕不已。嗫嚅着嘴,半響後說道:“回來了就好。”
蘭青霎時怔在原地,老爹的話像塊石頭重重地砸入深潭之中,蕩起層層波瀾,不等她反應過來,老爹已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