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一天晚上。
夏晨語的手機持續震動, 林若冰下意識看向她的手機屏幕,看到一串陌生號碼。
酒吧裏忽明忽暗的燈光柔和閃爍,夏晨語用一種滿不在乎的眼神看着屏幕, 直至那震動消失不見。
她說:“是靳繁川。”
自從夏晨語和靳繁川提分手後,靳繁川就一直電話轟炸, 夏晨語一氣之下将其拉黑, 這人便尋了二十幾個號碼每天換着打她手機。
一開始夏晨語接了, 靳繁川就在那頭用近乎于洋洋得意的語氣問她,氣消了沒?晚上一起吃飯。
夏晨語說, 她真是受不了自己當初為什麽會看上這樣的人,如今越想越難受, 越想越為自己感到不值。
林若冰勸她:“那就不要想了吧。”
夏晨語氣憤道:“他是怎麽會覺得那些事情不值得被人在意?又覺得我的分手堪比小兒過家家?”
好像一旦牽扯愛情, 男人女人就都忍不住換了模樣,不複之前的端莊淡定, 似乎非得抽筋剝皮一番才能重獲新生。
夏晨語說:“我都看見了,他的前任要來找他, 說什麽并不能忘記曾經點點滴滴的美好, 他呢,隐瞞我去見了, 會發生什麽我根本不知道。”
又說:“我也沒興趣知道了,既然分了,就相忘于江湖, 只是當下還覺得像是吞了蒼蠅一般惡心,待我有了新歡, 就都不一樣。”
夏晨語說完, 就給自己灌了一杯酒。
不再是小酌怡情, 杯壁上貼着檸檬片的雞尾酒, 而是直接拿起子起開瓶蓋,對嘴吹。
這種豪邁的下酒姿勢果真是吓壞了林若冰,她不由分說地去搶夏晨語手裏的酒瓶,語氣裏略帶警告意味:“不要喝太多,我自己帶不走你。”
“那就扔了我。”夏晨語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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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也扔不動。”林若冰弱弱道。
夏晨語扭頭看她:“你也要氣我——”說着噗嗤一聲笑出來,笑着笑着眼角又有淚水滑過。
林若冰嘆了口氣,有些被她的悲傷情緒渲染到,拍拍她的肩膀,低語道:“別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
“可是——”夏晨語憂愁地說,“确實有點兒難過的。”
她沉默了會兒,手指始終攥在啤酒瓶壁上,甕聲甕氣地說:“你分過,應該是知道的。”
林若冰冷靜道:“我們當時鬧得非常難看。”
林若冰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晨語顯然并沒有心情聽,她一口接一口的喝啤酒,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大腦,好讓自己一覺醒來就能找到另外一根适合自己的“草”。
她逮着林若冰的手,說:“我羨慕你,你有熊燃。”
林若冰安慰道:“你會遇到更好的。”
熊燃來電話時,夏晨語正喝得兇,她報了酒吧地址,只聽聞男人甩過一句“等着”便挂了電話。
燈光閃爍,夏晨語穿着連體包臀裙,肩膀之上都是裸着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人坐到了她另外一邊,進而靠在一起喝起了酒。
她的情緒不高,長相身材又好,林若冰方才忙着打電話沒看這邊,獵手們順其自然将她視為獵物。
真的很危險。林若冰伸過手去擋在夏晨語和男人中間,義正嚴辭道:“不好意思先生,這個位置有人。”
男人滿不在意地笑了聲,視線瞥過夏晨語胸前的薄薄布料,龌.龊心思溢于言表。林若冰又道:“請你讓座。”
男人的視線落在夏晨語臉上。
她沒回應,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根電子煙,目視前方地抽了起來,姿态很美,動作憂郁,令人無可奈何。
男人離開,林若冰松了口氣,平聲道:“待會兒熊燃來,我們一起送你回家。”
夏晨語皺着眉頭說不要。
她說:“我上次帶你來酒吧,後面每一次見他,他都用眼神殺我,你竟然告訴他現在和我在酒吧,他一定會報複我的!”
林若冰說不會的。
夏晨語惆悵了。
“不行不行……”夏晨語說,“你不了解熊燃那人,他其實挺狠的……我害怕他……”
林若冰坦白說:“先前不是說羨慕我有熊燃,你害怕什麽?他不會說你的。”
夏晨語瞪大了眼睛道:“他太護着你了,要是知道你和我來這裏,下次見面又要——”說着說着忽然頓住了,咕哝道:“也很難再見面了。”
往前每次見面,都是和靳繁川、楊炳南一起,若是當下這種情況,确實很難再見面,林若冰也沒反駁。
熊燃到的時候,舞臺中間的歌手剛剛開始自我介紹,林若冰托腮而坐,靜靜地看着,表情恬淡,她覺得這歌手的歌聲很是不錯,上次來時她就同夏晨語說過。
夏晨語醉了七.八分,趴在吧臺上流眼淚。她也不是只哭自己和靳繁川的這段戀情,總之哭又很多種原因,流眼淚是最簡單的釋放方式。
她在看向林若冰時看見不遠處男人高大的身影,半明半昧中,她能察覺到男人臉色不好。
夏晨語知道,酒醒過後,也免不了一頓呲,索性在不清醒的時候,再給這對夫妻一丢丢小麻煩。
她拿着酒瓶,跳下高椅,在林若冰和熊燃,以及衆人的目光下,搶奪了原本屬于舞臺中間的焦點,搖曳生姿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去,奪過姚淩珊面前的話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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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很久沒有經歷或是目睹過如此放肆的場景,林若冰心裏頭清楚,在和陸星臨分手前後的一年裏,她的變化有多快,成熟得有多迅速。
也許那份成熟與林大餘的逝世有關,但也和陸星臨脫不了幹系。
所以她能理解夏晨語那份不顧一切的沉淪和叛逆。人都是有變化的,或許經年之後,夏晨語想起此情此景,羞愧到無地自容,或是感慨自己當時應該再瘋狂些。
但是這是當下。
因此,反應過後的林若冰當機立斷,沖上臺去,捂着夏晨語喋喋不休的嘴巴、扶着她飄飄欲墜的身體,驚慌失措地喊着抱歉。
也就是在那一視線不甚明朗瞬間,她看見臺下屹立着的、挺拔的男人。
她扶着話筒,無奈出聲:“熊燃?”
“熊燃,是你嗎?”
“快過來幫我。”
她不知道,于此同時,與她相臨的另一道目光透過她的聲音,落在同樣是她關注的男人身上。
熊燃攥着手機,沒有應聲,目光沉沉地看着這邊。
此刻的他同樣需要一個發洩點,他沉靜半秒,目光終究落在了發酒瘋不計後果的夏晨語身上。
夏晨語還叫喊着,依靠着林若冰的攙扶保持平衡,決心放肆到底了。
不過,在男人高大的身影蓋過她眼前光線時,夏晨語還是不可避免地為之一顫,而後忽然酒醒了大半,蜷縮着脖頸朝林若冰身後躲。
林若冰扶着她,神色略顯着急道:“熊燃,你把她背下去吧。”
“我不要……我不要你老公背……”夏晨語迷亂中依舊懼怕,男人此刻的目光太可怕了,她可以自己下去。
“上來。”他轉過身,膝蓋稍微彎曲着,順勢将手裏的手機放到一旁的架子上,聲色沉沉。
林若冰看着夏晨語,催促道:“快點。”
別在這裏丢人現眼了。
夏晨語怔怔地踩了一腳高椅中間的橫杠,随之兩手墊在熊燃肩上,很有分寸地與之拉開距離,而後如履平地般,被帶出酒吧大門。
她其實沒有醉倒,而且那份酒意在熊燃目光不善的站在她面前時,更醒幾分。
她在被帶走時聽到男人的低斥,很是駭人。
“你失戀歸失戀,下次再帶倩倩來這種地方——我饒不了你。”
夏晨語快哭了。
林若冰上了車,他們一路把夏晨語送蘇百川的家裏,這次熊燃沒進門,只在樓下等她。
黑燈瞎火,微風習習,林若冰一路小跑着進了車裏,剛想說句什麽,男人卻一言不發地啓動車子。
他說,手機丢了。
林若冰驚嘆一聲,問:“是不是剛才忘在酒吧了?”
他不說話。
林若冰猜測他是因為自己跟夏晨語去酒吧而生氣,自然不敢多言,只低聲讓他開車到門口,她進去拿。
這次他竟沒反駁,等到地方還交代她,早點出來。
林若冰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走到酒吧舞臺光亮的前方,臺上的人沒換,一切都是整潔有序的。
仿佛剛才的鬧劇不存在,也好像有人認出她是剛在舞臺拉人中的一員,指指點點。
名叫幺幺的駐唱歌手一襲白色的長裙,高挑的身形,坐在高椅上,唇瓣翕動唱着動聽的歌,目光卻在無意中閃過林若冰的臉。
林若冰沒有打擾,一曲完畢後,她才主動問道:“請問,你有沒有看到過一個黑色的手機。”
姚淩珊推開話筒,轉過臉來,就看見她。
林若冰和她一樣穿白色,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感覺。
林若冰一身職業套裝,單調的衣服,反而更能襯托出五官的出衆,和氣質的恬淡。那種氣質,是由內到外的。
姚淩珊面無表情地轉過眸,然後回答說:“沒有。”
林若冰欲言又止,心想是哪裏出了差錯。
姚淩珊此言一出,其餘人互相看看,均不敢多言。
酒吧門口停着一排豪車,熊燃的停在最外頭。林若冰站在駕駛位外翹了翹車窗,平靜道:“手機沒在裏面,你再想想丢哪了?”
熊燃對她說:“上來,不找了。”
可能是燈光淺淡的原因,熊燃的半張臉隐匿在陰影裏,淩厲而俊朗,但卻沒什麽表情。
林若冰定了幾秒,擡腳繞過車前坐進副駕駛,便聽聞他道:“以後別來這種地方了。”
“可是你也來過。”
“我來是我的錯。”他抿了抿幹燥的嘴唇,一本正經道,“以後我也不來了。”
這樣子,林若冰便以為他是在生她來酒吧的氣,再加之夏晨語今晚果真放肆,他是有理由沉下臉色的。
她問:“手機放哪你還記得嗎?我打電話都沒人接。”
“別管了你。”他說,“這玩意兒你不找它,過會兒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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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前臺給熊燃打電話,說有人找。
那會兒他正和楊炳南聊着天,聽這電話,楊炳南猜測道:“不會是姚淩珊吧?”
楊炳南是很詫異的,被熊燃叫來說昨晚見過姚淩珊的事情。按上次事情發展,他都有點兒ptsd了,談姚色變。
他試探着不敢說,熊燃又問:“靳繁川和他女朋友怎麽回事兒?”
“前女友了吧?”楊炳南斟酌着說,“不就是介紹你和你媳婦兒的那個富二代嗎?靳繁川跟他前女友聯系被她看見了,一怒之下分了呗。”
熊燃:“前女友?”
“昂昂昂。”楊炳南坐在熊燃辦公桌上,手指間把玩着一根筆,敷衍了事道,“不知道是他哪個前女友,對他用情至深。”
最近這段時間趕上了,一個兩個的前女友都蹦噠出來。
楊炳南壓不住體內八卦的那抹蠢蠢欲動,沉默了會兒,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那誰之前拿了你多少錢來着?”
“誰?”
“就姚淩珊嘛。”
“不多。”熊燃低聲道,“六十幾萬。”
“那也不少啊。”楊炳南說,“這要是沒有大額輸出,也能供她生活幾年。”
熊燃也不能說什麽,姚淩珊這幾年的生活怎麽過,他無從得知,也不想得知。
他昨晚見到那人後,心裏莫名發了一股邪火,又怕林若冰意識到,所以不能多言。
要說起他和姚淩珊的故事,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一脈相承的俗套劇情,無法預料的诓騙欺瞞。
前臺來了電話,楊炳南問:“要不我替你去拿?”
熊燃想說行。
但楊炳南轉念又說:“算了,人肯定是奔着你來的,我去拿不來。”
熊燃有點兒煩躁,心說都過去那麽久了還來煩人,什麽事情過去了就過去,可別再來翻舊賬,真要翻舊賬,他有的是要和她算的,算多了又顯得自己小氣。
下樓之前,楊炳南真心實意道:“這事兒你最好不要告訴你媳婦兒。”
楊炳南想說,其實一開始他誤解林若冰是他不對,但後來又經過觀察發現,這姑娘确實和他們之前接觸過的人不一樣,拎得倒是挺清的。
但是那是之前。
只要是人,就經不起溺愛。
熊燃太溺愛她,她就會逐漸改變。
原來不會發脾氣的事情,如今卻變得模棱兩可起來。
熊燃回他:“這有什麽好說的。”
他要是樂意說,早就告訴她了。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沒必要,丢人且傷口撒鹽。
熊燃想起什麽,指着楊炳南,警告道:“你也別說啊。”
楊炳南雙手舉過頭頂:“不敢不敢。”
接待室裏坐着位從未來過的女人,漂亮是漂亮的,氣質清冷,可沒人能想象到如此美麗的皮囊下藏着什麽樣的心思。
熊燃走進接待室,居高臨下道:“來送手機?”
姚淩珊充耳不聞,對着熊燃笑了笑,禮貌詢問:“可以坐下聊一聊嗎?”
她應當是做了什麽準備來的,保不齊當下生活又充滿困難,需要冤大頭做提款機。
熊燃放緩語氣,說:“我今天沒時間,你先把手機給我,有空我們再聯系。”
“那我們就加個聯系方式吧。”姚淩珊迫不及待地遞來手機,滿眼喜色。
熊燃接過手機,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再看她已是一臉厭惡:“沒必要。”
姚淩珊輕輕嘆了口氣,抿了抿唇,神色略微慌張道:“熊燃,我是真的想和你說清楚的,你能給我個機會嗎?”
“沒什麽好說的。”
“熊燃……”
“要走自己走,不走保安請。”熊燃目光沉悶,難掩嫌棄道,“別給臉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