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弦琴

聽到季辭變了自稱，蘭青怔了怔，乜斜了一眼伏低了身子的魏捕頭，這魏捕頭膽子可真夠大的，竟敢不知好歹的三番兩次的冒犯季辭，誰給他的雄心豹子膽？以卵擊石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

以前，只知季辭冷傲孤清、疏離淡漠，沒想到他為官氣派這麽強勢，外放的淩厲迫人的氣勢将在場的人都壓制住了，無人敢多言一句。幸好自己不與他為敵，蘭青心道。

一時間，廂房內波濤暗湧。

這時，離得稍遠一些的衙役不知這廂情況，幾步跨了過來，拱手作揖道：“大人，屋內翻找完畢，并未發現可疑之物。”

蘭青看了一眼角落裏的一堆箱籠，“箱子裏裝的是何物？”

衙役遲疑了一下，道：“一些唱戲的衣物與一把壞掉的樂器。”

“壞掉的樂器？”與陸員外三人被害的手法相似，蘭青早已揣測這劉管事應該也是井樂坊之人。走近箱子，從翻得亂七八糟地衣物中拿出一把折斷的三弦琴。

三弦琴的材質一般，并非精貴木料，琴弦亦是普通。從上面的痕跡可看出年歲久遠，應當是劉管事身在井樂坊時常用的。從琴杆中斷裂，有撞擊的痕跡，斷口不平，應該是被人用力折斷的。

琴杆上十分幹淨，并無久未見光的黴味。蘭青用指尖在上面輕輕劃過，能感觸到一股淡淡恐懼之意，并不強烈，剛巧足以讓她感受到而已。

蘭青望了一眼地上已經被許仵作裝起來的無頭屍，暗道：糟了，還未來得及摸一摸，感觸一番。

蘭青忙向許長生走過去，小聲道：“許伯，我來幫你。”

與此同時，門扉外傳來衙役的聲音，“大人，董老板求見大人。”說罷朝一副受驚狀的董老板介紹道：“這位是季大人。”

季辭記得這人，适才在外間廊下來回走動的董老板，不時的偷偷打量屋內。

董老板扭動着壯碩的身材走了進來，見到季辭後，先是驚詫錯愕，但董老板混跡商場多年自然是厲害的，将錯愕的表情掩飾掉，讨好着拱手作揖道：“小民董興貴見過季大人。”

季辭面色清冷依舊，“何事？”

董老板弓着身子，精明的眼睛偷偷觀察着屋內的情形，嘴上說道：“季大人，小民有一事相求，還請季大人應允。”

面對平民百姓，季辭收斂了情緒，雖依舊面無表情疏離不已，但語氣卻溫和不少：“董老板，你說。”

“大人，小民聽衙役們說将封掉這戲園子，直到破案。”董老板一臉為難，抖着橫肉，“一兩日還成，可是久了......”說着又偷偷将季辭的臉色觀察了一番，“畢竟小民以這戲園子為生計，家中尚有八十老母，下有孱弱幼兒。若是長久......小民實在是受不住啊。”

季辭并未松口：“封園一事已定，董老板莫要糾纏。”

“可是......”董老板本想多說幾次，但又不知眼前這人究竟是什麽來頭，不敢硬碰上去。

季辭說道：“董老板放心，待此案一結，本官自會解封。”

“這......”董老板神色有些猶豫，但終是應下了：“多謝季大人，還請大人替劉管事伸冤。”說完又表了決心，“若有任何吩咐，大人吩咐便是，小民自當配合。”

季辭颔首。

“小民先去安排園中人的去處，以免擾了大人斷案。”董老板說完便要退出去。

許長生與衙役将白布遮掩住的屍體擡了出去。蘭青這才從怔楞中回過神來，沖着還未退出門外的董老板道：“董老板請慢。”

不明所以的董老板轉過身來，“不知姑娘可有事？”

季辭離得近，能清楚看到蘭青臉色微白，額頭上冒着細汗，便揣測出她怕是看到了什麽，是以并未阻攔，且退至一旁。

從劉管事身上看到一點畫面，便是與董老板發生了争執，劉管事面紅耳赤的指着董老板的鼻尖罵着忘恩負義。

但畫面只有一點點，便消失了，不知是不是與沒了頭顱的關系。

“董老板申時二刻至申時三刻這段時間在何處？”蘭青記得她進入戲園時剛過申時二刻，劉管事還招呼了她一聲。

“在......”董老板的眼睛躲閃了一下，“在來清晖園的路上。”

“可有證明？”蘭青往前走了兩步，盯着董老板的臉，這人圓頭圓腦圓身，富貴無比，只是那一道一寸長的疤太突兀。

董老板低垂着眼簾，不屑和一女子對話，但礙于季辭在側，并未甩袖走人：“未帶小厮。”

蘭青狀似疑惑，“可我怎麽聽說董老板早到了清晖園？”

“這怎麽可能。”董老板揚高了聲音，“姑娘問一問戲園大門的小厮便知，我何時到的戲園。”

蘭青篤定說道：“可雜役房的人見董老板進了劉管事的廂房。”

董老板狡辯，不自禁的加大了聲音，掩飾他的驚慌：“胡說，看到的？定是有人看錯了。”

“董老板與劉管事所談何時？竟然惹得他氣急敗壞的指責你忘恩負義？”蘭青提高了音量逼問道。

“胡說。”董老板臉色變了變，轉而朝季辭拱手作揖，極力為他自己辯解：“季大人，小民清清白白，不曾害過任何人，這女子牙尖嘴利冤枉小民，還請大人替小民做主。”

一旁的衙役喝道：“老實交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蘭青冷哼一聲，“董老板還是老實交代了，以免牢獄之苦。”

“我......我當真不曾害過人吶！”董老板雙手頹然放下，貼着圓潤的大肚子，“季大人，小民當真不曾害過劉管事，小民只是來與劉管事商量事情，只是談不妥發生争執罷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季辭開口，“細細說來。”

董老板嘆了一口氣，一五一十地說道：“小民以前只是普通商販，常跟着商隊南北往來，一時運氣賺了些銀錢。幾年前曾在極為繁華富饒的江州做些生意，因判斷失誤糟了道，損失了大半的家産，還悔了容，這才回的蜀州城。”

聽到毀容，蘭青挑眉看了一眼董老板臉上的疤痕，又垂下眼簾。

“在回蜀州城的路途中，遇到游走賣藝的劉家戲班子，最出彩的便是劉班主的影子戲。”

聽到影子戲，蘭青的眼睛亮了不少。

“在小民極力勸阻下，許了極重的好處之後，劉班主領着他的戲班子來到了蜀州城。”董老板說着又嘆了口氣，“不過劉班主卻并不願表演他的絕活影子戲，只願做個清閑管事，讓戲班子裏的人上臺，開始的兩年裏生意并不好。”

“後來小民去江州府做買賣，在那兒的的梨園裏請回了那兒的名角——月華公子。”董老板提及月華公子，臉上凝重郁色輕減了些，“原本以為不成，但沒想到只談了幾次，月華公子便同意前往蜀州城唱戲。”

“因月華公子加入，清晖園的生意極好。”董老板鋪成了半天，終于說到重點：“劉管事漸漸起了貪念，貪墨了不少銀子，小民這才與之理論，是以才有了這麽一出。”

董老板說得合情合理，蘭青都快信了，“為何不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