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熊燃被堵了一下, 他原本就不算是雲淡風輕,林若冰既然能問出口,他便知道她也是看出了些什麽的。

不過那些情緒被她這句“無話可說”重拳消散, 遲遲凝聚不起來,就像是一口呼吸吸進去呼不出來, 半晌之後胸悶頭脹。

這種沉寂并沒有持續太久, 他沒有啓動車子, 而是将手臂撐在車窗上,粗砺手指抵在鼻尖之下, 低聲轉移話題:“這頓飯吃得怎麽樣?”

“還行。”林若冰言簡意赅。

“看你吃得挺好的。”熊燃沒忍住看了她一眼,手還抵在嘴邊, 見她不動聲色, 這才擡手打開車廂內燈。

他想看她看得更清楚些。

林若冰的手忽然被男人牽了去,倒也沒做別的動作, 就是握在手裏,用拇指指腹摩挲。

這種輕柔的觸碰有效降解了她之前生硬的小脾氣。

林大餘常說, 她的這些脾氣, 都是他慣出來的,以後結婚了, 找個疼她的男人,還願意慣她就好了。

她反握住他的,擡眸看他, 神色認真又欲蓋彌彰道:“吃你頓飯這麽大意見?”

“我不是這意思麽?”熊燃樂了,唇角勾起抹痞笑, “那裏頭的人——”他指指包廂的方向, 手指頭晃了晃, “不想讓你見。”

他覺得那些人身上充滿腐蝕的銅臭味道, 和林若冰的冰清玉潔不符。

所以他一時之間又有些懊惱。

沒成想表現出來後,林若冰不樂意了。

當然也有楊炳南的事兒。

熊燃不是個愛計較得失的人,也不愛悔不當初,他覺得事兒既然已經過去了,追論與埋冤都沒什麽用,倒不如整裝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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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楊炳南的争吵在他意料之外,而這小子吓得直接不敢來公司也是他嗤之以鼻的。

他知道楊炳南對他沒壞心,可是沒必要,真沒必要。

關于林若冰前男友,他表示理解。自己也不是沒談過,沒資格要求別人。

熊燃倚在駕駛位上,目光透過朦胧不清的燈光落在她側臉之上。

他倒是慣會用這種暧昧的眼神看人,林若冰起先也會惶恐不安,後來勉強自若,再到現在的心如止水。

她在他注視中擡眸,眼睛亮而閃爍,問他:“最近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果然是聽聞他和楊炳南的事情,熊燃皺着眉頭故作姿态想了會兒,才啧啧道:“能有什麽事兒呢?”

“你自己說。”林若冰這會兒情緒還算好。

而熊燃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林若冰會對他發脾氣。或者說,他對自己認知不到位,他覺得他了解林若冰,有脾氣有性格一姑娘,他會哄,也能哄好。

只不過林若冰卻想,此事若是真和她有關,熊燃顧及得多不願告知她,但她想知道,有什麽不能說?

夫妻之間,不問不答,問了還不答?

有些事情,他自己說,和從別人那裏聽說,結果是不一樣的。而且林若冰預感這事兒和她有關。

然而她轉念一想,算了。

再開口便是:“看來我還沒資格過問你的事情。”

熊燃聽到這話,抵在下巴處的手指略略一頓,随後舌頭抵了抵臉頰,正襟危坐起來,低沉出聲:“想知道什麽?”

手機鈴聲像是打破僵局的唯一節奏,在幽靜的車廂裏輕淡悠揚,震動聲連綿不斷。

林若冰的聲音沒有因為沾染怒意而變得冷淡,在接起電話的瞬間柔和而自然:“怎麽了曉萱?”

“若冰你怎麽還不回來啊?”

周曉萱氣若游絲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林若冰敏感地察覺到她和平時不一樣的狀态。

周曉萱和她雖是舍友,但很少通過電話交流,只是在下班之餘閑聊幾句,其餘時間互不打擾。

林若冰掖了掖鬓角長發,詢問道:“怎麽了?”

周曉萱低聲道:“我覺得很不舒服,你如果……快回來的話,能不能幫我帶點兒藥,就說頭痛,喉嚨痛.....好像是感冒了——你快回來吧,我不想一個人……”

林若冰頓了頓:“好。”

林若冰猜測周曉萱應是加班過多,勞累過度,抵抗力變差導致的感冒。處于換季時節,氣溫忽高忽低,流行感冒猖獗。

她對熊燃說:“我舍友生病了,送我回家。”

熊燃想問她不去他那兒了?開口前斟酌半秒,換了個說法:“那一會兒去完你那兒回我家?”

“再看吧。”她說。

---

林若冰讓熊燃在距離小區大門幾十米的地方停車,停定之後,她拎起包和衣物推門而去。

藥店燈火通明,她買了感冒沖劑和頭痛藥出來,熊燃站在門口不遠處等她。

他皺着眉看着她,下一瞬便舒展眉宇沖着她笑,那笑裏帶着由衷的欣賞和略顯讨好的意味兒。

他知道她剛才不爽。

春寒料峭裏,氣溫早已沒有方才生态園餐廳的高度,男人一說話,鼻息間還能看到淺淡的霧氣。

“走吧。”

林若冰有點兒詫異:“你也去?”

畢竟上次邀請他,他都沒進去。林若冰還以為他是覺得那地方太小太擁擠。

熊燃過來從她手裏拿過藥,順勢往下一牽,握緊她的手。路燈打在頭頂,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說:“一起去見見你的朋友。”

他當時想:如果林若冰拒絕了他他會很尴尬。而且他們這種關系,他僅僅見過她的朋友夏晨語而已,應該要深入她的生活,即使她的生活簡單單調。

好在林若冰沒拒絕他。

回家之前,林若冰給周曉萱打了電話,問她吃沒吃飯,周曉萱說沒吃,她便打算在小區門口買一份。

熊燃卻道:“我回去給你做,順便給她吃點兒,剛才那頓飯,你不也沒吃好?”

林若冰沉默道:“我還行。”

“那是我沒吃好。”熊燃問,“你家都有什麽?”

“簡單蔬菜都有,量不算多。”

熊燃不甚在意道:“那就少做。”

出電梯後樓道裏燈光黯淡,林若冰焦急的身影在白色牆面上移動。熊燃想他早該來這裏,認識一下她的室友,順便告知那人不久之後将林若冰接走。

林若冰沒心思想那麽多,匆忙打開房門,換鞋的空餘叫了周曉萱的名字。

周曉萱正躺在床上,閉着眼睛難受得睡不着覺,目光迷離着,聽到熟悉的聲音差點兒哭出來。

客廳裏開了盞燈,林若冰動作利落地褪下外套挂在門口,去往周曉萱房間時,看都沒看一眼熊燃。

有那麽一瞬間,熊燃愣怔了,眼神裏閃過一秒不悅,不過很快将手裏藥放下然後脫下鞋站在地板上,四處打量着這間房子。

其實不算小,有差不多一百平,住兩個姑娘。

熊燃的成熟在于,他雖脾氣大,可有擔當有責任。他知道林若冰的舍友生病,需要她照顧,他能多做一些,她便能少做些。

他沉默地打量,摸清地方構造,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打開冰箱。

正如林若冰所言,倆姑娘的食物少的可憐,可能像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有一個小鳥胃,反正認識這些天,每次吃飯他都沒見她吃多少。

他在櫥櫃裏找到紅棗銀耳,冰箱旁邊就是小米大米。

熊燃捋起袖角,動作麻利地熬上米湯,順便洗鍋放水,熬兩碗銀耳紅棗湯。

前者做給傷患,後者給林若冰。

周曉萱确确實實是感冒,不過狀況還好,林若冰出來卧室倒了杯熱水端去,待她吃下藥又囑咐道:“好好休息。”

周曉萱迷迷糊糊地嘟囔道:“我怎麽聽到外面有人。”

林若冰回她:“是有人,我朋友,不用怕。”

周曉萱這才躺下,疲憊地對她說了句:“謝謝,我感覺好多了。”

她不想一個人在家,知道林若冰回來,還給她帶了藥,她心情比之前好許多,再加上剛才休息了會兒,已經沒有那麽不舒服。

林若冰出來卧室,站在走廊入口的位置,看到熊燃忙碌的背影。

這場面和他們初次見面那天一樣,她那時也不會想到,之後這個男人會在她人生中扮演什麽角色。

當然更想不到一個多月後他會跑到自己家裏給她的舍友熬湯。

有些話是該說出口,她會找個合适的機會,坦白從寬。

空氣裏漸漸彌漫出香甜的氣味,越來越濃。

她走進廚房,看見正在運作的兩個電飯煲和煲湯鍋,問他:“你在熬什麽?”

熊燃拿起抹布蓋在鍋蓋上,掀開蓋子,濃郁的香氣伴着白霧蒸騰,瞬間席卷了眼前的視線,過了會兒,他才回答道:“銀耳紅棗湯。”

他說:“沒找到蓮子。”

林若冰十分詫異,誇他會照顧人。

熊燃一時沒開口,看她的眼神也有點兒奇怪,好半晌才出聲:“你不會以為我給你室友做的吧?”

他這樣說着,拿着勺子的手沒有停下攪拌。

他的皮膚不算白,手指長而有力,總的來說,熊燃看起來不像是會細心的人,但做的事情總讓林若冰感到意外。

“真是?”熊燃“呵”得一聲笑起來,“老子給你做的,補氣血的湯。”

林若冰眨了眨眼睛,拉長尾音“哦”了一聲,又忽然收緊:“你怎麽補氣血的?”

說完也不等熊燃回應,自顧自地回答着:“該不會是前女友告訴你的?”

這種無所謂的強調,令熊燃沒由來的語塞,他垂眸看了林若冰一眼,試圖從她神色中窺探她說這句話的心情。

卻不料,她平靜又坦然得很。

“三十歲的男人,怎麽能不談幾次戀愛呢?”她眸光流轉,聲色纖柔,說,“我前男友還和我在一個律所呢,你知道麽?”

熊燃不說話。

狹小的廚房裏堪堪站得下一男一女,男女的身影被燈光拓在牆面上,重疊糾纏。

其實在和楊炳南吵架過後,熊燃就隐隐思索過他那些話的沖擊力,往事重提算一個,由他來暴露林若冰的不坦誠,亦算是一個。

他不能說服自己不在乎,婚都已經結了,情感如狂草滋生。

結果現在人就那麽說了,說的清清楚楚幹幹淨淨。

——我和我前男友在一家律所。

知道了嗎?熊燃。以後不要再亂想了。

還有她晚上問得那句——

你有什麽話要說?

誰告訴她的?楊炳南?不可能。

自己猜的?

熊燃蹙了蹙眉頭,“嘶”一聲:“林若冰?”

“嗯?”林若冰笑着問,“湯好了嗎?那麻煩你幫我盛一碗,謝謝。”

熊燃:“……得。”

周曉萱穿好衣服從卧室裏出來時,這才發現家裏多了個大男人,這男人穿着件黑色針織衫,身材高大長相帥氣,通身散發的氣質與四下環境不符,然而人又很狂妄,吊兒郎當地使喚林若冰拿這拿那。

周曉萱拉住林若冰的小臂,輕咳了聲:“這是你朋友?”

林若冰說:“嗯,熊燃。”

熊燃拉開廚房門,不明所以地笑了聲,蹙着眉,語氣不悅,一字一句質問道:“林若冰,你說什麽鬼話?”

什麽朋友不朋友,他是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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