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采花賊(一)
戌時的梆子剛敲過,淩蘭就打發了碧梧她們去歇着,自己卻是從夏侯蘭泱的書房裏搜尋了幾本食譜的珍本,在明如白晝的夜明珠下,一邊吃着下人送來的雕花蜜煎,一邊翻看食譜。
她如今所居的葳蕤院,正是夏侯蘭泱的獨院,院子裏倒是布置的精巧,但比起夏侯夫人的蕪岚院卻顯得寒碜點。送走夏侯家三朵花後,白薇和夢菡就帶着她在葳蕤院裏轉悠,那些個亭臺樓閣,畫壁亭軒倒不為她所喜,夏侯蘭泱的書房卻是她一眼看中的地方。
淩蘭啧啧嘆息:小小書房竟也卧虎藏龍,想當初她尋了多少年都未能找到的食譜秘籍,竟然在這裏都能見到影子,大多都還是些珍品。
一想到自己以後有的是時間研究這些美味佳肴,淩蘭就一陣雀躍。被夏侯蘭泱“騙婚”的怨氣也消散了不少,甚至都有些感激夏侯蘭泱這糊裏糊塗的婚事了,若非嫁到這裏,如何能得到這些食譜?
作為一名合格的吃貨,不僅要會吃,還要懂得吃。所謂懂得吃,便是你能夠從一道菜中看出它的配料和做法,唯有達到這樣的境界,才能稱得上是吃貨。
看了約莫有半刻鐘,實在是累了,淩蘭就懶洋洋的伸胳膊舒展一下,準備收拾收拾去睡覺。就在收拾書的時候,忽然聽見窗格旁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她頓了頓手中的動作,想着要不要叫一下碧梧她們。
不知因為什麽緣故,葳蕤院裏除了碧梧、碧芙、陳媽媽、陸伯堯、夢菡和白薇外,就再沒有伺候的下人。所以一宵禁,這院子詭異的安靜。她因為想着他們幾人自昨日的準備拜堂一直到今個活着晚宴都沒有消停,故而特地讓他們在今晚早些回了各自的房裏歇着。
陸伯堯和陳媽媽兩人住的下人房挨着入院的門,夢菡和白薇則是住在這主樓旁的耳房裏,碧梧和碧芙倒也沒有住遠,淩蘭嚎一嗓子,她們都應該聽得見。
但不幸的是,淩蘭這一思索的時間略微長了點,沒來得及喊她們,窗格前的窸窸窣窣聲已經聽不見了,所能聽到的,就是她身後有人拿了一把匕首抵在她腰上,冷聲淡語吩咐:“去卧房。”
淩蘭糾結了一下,想着究竟是名聲清白重要,還是命重要。
一個女兒家,若是失了清白,定然會被人瞧不起的,但若是失了命保全了清白,則會被追封為三貞九烈的烈女子,還能入那什麽祠裏面。這麽來看,其實還是清白重要,要清白,不要命!
淩蘭想到這裏,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你丫的命都沒了,要毛線的清白啊!別人追封你再多榮耀,都是蓋棺定論,你自己又享受不到這份榮譽,不僅沒榮譽,連喜歡吃的雲絲蟾酥都吃不到了。劃算麽?才不!
所以說,那些在人家死後追封各種功名的都是坑貨,也就騙騙傻子成。
淩蘭乖巧的一手拿着書,一手捧着夜明珠,轉過繪着秋日寒山紅楓遍開、鑲着象牙翡翠的雕镂折屏,施施然掀開蠶沙琉璃帳,入了還紅燭高臺喜氣未散的新房。
不慌不忙的将手裏的食譜和夜明珠連同蓮花底座放到梨花木的矮桌上,淩蘭這才轉過身,笑盈盈的望着身後的男子。
夜明珠雖亮如白晝,但無奈淩蘭為了拿書,進來的時候只拿了一顆核桃大小的,所以這光芒也不是十分亮,倒顯得有些朦朦胧胧,此情此景,淩蘭甚是想賦詩一首贊一贊眼前這男子。但無奈,小命捏在別人手裏,也只能壓下去突然而至的雅情,轉而笑道,“二弟深夜來訪,所為何意?”
夏侯子寒早料到她絕不會像一般女子那樣大吵大鬧,所以眼下見她如此鎮定,倒也沒有十分大的震驚,只是轉着手裏小巧的銀色匕首,挑眉笑得邪魅,“不愧是名揚帝都城的瑞應郡主,果真是有膽色。”
淩蘭笑得明媚而真誠,“過獎,過獎。”
夏侯子寒的笑僵在臉上,這女人,是真膽色還是真糊塗啊?
淩蘭臉上的笑更加燦爛,“這月黑風高的,二弟翻牆爬窗的,要是閃了腰,摔了胳膊腿,那就大大不妙了呀。”
夏侯子寒僵着臉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多謝大嫂費心。”
“應當的,應當的。”淩蘭笑得,那就一個和藹寬厚,像極了長嫂對幼弟的關心和呵護。
但這話聽在夏侯子寒耳中,卻相當的刺耳。好在夏侯子寒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過硬,這番話一時半會兒聽起來可能會不舒服,但左耳進右耳出,過耳就忘,倒也不會有那什麽餘音繞梁的功效。
緩和過來後,夏侯子寒又恢複了方才的風流不羁,臉上的笑如六月的石榴花般明豔,“大嫂,不知這新婚燕爾的,對我大哥可還滿意?”
淩蘭一怔,那笑實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這石榴花明豔的笑,若是擱在顧菖蘭那樣整日裏傷風悲秋,只懂風花雪月的官家小姐身上,絕對是迷倒一群。好在,顧淩蘭整天面對的是宇文瑾軒那樣的絕色和顧蘭溦那樣的自戀狂,更何況,還有夏侯蘭泱那短暫的色一誘時光,所以夏侯子寒這笑,也只是讓她晃了晃神,倒也沒晃多久,也就清醒了。
不過,淩蘭卻不是這麽想的。
有這麽一個還算是能入眼的美男在眼前拼命展示着他的魅力,你若是拒絕了,多對不起美男呀。所以說,裝一回糊塗,不僅賞了美男,還滿足了美男的表現欲,多麽功德圓滿的一件事。
淩蘭眯着眼裝傻,“不知二弟說的是哪方面?相貌?才能?還是?”
夏侯子寒向前走了幾步,與淩蘭僅僅有一拳之隔,那距離,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覺得到。淩蘭唰的一下臉紅了,這個距離,稍稍有些太近了。這男子身上有很清淡的氣息,就像是葡萄香,酸甜的清香,清淡而不會惹人膩。
夏侯子寒無聲笑開,果真麽,在夏侯蘭泱那樣的石礫面前,任何金玉都會褶褶發光。
他溫聲淺笑,“大嫂不舒服嗎?怎麽臉這麽紅,難道是發燒了?來,我看看。”說着還伸出了手放在淩蘭額上。
他的手掌心涼而濕,觸額冰涼。經他這麽一觸摸,淩蘭靈臺頓時清明,不由得有些怒氣。言語間調戲還行,動手動腳?還是免了吧!
淩蘭伸手拍掉他的手,瞬間冷了臉,“二弟這是何意?”
夏侯子寒也不惱,也不氣,只是慢悠悠坐在軟凳上,自顧自倒了杯涼茶,抿了一口,仍舊笑意盈盈,“大嫂這婚事,本是不願意的吧?”
淩蘭心思百轉,不肖片刻就想明白了。看來,這夏侯子寒是想從她這對付夏侯蘭泱。在他看來,夏侯蘭泱相貌和才情都不如他,他只要稍加誘惑,淩蘭定會為他神魂颠倒,到時定是他手裏的一把血刃,将那夏侯蘭泱斬得片甲不留。
多麽,完美的計劃。
淩蘭也坐了下來,也不喚碧芙他們,只是心平氣和的喝茶閑話,“無所謂願不願意,嫁什麽樣的人都是過一生,與其嫁給一個不能供我吃喝一生的男人,還不如嫁一個養得起我的男人。”
夏侯子寒端在手裏的杯子晃了晃,杯中水灑出幾滴來。
淩蘭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測,于是又說,“但如果我夫君不僅養得起我,還有一副欣賞起來不錯的容貌,那就更好了。”
于是,夏侯子寒笑了。放下手裏的茶杯,起身走到淩蘭身邊,雙臂放在她身側,将她禁锢在懷抱中,“淩蘭,”他道,聲若流水潺潺,“你可願與我攜手度過這餘生?”
淩蘭咽了咽口水,在心裏罵了聲,好狗血。原來宅鬥可以上演的不只有婆媳、妯娌、妻妾,連長嫂與弟弟都可以。
淩蘭不由得感慨,還好裕親王府三位侯爺封侯後都是單獨住的,要是住在一起,你說顧蘭駿會不會去勾搭顧蘭生的那兩位?
于是淩蘭不得不提醒他,“二弟,我是你大嫂。”
夏侯子寒譏諷而笑,“大嫂?你承認你是他的妻子?哪有大婚之夜夫君抛下新婚妻子而走的?夏侯蘭泱那樣的男人,也值得淩蘭你一心系在他身上?”
淩蘭心裏默念:如果夏侯蘭泱是矮胖冬瓜那樣的,我肯定不會。但真正的夏侯蘭泱,是那位你們忌諱而又不當回事的夏管家。我寧願守活寡,也不願惹了他。因為我深深覺得,一旦惹了他,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其實淩蘭這個覺悟十分的正确,不過可惜有覺悟是好,但是否付諸實際行動卻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否要付諸實際行動還得看當時面臨怎樣的情景。
淩蘭拿起桌子上的那本食譜折成扇子扇了扇,嫣然而笑,“但比起你,他畢竟是夏侯家主。”
夏侯子寒恥笑一聲,盯着淩蘭瞧了許久,忽然将淩蘭攬入懷中,附耳低語,“你可知他為什麽要娶你,而不娶清平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找了一張夏侯蘭泱的人設【我實在找不到合适的,就用了伊吹的那張破軍圖】,看看夏侯叔叔給你們說什麽了,孩子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