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廚(一)

大胤有個故老的習俗,那就是新嫁娘嫁到婆家的第一天要親自下廚為公婆公爹做一頓飯,以便顯示自己的賢惠。

若說是做飯,淩蘭自然是不擔心。作為吃貨,在裕親王府的時候,她一大愛好就是研究美食,比如說會嘗試着将番薯用滾油炸熟而不是平時吃時煮熟,再塗上自制的醬料;再比如說,嘗試着自己炖一鍋特制的濃湯,将各種食材悶在裏面吃……反正是能讓她想到的東西她都浪費一大堆東西,親自動手去嘗試着做。

這也真讓她搗鼓出來一堆好東西來。

但若是讓淩蘭作為新嫁娘下廚給婆婆做飯,實在是有點沙灘上種水稻——難辦。

夏侯家商事最初起家就是以酒樓起的,雖然後來一舉成名後,商業內容涉及衣食住行等各個方面,但作為奠定家底的酒樓,仍舊是夏侯家最主要的明面營業。也為了紀念夏侯家老字號,夏侯家家訓裏有明條規定:但凡是夏侯家子孫都必須自小學習烹饪。

換句話說,就是她必須給一群美食家當一回廚子。

在吃上本就是衆口難調,更何況杭州江浙菜與長安西北菜的菜系又不一樣,淩蘭喜歡的,淩蘭會做的,他們說不定根本就不喜歡吃。

但又不能不做,若是這第一頓飯就輸了,也就注定她會落下“不賢”的壞名聲。

淩蘭憋屈的愁眉苦臉的趴在靠椅上,一張小臉都密布皺紋了。

碧梧、碧芙站在一旁瞅着她,卻是幹着急幫不上忙。正想着怎麽安慰她好,卻聽見守在門外的陸伯堯沉聲禀報道,“郡主,夏侯公子的侍婢求見。”

淩蘭本能的煩,“不——”話還沒說完,忽然想起這人是誰了,于是又有氣無力道,“讓她們進來吧。”

進來的正是那對挑衣服、挑首飾、挑男人的眼光都一樣的兩淑,當初在長安玲珑閣夥同矮胖冬瓜和夏侯蘭泱騙她的倆美女。

二淑極其有禮貌的向淩蘭行了大禮,又為那日的事道歉一番,才說明了來意,“奴婢奉主人之命,前來服侍少夫人。”

淩蘭接過碧梧遞來的一盞杏仁露,抿了一口,示意她倆繼續,但她卻絲毫沒有以往之事不再追究的意思。

二淑相互看了一眼,搞不懂淩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得小心翼翼的說,“主人交代奴婢将府內大小事宜一應禀報給少夫人,以便少夫人在府內行走。”

淩蘭“嗯”了一聲,依舊冷着臉不答話。

二淑面面相觑,實在是搞不懂淩蘭究竟在想什麽。

淩蘭面無表情的喝着杏仁露,心裏早就忿忿不平,恨不得馬上将夏侯蘭泱大卸八塊,以解心頭之恨。

哼,什麽夫妻嘛,都不一條心,算得上是夫妻嗎?既然有誠意求娶婚事,那幹嘛還要在婚前試探她?是不是看看她夠不夠格入主夏侯家?既然有這擔心,又何必那麽着急的娶她回來?難道準備試探後覺得她不合格了再休了她?

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平日裏喝着香苦的杏仁露,現在喝起來只剩下苦味了。

淩蘭“啪”的一聲将玉盞扣在了桌案上。

正向她解釋那天那事的二淑徹底傻眼了,想着自己就是解釋清楚,主人已經說過少夫人是個好脾氣的主,只要解釋清楚了,少夫人定然不會怪罪,可為什麽她倆都反反複複解釋幾遍了,非但沒有取得少夫人的原諒,還惹得少夫人怒摔玉盞?

心裏各種哭:主人,您的威信沒了。原來,這世上的事,不是哪一件事都能被主人您預料準的。

早知道就不要輕信主人的話了。俗話不是說,女人的心事你別猜呀別猜,果真是一猜就錯!

實際上淩蘭根本就沒有在意那天的事,應該是說沒有在意那天參與這件事的除了夏侯蘭泱外的其餘衆人。她氣的只是夏侯蘭泱這個莫名其妙的神經病!幹嘛無緣無故求婚,求了婚還不信她!不信她偏偏又迎親,迎了親又匆匆離去。整個就像是玩弄她!

哼!淩蘭在心裏各種小憤怒:夏侯蘭泱,等你回來,本郡主一定要休了你!

但氣歸氣,惱歸惱,眼下最頭疼的還是今晚的這頓飯。淩蘭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讨厭吃東西過,一個吃貨,竟然,深深的,讨厭上了吃食。

“你們倆先起來吧,”淩蘭淡淡吩咐跪在地上的二淑,方才之所以晾一晾她們,也不過是為了先立下主子的威嚴,也不是真的就怒了,“先将夏侯府的事給我一一說了。”

白薇和夢菡忙起了身,一一細禀。

淩蘭耐着性子聽,終于在喝到第三盞杏仁露的時候,二淑的彙報結束。

“碧梧,給白薇和夢菡端杯茶去。”

“謝少夫人賞。”白薇和夢菡忙跪下,受寵若驚。

淩蘭只是淡淡一笑,瞧了她們一陣子,忽然問道,“你們可是雙胞胎?”

左邊少女笑道,“是呢,我是妹妹,她是姐姐。”

淩蘭支着頭發愁,“你們倆平時打扮也一樣,長得也一樣,我該怎麽區分誰是誰呢?”

二人相視一笑,竟然調皮眨眼,“少夫人猜猜。”

淩蘭細細辨認許久,還是沒找到哪裏不一樣。想以前在王府的時候,顧蘭溦總喜歡畫兩幅相差無幾的畫,讓她去辨別兩幅畫中的區別。不敢說她已經到了一眼就能瞧出不一樣的境地,但起碼看一會還是能看出來的。

但面前這倆人,整個就是同一個人在照鏡子嘛,怎麽都挑不出區別來。既然都挑不出區別來了,也就沒必要費心思非要分出個甲乙丙丁,子醜寅卯來。淩蘭做事,一向是挑最簡單的法子來,不管這法子怎樣,只要有效率就成。轉身吩咐呆在一旁的碧梧去找她嫁妝裏的那兩副銀镯子,“就是那兩副挨着側王妃送的玫瑰晶并蒂蓮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搖簪的百花錾銀镯,一個上面雕刻着薔薇,一個上面雕刻着菡萏的。”

二淑想到上次的漢白玉镯子,這又送镯子,少夫人還真是喜歡镯子啊。

“以後到我面前來都帶着镯子,白薇你帶那個薔薇的,夢菡帶那個菡萏的,這樣不就分得清了麽。”

姐妹花忙跪下謝了賞。

正說着,陳氏打起簾子走了進來,一見淩蘭還正慢悠悠的喝茶,急得大呼,“我的小祖宗哎,這都什麽點了,怎麽還在這裏閑着?媳婦兒飯還沒做呢!”

淩蘭唉聲嘆氣,“媽媽,可我不知道做什麽啊。”

陳氏拿了胭脂紅的緞繡氅衣給她披上,皺着眉去拉賴在椅子上不願起來的淩蘭,好話說盡,仍舊沒把淩蘭拽起來。

“郡主,這飯必須得做。”勸說不行,陳氏态度就強硬起來。

可無奈淩蘭是個軟硬不吃的主,任她說得天花亂墜,舌燦蓮花,她就是不去。

碧芙站在她身後,甚覺無語。那對姐妹花還在這看着,郡主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氣,實在是不知該說她什麽好。

碧梧端了盤子紫雲菩提酥過來,一見淩蘭這無賴小兒模樣,可不像碧芙那般不動聲色,直接很不給面子的笑出了聲,“郡主,你家夫君可不在,你再耍賴也沒人看得見。”

淩蘭本來是想很不屑的瞥她一眼的,卻好巧不巧的瞥見她手裏的紫雲菩提酥,頓時靈光大現,“我知道做什麽了!”

未等碧梧她們反應過來,就急急披好鬥篷讓夢菡和白薇帶路向廚房走去。

碧梧端着盤子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看着那胭脂紅的身影急急消失在門外。

“她這是怎麽了?”

碧芙細細瞧了眼碧梧端着的紫雲菩提酥,捏起一個嘗了一口,點頭贊嘆,“味道不錯。”

碧梧:“……”

這邊淩蘭想破腦袋終于想起來要做什麽東西,那邊柳氏那裏卻是一派安閑。

夏侯菀靜正拿了賬房的賬目給柳氏過目,二房的蘭姨娘和三房的尤姨娘早早接到柳氏的消息都趕了過來,看看這帝都城來的王府郡主究竟是怎樣的賢良淑德,克勤克儉。

看了許久賬目,柳氏終于擡頭問了一句,“什麽時辰了?”

蘭姨娘忙笑着答道,“快要到晡時,該用晚飯了,就是不知郡主準備妥當了沒有。”

尤氏聞聲掩唇譏笑,“果真是帝都城來的王府郡主,做事就是精巧,看看,這都什麽時辰了,廚房裏都沒個動靜。”

夏侯菀靜正在收賬本,她本就看不慣尤氏,聽她這麽說淩蘭,不由得火大,“有本事你自己做去,站着說話不腰疼。”

尤氏被嗆,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掩唇的帕子尴尬的擡在半空,愣愣盯着夏侯菀靜看。

蘭氏撇過頭不看這一幕,雖面上沒什麽,心裏卻早就笑開。尤氏也不想想這是什麽時候了,老爺都已經死了五年了,還以為是老爺活着的時候事事寵她順她?夏侯菀靜雖是女兒,卻掌管着夏侯商號一半的商事。

五年前,夏侯濱俊突然病逝,來不及安排兒女怎樣繼承家業,就撒手人寰了。喪事未辦,就開始争究竟是蘭氏膝下的夏侯子寒還是夏侯子骞掌管這偌大的家業。

卻不料夏侯菀靜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一邊安慰傷心的母親,一邊派人尋夏侯蘭泱回來,在那般險峻的境況下,夏侯菀靜硬是撐到夏侯蘭泱回來

夏侯蘭泱原本是一直在外游歷,多年未回夏侯府內,久得她們都忘了這麽個嫡長子的存在。但沒想到的是,夏侯蘭泱身染惡疾,體型臃腫,終年服藥,還時不時須得出去尋醫,便将夏侯商號賬目上的事交給了夏侯菀靜來管。

誰都沒看好這對兄妹,但他們卻也這樣走了下來,并将夏侯商號發揚的越來越大。

夏侯菀靜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尤氏卻沒眼色,總是得罪她,沒少被夏侯菀靜明裏暗裏整。

柳氏對此毫不理會,只是微阖了眼撥弄手裏的佛珠。

那尤氏是個潑辣性子,豈肯這般認輸?一甩帕子,尖聲冷笑,“不就是個郡主麽,有什麽大不了的!如今都嫁到千裏之遙的杭州來了,甭說是郡主,就是公主,又能怎樣?你再巴結,她還能與你什麽好處不成?”

未等夏侯菀靜答話,站在門外多時的淩蘭就笑出聲來,“淩蘭不過是被遠逐的郡主,能有什麽大不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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