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十九封

用完晚餐, 宋落跟邢在宇出了門,這是她來到小漁村第一次出門,見到外面蔚藍天空時, 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邢在宇帶着她沿着郊外的公路散步,和小漁村在的方向相反,讀懂他內心的回避,看來封家的事情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她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剛剛那首歌叫什麽?”

邢在宇:“《想要去海邊》。”

宋落嗤笑:“我們倒好, 往和海邊相反的方向走。”

“你想去?”邢在宇回身看她。

她側目望着遠處橘雲, 立體感十足,仿佛是雕塑出來的畫面。層層疊疊,昏黃的顏色淺淺淡淡暈染這副藍色的底圖,金光透過雲層照應在水面上, 腦子裏生出‘浮光躍金’一詞,用來形容這個畫面再合适不過。

“不想。”宋落順着他的心情說話。

邢在宇輕笑:“別裝了, 下次帶你去。”

宋落:“那行。”

想去的欲望一般般,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邢在宇。”終于還是憋不住, 她關心問:“下午怎麽弄得這麽狼狽。”

貌似他一直在等她這句話,聽到時, 笑意加深。

“去勸和被潑了水, 砸了雞蛋。”邢在宇自嘲笑笑, “拍了黑照沒?”

宋落擡起胳膊肘推他, 他往外趔趄兩步, 又走回她身旁。

“我就算要笑你, 也正大光明地笑你, 沒心思攢你黑料。”宋落記下來, 下次再碰到這個場面一定要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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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攬着她肩膀, “我們阿落心地還是很善良嘛。”

宋落擡頭望他,視線只能看到他下巴和側臉,問出心底的疑惑:“我聽張阿姨說了他們一家的事情,封爺爺一家貌似對小女兒也不是很好,很多時候都向着兩個兒子,怎麽現在出事又要小女兒分擔。”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小女兒受委屈了。

“我們也知道小女兒受委屈了。”邢在宇輕嘆一口氣,擡手揉了揉她腦袋,“可有時候這些事就很難說清楚,小女兒需要對老人家負贍養責任,這個是逃不掉的,法律上,他們的訴求也是合理的。”

宋落直接說:“說什麽法律保證公平,最後不還是委屈了人家。”

他又何嘗不到其中的種種,良久才說道:“學法的人都知道标準和義務是什麽,如果我們可以把标準和義務置之不理,按照我們心中的正義感行事,那我們就已經背叛了從事這一份工作的初衷。”

“什麽義務?”宋落問他。

邢在宇:“忠于法律。”

宋落沉默下來,“邢在宇,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着極其複雜的兩面性。”

像宋慶海對她一樣。

有時候的關愛讓她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有時候的苛刻又讓她覺得自己活得煎熬。

如果有一天她變得和那個小女兒一樣,沒有履行她作為子女的義務,上了法庭,她是不是就成了不占理的那方。

邢在宇聽出她的無奈和低落,“是啊,我們就是活在這樣的世界裏。”

“可怎麽辦,我有點接受不了。”宋落大膽地吐出心裏的想法,“我偏激也好,我極端也好,我期待的情感或許就像‘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愛着我’。”

不要複雜的愛,所謂的為你好都不要。

就溫柔的、親和的關愛着她,和她理想當中的一樣,不用去猜忌任何人的心,舒舒服服地享受愛意朝她湧來。

因為女人的話,他心尖一震,不禁雅笑。

他又何嘗不是。

“忽然覺得我們處在一個頻道裏了。”邢在宇帶她走入隧道。

外頭天光半亮着,隧道處在偏遠的公路上,裏面的燈光還沒有打開,一片烏黑。

他攬着她的手放下來,就這樣和她保持距離并肩走着,偶爾手背碰到,指尖碰上,但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體溫,能知道他是走在她身邊的。

隧道很長,走到一半他先牽了她的手,十指緊緊地相扣着,他的聲音劃破死寂的黑暗。

他問:“看過《溺水小刀》嗎?”

“看過,拍得太隐晦了,我才知道故事有點像《白夜行》。”宋落先前以為是部青春愛情片,後來才懂是一個少年對少女的默默守護。

故事比白夜行好一點,起碼他們的愛情沒有太悲,有過甜蜜和幸福,分開時也有很好的告別,不過在最後,少女站到了光明的地方,為了守住那年意外失手殺人的秘密,少年永遠沉入了那片海,悔恨一輩子。

少年成了少女的神明,一個立于黑暗的守護神。

“日劇雖然有點中二,有時候大道理說得沒錯。”邢在宇安慰她,“勇敢站在光裏,做自己。”

宋落問:“怎麽?邢學長要成為那個少年啊?”

邢在宇輕佻說:“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我們是盟友關系。”

“我願意為阿落站在黑暗裏。”

“你的合同我都包了。”

知道他說玩笑話活躍氛圍。

她看到隧道的另一邊,天空已經黑透,群星閃耀着,夜美得迷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宋落反握住他的手,擡頭凝視着黑暗中的男人。

忽然覺得談心聊這種,還挺肉麻的,換了輕松的語氣打趣她,邢在宇停下腳步,接話道:“阿落是打起精神要站在光裏了啊?”

她搖頭,輕聲說:“就一起死在黑暗裏吧。”

他驚住。

未等他反應過來,她摟住他脖子吻住他。

少女的氣息侵襲,甘甜又夾帶着她心事的苦澀。

好久,他才回應了她。

迫切地想要吻掉她唇邊的澀,留下甜。

很多年後邢在宇問過她那天晚上為什麽會這樣想。

宋落懶懶地躺在他懷裏,摩挲着他胳膊上的紋身笑着回:“好像一直努力去做最好的那一個,發了瘋地想要站在光最顯眼處,成為矚目的人物,實則所有的風光都毫無意義,這時候生命中突然闖進一個人,說了一堆玩笑話也好,不走心也好。”

“但他願意站在我這邊,哄騙得我心動,心想讓他陪着自己做最好的那個多累啊,幹脆一起沉溺在黑暗裏。”

“不也是另一種意思的‘有人至死都暴烈地愛着我’?”

邢在宇想想也是。

生和死一樣偉大,他們不過選了常人丢棄掉的選項罷了。

一起死在黑暗裏也好。

反正這個黑暗由他們自己定義。

黑暗也能是另一種意義的光明。

晚上回到小別墅,宋落洗完澡下來見他又捧着電腦在客廳忙,她擦着頭發湊近看,以為他會寫什麽起訴書,只看到滿屏幕的可行計劃。

“這是什麽?”宋落好奇問,難道律師還要像他們寫策劃案一樣,來一個plan A 或者plan B?

邢在宇摁下Enter鍵,打下一個小寫的五,給她解釋:“從小女兒一家角度出發寫的建議書。”

宋落湊到電腦屏幕前,一目三行,很快明白他要的是什麽。

通篇沒有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而是用最簡單最直白的話寫明建議,再詳細地分析利弊和風險,甚至連日後再起糾紛要如何做都給寫出一二三點。

她悄然挪動目光看向他,邢在宇眼神沒有離開電腦,手指飛快地敲下一行字,笑說:“不用誇我。”

“嘁,誰想要誇你,自戀。”宋落起身去廚房,從冰箱翻出今天張阿姨買來的西瓜,切成兩半,拿了勺子回到她辦公的位置坐下。

邢在宇停頓:“沒我的份?”

宋落塞了一口鮮紅的果肉到嘴裏,“自己動手。”

邢在宇取下眼鏡,去到廚房看到中島臺上放着切好的半個西瓜和勺子,他回身看了眼亮堂的客廳裏,女人抱着半個西瓜小口小口地享用,隔段時間滑動鼠标,看着電腦的表情專注認真。

回到位置上,他繼續投入文件的撰寫,結束後發給帶隊的律師,擡眸瞥見宋落神情凝重地抿唇。

“合同在哪?我幫你看。”邢在宇問。

百忙之中的宋落抽空擡個頭,“我給你發。”

接着繼續投入到工作裏。

在她發文件的間隙,他把桌面吃剩的東西處理幹淨,倒了兩杯溫水,推到她手邊。

微信接收英文合同,打開簡單浏覽一遍,問她:“你寫的?”

“嗯,學姐說有些細節不對。”宋落目前的專業課沒接觸過如何寫一份外貿合同,對所謂的‘細節不對’中的不對是指什麽不對,又不敢去麻煩學姐,現在學姐挑下策劃書最重要的部分,再去問,怕整份策劃書都是學姐寫的了。

邢在宇重新創建一個文檔,按照記憶中看過的外貿合同重新寫了一遍,從細節到格式全部給她弄好。

用英文寫作對他的壓力不大,不到半個小時就寫好了,和她說:“你們的保險和仲裁細節不夠清楚。”

宋落:“學姐說模拟比賽而已,這些就随便寫寫。”

商業策劃也需要作為比賽評分的一項,裏面的東西部分是可以虛構的,所以她就略掉了。

邢在宇根據她的貿易術語劃分了權責,然後發生争議時選擇的仲裁地以及後續如何處理全部寫清楚。

等到宋落弄完秘書處臨時緊急要的一份文件,她點開兩人的對話框接收文件,看完後她問:“你還懂貿易術語?”

“國際商法課會學到。”他的課程安排是下個學期開課,在律師實習因為工作需要提前了解過。

“挺靠譜的。”宋落不用再修改,直接把文件給學姐發過去。

閑下來後,宋落問他寫那份可行性分析文件是做什麽,她說:“小女兒一家不是必須受這份氣了嗎?”

邢在宇說:“按理說是,但法律規定都是定死的,人是鮮活的,不是非要法律出面才能解決,我們可以先協調。”

“會同意嗎?”宋落覺得老人家就是想要錢。

“會的。”邢在宇給她分析,“這件事情在村裏鬧開,誰不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老人家心裏也清楚,以後還要在村裏生活,鬧得太難堪別人家對他們的感觀不好,往後還是要在村裏過日子的,所以各退一步是最好的。”

他說的在理。

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的時候,法律武器可以作為最後一個選擇。

“确實。”宋落認同。

調解能解決是最好的。

她認真地打量邢在宇,他問又怎麽了。

“我挺佩服你的,不喜歡的事情還能做得這麽起勁。”宋落故意說道。

意識到是上次她問他喜歡自己專業嗎,他說不喜歡,現在她趕着來開他玩笑。

伸手彈了她腦門一下,宋落氣得踢他一腳,連忙爬起來,捧着電腦上樓,跑到樓梯一半說:“你說喜歡我又不會取笑你,你跟你媽置氣又不是跟我置氣。”

邢在宇認輸,妥協說:“行,我喜歡,可以沒?”

他确實讨厭母親給他安排的路,但喜歡法學是真心的,怕被誤會是願意服從安排而故意叛逆說讨厭的。

“那就祝邢律心想事成,睡了。”宋落笑着揮揮手,進了自己的房間。

邢在宇笑了笑,他們兩個習慣戴着面具生活在別人面前的人,遇到對方時,所有的僞裝全都被不留情面地撕破。

奇怪的是,這種感覺不是讨厭,反而很輕松。

接下來的兩天邢在宇依舊早出晚歸,她每晚陪他出門散步,作為交易,他幫她把展位設計圖做了,順利地解決國貿大賽的策劃案。

白天邢在宇出門忙,她就縮在客廳沙發裏趕比賽資料。

夏日午後總是誘人昏昏欲睡,她打着哈欠聽秘書長講收假回來校運會的工作分工。

短短二十分鐘不到,她昨天處理完的工作再一次堆積成山。

秘書長叫她:“下面請宋落學姐給我們說兩句。”

宋落彈坐起來,她私聊秘書長:【杳杳姐,我要說什麽?】

覃杳杳:【你随便說說。】

宋落:【我……來宣布散會?】

覃杳杳:【……】

覃杳杳:【落落我這是給你表現的機會,我們這次校運會和後面的十佳歌手結束之後就是留任期中考核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宋落明白了。

最後硬着頭皮打開會議室的麥克風,總結前期準備的工作,順道把自己帶的組員做得好的方面誇一誇。

廚房裏洗碗的張阿姨慌慌張張沖出來,雙手還滴着水,指着自己的手機喊道:“宋小姐您趕緊去看看吧,您丈夫被人打了!”

她還沒整明白怎麽回事,整個秘書處的人都聽到了張阿姨的那句話,秘書長開麥驚訝問:“落落你結婚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宋落切斷語音,眼裏滿是錯愕,看到秘書處的小群消息一條接着一條蹦出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各位大老爺的支持,你們好熱情嗚嗚嗚,愛你們!

謝謝雷雷、訂閱、月石、營養液和評論啦,超級開心的,還有一更!

感謝在2022-06-16 19:06:16~2022-06-17 14:12: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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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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