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棒打鴛鴦(一)

淩蘭确實是累了,一到內閨,便躺在貴妃榻上沉沉睡去。這閨閣一直是由着白薇她們幾人服侍,所以并沒有其它侍婢。如今她們都不在,也沒人打擾,很是安靜。她躺在貴妃榻上,身上蓋了床薄薄的毯子。室內的地龍燒得非常熱,所以倒并不冷,這一覺睡下去,就真的睡得天昏地暗,山河倒流,不知年歲為何了!

她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早已徹底暗了下來,房裏只有麒麟紋銅漏裏的水滴一點一點滴着,博山爐裏不知誰點了幾片安神的瑞腦香,青煙袅袅升起,在昏黃燭火下,越發顯得清幽。

人一旦獨處幽靜之所就該各種胡思亂想,想人生的哲學,想生命的意義,想月的陰晴圓缺,想人的聚散離合。

淩蘭一直有個習慣,一旦有什麽想不通的事情,她便會費很長的時間去想,一定要自己想明白了才算完事。就如她現在,望着黑沉沉的蒼穹,想的卻是一首古詩。這首詩是她曾和顧蘭溦一起去梨園聽戲時聽到的,那折子戲演的是什麽,她早已不記得,但在那戲子臨死前于月下床榻上輕吟的這首詩她卻記得一清二楚:

凄凄重凄凄,嫁取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擁衾而坐,腦子裏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怎麽了,心裏有些堵得慌,就好像是心裏壓着什麽沉沉的東西,但實在是想不明白。她懊惱的捶打桌案,哼了好大一會,才發覺肚子有些餓了,便頹然的起身。起得猛了,沒站好,差點栽倒。

她又站在原地恍惚了半晌,忽然迷惑起來,自己這段時間怎麽活得這麽狼狽?先是莫名其妙的就嫁了,然後是天地沒拜,洞房花燭夜夫君扔下自己走了,再然後被婆婆拿捏得像個受氣小媳婦般,再之後,名聲差點毀了,再之後,就無緣無故被……

哎,你說她堂堂一位比公主的“瑞應郡主”,在帝都城內赫赫有名——雖然是以吃聞名但那好歹也是有名——深受顧小侯爺和瑾王爺疼愛的裕親王嫡長女,怎麽就落魄到她敢說第二悲催,就絕無人敢說悲催第一的地步呢?這要是顧小侯爺和瑾王爺知道了,該有多麽傷心!

淩蘭又仔細想了很久,終于想明白了——自己這黴運乃是從夏侯蘭泱入了帝都城開始的。換句話說,遇見夏侯蘭泱,她還真倒黴!夏侯蘭泱,還真是她的劫。

淩蘭一邊忿忿不平着,一邊又很悲劇的一個人出去找吃的。誰說夏侯家乃是大胤第一富商?她怎麽覺得還沒她父王那個清貧王爺有錢呢。起碼在裕親王府的時候,她還能吃飽喝足,不說如顧明蘭那個嫡女般丫鬟婆子一大堆跟着,好歹她身邊也有十多個人伺候着吧,這還不說專門管理她的衣食住行的。怎麽着一到了夏侯府,她就得事事親自動手?夏侯家就窮的連個丫鬟都請不起?

淩蘭披了件墨團染梅的絲繡雲錦披風,也沒拿傘,冒着大雪走了出去。她走的很慢,又故意走在雪中,總覺得這樣很好玩。大雪紛飛的,就如她出嫁的那一天,到現在她還在想,那天宇文瑾軒有沒有來送她呢?

其實想想自己對宇文瑾軒,也稱不得上是喜歡,但也不能說沒有那麽一絲喜歡。她與宇文瑾軒,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感情自是打小就有的,但就是因為打小就有,反而它不能發展成男女之情,而是發展成臭味相投的知己了。

她這醒來後,總覺得很是奇怪,院子裏一個人影都沒有,空蕩蕩的,十分詭異。淩蘭一直很害怕這種空蕩的感覺,每每這時,總是會讓她想起母妃離世時的那個雪夜,雲幽別院寂靜無聲,只有她陪着母妃。她總是在想,若是那夜別院有下人在,是不是母妃就會不那麽早就走了?她可以如這世間每一個慈母一樣,教她為人處世,看着她出嫁,親手為她挽發。

只是淩蘭素來都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沒有如果。人生不可能重來,失去了便是失去了,不會讓你重生一次改變一切的,你所能做的,不過是在餘生中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淩蘭出來的時候并未拿燈,所以只能借助挂在長廊裏那些昏暗的燭光辨識眼前的路。她只去過一次廚房,所以不大記得路,也只能憑借印象去摸索。這倒好,還沒摸索到地,她就悲催的發現自己迷路了。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她記得自己之前去的時候,并沒有經過一片梅林。可眼前卻有一片紅梅盛開的林子,彎彎曲曲的梅枝張牙舞爪向四處伸展,錯落有致。淩蘭一時興起,便向着林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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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幾步,她就悔了。

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時興起,就這麽走了進來,很不幸撞見了一對幽會的鴛鴦!且這對鴛鴦她還好死不死的認得!

淩蘭躲在一棵不算是很粗,但又有點粗,恰恰能遮住她身影的梅樹後,無言望天。

夜色雖然已經徹底暗了下來,但今夜月色不錯,于是那二人的一舉一動她都瞧得一清二楚,甚至,因着風勢和夜靜,他們說的話,她都能聽見。

那女的此刻正趴在男子懷中,懦懦的哭泣,“都這麽多年了,你為何還是不懂我?”

男子似有些無奈,勸說道,“采艾,你一直是本座最放心的手下,什麽時候你也開始不懂事了?本座對你,并無男女之情。”

“主人!”采艾紅着眼擡頭望着眼前的男子,這月下如谪仙的男子,這自己思慕了八年,生死相與了八年的男子,突然說“我對你并無男女之前”,她這一刻,真的很想去死,想了想,忽然冷笑了一下,“難道是因為裴令婉?”

“無關她人,采艾,你心性太重。”

淩蘭撇嘴,一邊想着裴令婉是誰,一邊在心裏暗自嘀咕:夏侯蘭泱,我數到三,你要再不推開她,我就跟你沒完!

果真,她才數了一下,夏侯蘭泱就将一個勁往他懷裏蹭的采艾推了出去,冷漠如冰人,“夫人今日饒你一次,你最好記得,不要再無緣無故去招惹她,再有下次,本座決不輕饒。”

“呵——”采艾驀地譏笑,“夫人?她哪裏配被稱為南山閣閣主夫人了?她什麽也不會,既不能為主人分憂,又不能幫主人做事,甚至是根本不懂主人你所作所為,主人你又何須把她放在心裏?”

夏侯蘭泱啞然,他的小東西,什麽都不懂麽?不過想想,似乎也是,他與她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彼此之間,倒真的是相知甚少。

“主人,這世間奇女子多得是,你何必為了她而錯過那麽多?就算是我看不慣裴令婉,但比起那什麽瑞應郡主,我還是覺得主人應該和裴令婉在一起,”采艾凄苦着婆娑淚眼,楚楚可憐的望着夏侯蘭泱,“主人,縱若是采艾不能陪在你身邊,可采艾也希望主人能夠找到一生摯愛,而非一個只能穩固夏侯家地位的主母!”

淩蘭很是委屈的靠在樹上,又不是她死皮賴臉的貼上來的,又不是她黏糊着夏侯蘭泱的,明明她也很被動好不好!不過想想采艾的話也沒錯,她的确是什麽也不懂,并不是不會,只是懶得去懂。她都懶了這麽多年了,出嫁後也沒遇到什麽需要她費點心思的事,所以別人看來覺得她一無是處倒也不足為奇。

淩蘭一直都這樣,想明白了,就絕不糾結下去。反正這戲碼子實在無趣,她頓時沒什麽興趣了,轉身準備走,卻聽到這麽一句話;

“她是我命中的劫數,命裏該遇到這麽一個人,早晚都會遇上,躲也沒有用。我不需要她懂什麽,幫我什麽。我只想寵着她,護着她,把她捧在手心裏,十二年來,一直如此。”

淩蘭呆了。

采艾也呆了。她沒想到一向冷漠寡言的夏侯蘭泱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但仍舊不死心。忽然一把拽開衣帶,将身上的衣袍三下五除二的全部扒了下來。她早已不是青澀初開的小花,玲珑有致的身體,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有着極大的誘惑。冷月清輝下,美人玉體橫陳,媚色妖嬈,媚着嗓子乞求,“主人,無艾可好看?”

夏侯蘭泱斜挑了眉,輕佻的瞧着她,但目光卻有些飄忽。眼前這胴體雖美,他卻在想自己家那個小東西,邊想邊琢磨着,要不要給淩蘭多吃點木瓜什麽的。

淩蘭看得目瞪口呆,這怎麽狗血的野鴛鴦偷幽會就忽然變成了少兒不宜的靜态春宮圖了?她只覺得渾身氣血上湧,那簡直是一副太完美的身材了!自己身為一個女人,都看得渾身發熱,那夏侯蘭泱呢?糾結了會,覺得還是出面比較好,萬一這靜态春宮圖再變成動态的了,估計以後她的日子就得十分不好過了。

淩蘭施施然轉過紅梅樹枝,笑盈盈說道,“這月明雪大的,的确是個風花雪月的好日子。”

采艾臉色剎然全白了,目瞪口呆的瞪着淩蘭,仿佛見了鬼一般。

淩蘭很不好意思的笑着,“我有些餓了,原本是想着去廚房,誰知不小心轉到了這裏,哎,實在是抱歉得很,打擾你們了。”

采艾臉色又成了一陣紅,一陣白,半張着嘴,一句話說不出來。

夏侯蘭泱別過臉去,無聲笑開。這小東西竟然躲了那麽久才出來,真是讓他等得心焦。依他的修為,百丈之內若有閑雜人等,他都能知曉,何況這個小東西還走路歪歪斜斜,深一腳淺一腳的!

淩蘭斂了笑,又道:“我本想原諒你一次,誰知你不知悔改,色一誘你家主人,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你自己收拾收拾東西,離開別院吧。”

采艾一驚,忙跪下拉着淩蘭的衣袖哭泣,“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請夫人不要趕奴婢走。”

淩蘭用力拽了拽衣袖,沒拽出來,有些無奈,只得厲聲訓斥,“你似乎不夠資格拽着本郡主的衣袖!”

采艾迷茫:“夫人?”

淩蘭抽了手,很惋惜的說道,“你自己說的,你不夠資格伺候本郡主。本郡主想,既然伺候的資格都不夠,那也沒資格拽着本郡主了。本郡主話已說盡,你收拾東西,即刻離開吧。”

采艾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再也說不出什麽求饒的話來。用她自己的話反駁,顧淩蘭,果真是個角色!

淩蘭這番話說完,委實覺得冷,擡袖掩唇打了幾個噴嚏,說話時也帶上幾分嘶啞,但聽在夏侯蘭泱心裏,卻是一陣癢。他伸手将淩蘭按入懷裏,冷着嗓子呵斥,“夫人話已說,還不快走!”

采艾怨恨的瞪了他們一眼,狼狽離場。

夏侯蘭泱将淩蘭按在胸前,上下其手,還氣喘籲籲問她,“小東西,可是怒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首詩是卓文君的《白頭吟》

吼吼,考試的年終總結的有木有考完總結完呢???

好吧,反正我沒有考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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