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上山

上山

蕭思暖

師父回來的時候,莺飛草長,已是四月。

那日我望着窗戶外的日晷,沉默的看着手中已經再也沒有辦法打結的繩子,手指拂過,一寸一寸,密密的排在一起。

有陰影緩慢的撲過來,蓋住了落入屋中的光,我微眯了眼,擡頭望去,那人的身影在奪目的光芒的照射下,顯出了一個慘淡的輪廓。

我愣了,耳朵裏只聽他說:“阿暖,你不認識我了。”

我依舊怔忡,半響才記得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

他把我托起來,抱着轉了一圈,呵呵的笑着:“長胖了就好。”

他身上的氣息很暖,我把額頭蹭在他衣領上,嗅着那些風塵裏滄桑的味道。

那種感覺很奇怪,滲進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發被人緩慢的撫摸着,我縮了一下脖子,猛的一個激靈,一把推開了他,固執的退後兩步扶着桌子站好了。

廉價的感情,我別過臉去。

他沉默,沒多說話,微笑走過,牽着我的手低聲道:“有沒有好好的吃藥,睡覺,祁淵沒欺負你吧。”

我搖了搖頭,他把精力都放在跟着心梓,哪裏還有時間欺負我。況且除了剛開始的幾次他找不準穴位,紮的我很痛外,這幾次已經明顯好了很多,下針和力道都已經有了小成,估計過不了多久,世上又能多了一個神醫。

“那就好。”他也不說話了,我們兩個就這麽傻站着。

又過了一陣,他湊了過來,那種氣息讓我措手不及,狼狽的想要從這個屋子裏逃出去。

他俯身,摸了摸我的亂發:“明天和我去玉影山吧,我答應了會教你武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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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快?我猛的擡頭,看着他眼中一片清明不似作僞。

低頭揪着裙擺,我咬了咬牙問道:“那小韶和阿梓她們都要一起回去嗎?”

“不。她們要留下,過段日子我再來接她們。”

“哦。”我不是很自在的動了動,然後默認了師父的決定。

跟着他,暫時應該就是安全的,如果有一日僥幸可以解了身上的毒,那麽我就可以真的自由了。

第二日粗略的收拾了一下,我就跟着師父上路。行至城門,師父和阿梓的爹爹站在一旁話別,而阿梓就扯着我和祁淵的袖子不放。

小韶前幾日受涼發了燒,托人把她平日裏極愛的字帖送來給我。

那是一個年輕人,青衫落拓,神采飛揚,只是眉間是難掩的陰郁之氣,哪怕他臉上是帶着笑的。他是小韶最親近的小叔叔,叫做南宮仁。

“小韶給你的。”他将那字帖遞給我,觸到了我的指尖,冰冷的不似人的溫度。

我沉默着接了過來,很不喜歡眼前的這個人,他從裏到外都讓我極度的不舒服,那種惡心的感覺就像是冷千秋帶給我的一模一樣。

我不知道小韶為什麽很喜歡他,總是纏着他,阿娘說這樣的男人是會一口一口的吃掉女人的心肝。

他似乎也不喜歡我,送了帖子轉身頃刻便不見了蹤影。

“阿暖姐姐,我和小韶很快就會去找你們,你可千萬要記住,養好了身子,我們去山上玩。”阿梓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在玉白的眼底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黑影。

“恩。”我點頭,撥弄着她挂在我脖子上的一串小小的紅木珠子。順便擡眼瞄着旁邊很明顯戀戀不舍,幾天來一直魂不守舍的祁淵。

再一擡眼,才發覺那邊的師父和阿梓的爹爹正在看着我,用一種奇怪的目光。

發覺我在看他,阿梓的爹爹洛王蕭遠至索性大步的走了過來,到了我的跟前,俯下身子。

“阿暖,留下來我讓你當郡主好不好?”他生得真是俊,不同于冷千秋的陰邪,師父的沉穩,是那種清洌硬朗,看一眼就挪不開眼睛。

我皺了皺眉,當郡主能解我身上的毒嗎?

“還是算了吧,也不急于這一時。”師父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将孩子身上的毒解開了,你再把屬于她的東西還給她便是。”

蕭遠至點了點頭,沖着師父抱拳道了聲別,便抱起阿梓。

這邊廂祁淵還被阿梓扯着袖子不舍得放開,師父很顯然不想看他們唧唧歪歪,拎了拎他的衣領,又扯了扯我的手,緊接着便施展輕功縱身一躍上了馬車。

路上稍微有些颠簸,師父把我摟在懷裏,問我:“阿暖,你想不想要幾個親人?”

我搖頭,親人是什麽?我和阿娘淪落在外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出現過。

“你還小。”師父似乎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我的發,低聲道:“阿暖,無論如何也要記住。阿梓是你妹妹,你長大了要護着她。”

“那你呢?為什麽要護着我?”我抿緊了嘴唇,指甲掐進了手心裏。

“總有一天我全都會告訴你。”他并不以為杵,溫和的笑了笑道:“只要你聽我的話。”

我別過臉去,不想再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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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千秋

阻擊柏無朝的任務失敗了,幾百人的圍追堵截,居然能叫他從這麽一個彈丸小地突圍了出去,還順利的領着一大堆的人兜圈子兜了将近兩個月。

我利用這段時間,養好了傷。此時江湖上已經傳出了那次比試的消息,人人皆以為我輸了,便會回到祁蒙山莊去。

誓言算個屁,也就只有柏無朝這樣自诩為正人君子的人才會去遵守,我倒樂的逗他玩玩。

然而柏無朝時時不肯現身,這倒是麻煩,最近一次探子來報,他在大蕭的境內。

等我帶着人匆匆去堵截時,早已尋不見蹤影了。

大蕭的都城就在我眼前,那座高大的城牆在我眼裏不過是如同粉末一般不可一擊。

我沒有想到,柏無朝居然能夠帶着她回來這裏,他倒是也真不怕惹得一身髒水。

也是,好歹那個小賤人的娘也算是蕭氏王族,還是洛王蕭遠至的親姐姐,當今蕭王的嫡親孫女兒,哪怕當初被悔了婚,又跟着個野男人私奔,才被對外宣了死訊。

姓蕭的也想摻和一腳?我冷笑,不管是誰,敢擋着我的路,必然就是死路一條。

我站在那城下仰望,刺目的日光晃得人頭痛。所有的所謂貴族都是如此,外表上清清白白,骨子裏一水兒的男盜女娼,偏還要盡力遮掩,裝的光明正大。

如果那個小賤人被蕭氏庇護倒是好的很。大蕭裏子的內憂外患早晚會爆發,到時候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況且一江之隔的聞國也早已蠢蠢欲動,恨不得立時吞了大蕭才好。昨天還是互結姻親的友鄰之邦,今天就有可能變成攻疆破土的敵人。

聞國的王上又是那麽一位不安分的,嫁了個妹子過來給個快進棺材的老頭,倒是攪得大蕭朝廷一團混亂。

我命令林峰他們回去,已經不需要再守在這裏了。

我若是柏無朝,只怕是會馬不停蹄的帶着那個小賤人會到玉影山去躲起來,尤其會留在這裏任人魚肉?

如此也好,不過是五年罷了,我倒是可以耐心等着,看看柏無朝能将那個小賤人教成什麽模樣。

最好讓她自己上門找我報仇才好,這樣才過的有意思。貓和老鼠亦是這般,要的不是把獵物吞吃入肚的快感,而是看着她掙紮時的摸樣。

阿暖,我等着你來,等着你來殺了我。這個日子應該不會很久了,如果你能夠做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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