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天晚上, 熊燃是從楊炳南的場子裏撤出來的,他被人打電話叫到那地方,是之前常去的那家酒吧。

他沒猜錯的話, 楊炳南還叫了靳繁川和陳糯作陪。

其實過去好幾天了,有些話該忘他都忘了。

但是熊燃什麽都沒說, 坐在酒吧卡座裏給自己要了杯水, 一言不發地拿着玻璃杯。他想起之前林若冰去的那家酒吧, 她那晚可真不一樣,化了淡妝, 漏腰的圓領衫,發絲垂在額角, 目光在酒精的作用下撲朔迷離。

那一晚他有點兒生氣, 因為她和別的男人坐在一起。

頭頂五顏六色的燈球,光落在身上總帶點兒暧昧的視覺效果。勁歌熱舞派對, 人影錯動,視線恍惚, 酒氣裏夾雜着煙氣一同湧入鼻腔。

他知道楊炳南在看他。

他的心思向來藏不住。

熊燃倚在靠背上, 等了半晌,沒等他行動。

于是擱下玻璃杯裏裝着的水。

“撤了。”

“欸——別呀燃哥!”靳繁川頭一個出聲阻攔。

陳糯跟着:“就是啊熊燃, 着急什麽,好久沒見了。”

熊燃眼皮一擡,沖着陳糯:“不是才見?”

戶外烤肉, 越野環山。哪一個少了這一群崽子?

每次都是這幅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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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燃起身走出門口時,楊炳南終于追出來, 叫了他名字。

熊燃停下腳步, 手插在兜裏, 扭頭看他。

楊炳南斟酌着說:“你……還生氣啊?”

熊燃說:“這不等你呢麽?”

楊炳南終于松了口氣, 上前幾步,笑出聲來:“我還以為你選你媳婦不選我。”

這話就過于煞筆了,熊燃滿帶嫌棄地皺了皺眉頭:“我就不樂意聽你說話。”

“別別別。”楊炳南趕忙上前拉扯住他,在人來人往的酒吧門口也不避諱,直截了當道,“是我錯,燃哥你可別走,我這幾天沒去公司急死我了,你怎麽也不管我呢!”

熊燃心說你自己心虛躲着我還好意思說,又哧他這段時間躲在家裏,是養病還是下蛋呢?

熊燃樂意與他開玩笑,楊炳南就知道沒事了。而此刻夜已經深,他想趁此機會索性都與熊燃說開,但人熊燃就沒當回事兒。

過去了就過去了,熊燃壓根兒不想回頭看,更不想和個唧唧歪歪的婦人一般同楊炳南在酒吧門口掰扯。

熊燃說:“明天正常來上班。”

楊炳南卻依舊執迷不悟:“燃哥,我就說之前那話——話糙理不糙,我沒別的心思,我是為你好,但我後來想過了,我那樣揣測嫂子是不對的,我給你道歉,也給林若冰道歉——”

“你是該給你嫂子道個歉。”

被熊燃打斷,楊炳南着實懵了一下。

他本來就是話趕話講到這裏,所以并沒預料到熊燃這句。

楊炳南想了想,道:“那行,燃哥你說這歉我該怎麽道?”

太假的話,熊燃不屑于說,看楊炳南那樣兒,就知道不點明了說他又要抖機靈。熊燃擡起手豎着食指指着他,點了點,說:“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兒,你看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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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熊燃一反常态,問林若冰要了個地址,一腳油門到底。

他甚至沒想過林若冰能早點兒出來,吃飽喝足不顧他溫飽,他都沒意見。

可熊燃沒想到她出來得那麽快。

密閉車廂,一陣一陣的烤肉味兒,晃得他味蕾爆發,胃液分泌過度,最後不得不承認道——

“聞得我都餓了。”

“你沒吃飯?”林若冰微微瞪大了眼睛。

“沒呢。”熊燃沖她一笑,“陪我吃點兒?”

“回家吃還是在外面?”林若冰想說如果回家吃,那她就來做飯。

不過熊燃這會兒倒像是餓急了,湊過去使勁在她發間嗅了嗅,說了句要命,又道:“在外面吃,餓了。”

城市街道,霓虹閃爍,車窗開着條小縫兒,涼風透着縫隙湧入,細細密密地拂在林若冰臉上,掀起她濃密長發,香氣飄零。

熊燃開車帶她經過靜南市高級中學。林若冰的高中并不在靜南市,而是在老家縣城。她那時便聽說靜南市高級中學面積龐大,有幾個校區,只是一直沒機會來過。

如今一看,當真是氣派。

而且,時間将近晚十點,校門口燈火通明,穿着校服的學生或步行、或騎着山地車,有秩序地從裏面出來,四散開來。

林若冰打開車窗,這樣能看得更清晰一些。涼風拂在熊燃側臉,他扭過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現在的模樣很乖。

小飯館就在靜南市高級中學的斜對面,車子在馬路盡頭掉頭,停在路邊。

老板站在燒烤攤前烤串兒,攤位前站了許多穿校服的學生,頭頂挂着熾亮的燈泡。

熊燃停下車後下了車,站在車前定了定,然後他指着那群小毛孩對林若冰說:“湊巧了,這點兒人正多。”

林若冰安慰說:“還好吧。”

之前感覺餓過勁兒,一聞到這股子來自路邊攤的辛辣味道,刺激味蕾與胃液,他大步流星,徑直走向老板娘方向。

林若冰跟在後面,只見他大手一揮,氣勢恢宏道:“老板娘,來份炒面。”

兩人尋了一矮桌,相對而坐。熊燃端起水壺給她倒了杯茶水,而後走向燒烤攤要了點兒烤串,他還問林若冰要不要。

林若冰搖了搖頭。

熊燃:“得,那我就看着點了。”

點完回來坐下也沒說話,手裏端着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長腿喇喇着,視線落在斜對面的高級中學大門口。

燈是亮着的,門是開着的,學生們的嬉鬧,隐隐約約入了耳。林若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目視着的方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熊燃只是發呆了一小會兒,動作麻利的老板娘端着炒面來了。他問人要了一小碗,撕開一次性筷子交叉摩擦了幾下,夾出一小碗遞給她。

“嘗嘗。”他說。

林若冰問他:“這是你母校麽?”

燈光落在他身上,身型輪廓蒙了層淺淺的光影。熊燃歪頭一笑,沖她挑眉:“猜的?”

“你總是看那邊。”林若冰說。

熊燃環顧一周,視線最終落在她臉上,即使是一件不足為提的小事,他也絕不吝啬對她的誇獎:“我媳婦兒就是聰明。”

一句理所應當的稱呼而已,林若冰卻止不住唇角的弧度了。

她漸漸覺得,她和熊燃的婚姻軌跡正在朝向一個平和穩定的結局發展,盡管他們認識時間還短。

熊燃說:“這店是我高二那年開的,十幾年了,位置都沒變。”

林若冰故作詫異:“你上高二都是十幾年的事情了?”

“不然呢?”熊燃一本正經道,“三十一,你算算。”

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林若冰的別有意味,舌尖頂着後槽牙笑了聲,哧道:“倩倩,你焉兒壞。”

林若冰安安靜靜地吃了口炒面,輕聲細語道:“欸,真的好吃。”

熊燃饒有興致地笑了聲,覺得自家媳婦,怎麽說呢,果真就和他剛才的評價是一樣的,聰明,也善良。

他吃到一半的時候,抽了張紙巾遞過去手給她擦了擦嘴角。

林若冰沒有預料,肩膀微僵。

男人的身體微微前傾着,手指有力卻克制着力,廉價紙巾在他手裏輕柔又細膩。

他低聲說:“過幾天,楊炳南可能會來找你,到時候你不用害怕,架子擡高一點兒,沒事。”

他的聲音摻雜着沉沉的啞,不像是無意,倒像是刻意壓制,手指間的紙巾用完了被他放在桌上,手卻又返回來捏了捏她的臉。

林若冰瞪大眼睛:“楊炳南?”

“嗯。”

他只是點了點頭,在燈光下靜默地注視着她,筷子和面擺在桌前,但他心思不在此,反而像是在等待着她說出什麽問題。

“所以之前你們的矛盾——”林若冰頓了頓,問道,“和我有關?”

“算吧。”他點點頭,“算。”

周遭的熱鬧就那麽一陣兒,學生漸漸少了,老板親自端來一盤烤肉,笑呵呵道:“兩位慢用!”

熊燃客氣道:“謝謝老板。”

林若冰在兩人你來我往的熱絡中思索,等老板離開,便問道:“為什麽?我又沒惹到他。”

她的表情很是認真,有種別樣的倔強倨傲。

再加之她這一身職業套裝,黑色西裝外套,低馬尾發型,除了鬓角那一縷碎發,哪一點都配得上一絲不茍。

不過她對面坐着位他,身為丈夫的他。

他想說,其實有時候也不僅僅是你惹到了別人,別人才會攻擊你。有些事情就是那麽不好解釋。

但林若冰勢必會追問。

難道要他說,因為我之前被女人騙慘了,所以他懷疑你也是來騙我的。還是說你之前沒對我說過和前男友在同一事務所共事,但是現在我已經知道了。

好像說來說去都沒什麽意思。

熊燃說:“他對你有誤解。”

“有什麽誤解?”

林若冰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臉上,一瞬間看得他都有些想笑,但他不能笑,他怕林若冰生氣。

“你等他去找你說。”

“你說。”林若冰看着他,叫他名字,“熊燃你說。”

熊燃被她這兩句問得說不出來,只能嬉皮笑臉地拿起烤肉串放在林若冰小碗上面,讓她趁熱吃,不吃就涼了。

林若冰說讓他吃,反問他不是餓麽?

熊燃是覺得,女人聰明有聰明的好,林若冰就是聰明,但也太直白。知道他喜歡她,就非得怼得他說不出什麽。

熊燃心說我該怎麽說?

在楊炳南面前的張狂早已不複存在,在林若冰的注視下,他只好委婉地說,因為他和她認識時間短就結婚,所以認為她有極大不懷好意的可能性。

林若冰不動聲色,目光冰冷道:“他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

凡事本就是相互的,所以她這樣反問,一點兒沒錯。

然後熊燃真就笑嘻嘻地附和道:“可不是,我也是這麽說他的。”

林若冰垂下眸子,盯着那根烤肉良久,而後忽然擡起頭睨他一眼:“你是不是以前被人坑過?”

熊燃就那麽看着她,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

林若冰拿起那根烤肉,孜然辣椒的醬料均勻灑滿,不燙了,香氣也消了大半。她動作緩慢地咬了一口,安靜道:“所以才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

憑借近段時間的相處,她知道熊燃是一位大方的情人。她始終還無法用夫妻的身份權衡他們之間的感情。情人倒是貼合得很。

她很想知道,他的曾經也是如此大方?還是更加揮霍?

吃完一串烤肉,放下簽字。林若冰直直地望着他,唇瓣翕動,聲音淡淡:“說說看,是你哪位舊情人?”

熊燃被問的一愣,喉嚨間發出一聲不自在的輕笑,看她一眼,很快轉移視線,拿起面前杯子,抿了口茶水。

不想說。

看來被她說中了。

林若冰擡起纖細的指尖抵在紅唇之上,在他看不到的瞬間勾了勾唇角。

熊燃喝完水,又快速幹掉幾根烤肉,看似随意道:“吃好沒?吃好撤。”

“沒呢。”她說。

兩人對立而坐,四目相對。一個動作狂放不羁,表情裏卻充滿探究。另一位端莊大方,唇角的笑卻意味不明。

氣氛忽然變了味兒,熊燃耷下眼皮。

“吃好再走。”他低聲說。

林若冰點點頭,哼着歌,心情不錯,小口小口吃着烤串兒,忽然擡眸問他:“熊燃,我問你個問題。”

“什麽?”熊燃看她的眼神已然開始發怵。

“你談過幾個?”

“呵。”熊燃稍加思索,大言不慚道,“那可多了去了。”

“是嗎?”她聲色很柔,笑得可甜,毫不留情揭穿他,“別吹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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