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斷足
柏無朝正擋在她跟前,拼盡了全力頂住那個巨大的石球,他渾身的骨節都在咯咯作響,臉色也是不正常的青白。
他的身體整個是歪着的,半坐半倚着用左手肘勉強撐住,扭頭對着思暖咬牙道:“快點,找個……安全的……地方。”
思暖嘴裏發腥,一股子血氣上湧,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動作迅速的将身體緊緊的貼在石壁上,幹澀的眼睛裏似乎是有什麽溫熱的液體不停的向外湧。
什麽東西發出了清脆的斷裂聲,柏無朝手下一松,那個石球便又向前滾動了一尺。
他渾身的氣血翻湧,顯然是已經撐不住了,那血沿着他的喉嚨向上,卻被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的一條腿被石球壓的死死的,完全動彈不得,這時候如果松手那麽石球就會從他身上滾過去,将人碾成肉醬。可是如果不松手,只怕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會堅持不住,要麽內力虛脫油盡燈枯而死,要麽因為脫力頂不住被石頭壓死。
思暖注意到他的異樣,伸手摸了一把,這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的根本不是什麽水,而是他腿上受傷濺出的血珠子。
她也不管了,從石壁上跳下來,用力想要去推那個石球。
若是非死不可,那麽能在一起也是好的。
“你瘋了你。”衣領被人一把扯住,她回頭一瞧,祁淵一雙眼燒的通紅,将她拖到了後面,甩到安全的地方。
“你上去一樣也是送死。礙事!”他沖她吼了一句,轉身一瞧柏無朝左腿的大半部分已經被壓在了石球下,而那個石球還在一點一點的向前緩慢的移動着。
怎麽辦?該怎麽辦?
柏無朝的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到了極限,他抽動着嘴角,一點一點的感覺着腿骨被一寸寸碾碎的痛。
思暖被祁淵一吼,整個人反而瞬間清醒了過來,她定睛瞧了瞧那邊的場景,艱難的動了動嘴唇,“蹭”的一聲從靴中拔出了一把匕首。
如果不行,就只剩下這麽一個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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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阿娘給她講過一個故事:在西海的那一邊有一種很兇惡的魚,它會爬能在陸地上生存,也會吃人。假如它咬住你的腿,你用手臂試圖掙脫你的腿,則它的嘴巴一張一合,便同時咬住你的腿與手臂。你愈掙紮,便陷得愈深。
唯一的辦法就是,舍棄你的腿,這樣能換回整個人的性命。
祁淵只覺得自己身側一層風刮過去,他從不知道這個內力不足的師妹動作可以迅速到這種程度。
“幫我。”她扯起他,兩個人一前一後的直奔着柏無朝過去。
“別……過來。”柏無朝一見他們兩個沖了過來,越發的焦急,生生的噴出了一口血。
“師父,徒兒不孝。求您千萬堅持住,一會兒不管怎樣,求您都要想辦法往安全的地方去。”
柏無朝垂頭掃了一眼她手裏的匕首,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圖,沒有猶豫,咬牙道:“你……動手吧。”
思暖用餘光瞟了一眼祁淵,對方也已經明了,轉到柏無朝側面去抓緊了他的左臂,半彎着身體做好了準備。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只手換過去摟緊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毫不猶豫的手起刀落直朝着柏無朝被壓死的那條腿砍了過去。
她內力不足,砍了兩下,那腿方才完全的脫離。柏無朝劇痛之下險些暈厥,卻仍然咬緊了牙關死撐着大喝了一聲,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奮力一推。
那個石球被他強大的內力推得向後顫動了一下,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祁淵和思暖已經一把帶起柏無朝,奮力向旁邊的安全地帶一躍。
思暖扶住了柏無朝,伸出一只胳膊緊緊的護住他。三人緊貼在石壁上,後背處一點縫隙也無。那石球轟隆隆的擦着他們的身體沿着洞口滾落了出去,隔了好久才聽到水花濺起的聲響。
思暖喘了喘粗氣,她剛剛又驚又吓,冷汗幾乎濕透了身上的衣裳。驚魂未定之下趕忙去看柏無朝的狀況,卻見他面如金紙,左腿斷處血流不止,已經昏死了。
祁淵忙點了止血的穴道,然而那血壓根止不住。斷處也露出發白的骨頭茬子,血肉模糊的滲人。
思暖咬緊了牙,強忍着心底的苦楚将他扶到祁淵背上,三個人互相扶持着往洞外奔去。
紫靈此刻正在他們住的竹樓裏生着火,剛剛将米下進鍋裏,就見到祁淵和思暖幾乎是撞門沖進來的,來不及和她打招呼就“蹬蹬”的上了樓。
她正在納悶,定睛瞧見祁淵背上柏無朝的斷腿,頓時一聲驚呼,直撲了過去。
“師父……這是怎麽了?”她年紀尚小,一見到這麽多的血淌了一路,師父的左腿又缺了,頓時吓得直哭。
“紫靈。”思暖一把将她扯開,努力控制好情緒命令道:“你聽着,馬上去找繃帶,傷藥,還有……總之什麽有用拿什麽,快點。”
她的臉上迸濺的全是血點子,看着也是有些猙獰的。紫靈下意識的猛點頭,卻被吓得有點懵了。
思暖轉身想要馬上上樓去,一見她還杵在原地吓得有些發傻,忍不住跺腳吼了一句:“愣着做什麽?快去!”
紫靈這才反應過來,急匆匆的跌跌撞撞的跑去拿傷藥。
思暖上樓到柏無朝住的屋子裏,祁淵已經将柏無朝身上的外衫什麽的統統撕掉,随手扯了布條将他斷腿上部紮牢。
“右邊櫥子裏有針。”他急得滿頭大汗,想盡了辦法要把血止住。
思暖麻利将東西遞給他。祁淵順手接過來,努力的辨別清楚穴道後就開始紮。
他的手上全是血,拿着針有些發滑,幾次都紮的偏了,偶爾碰到柏無朝的被撕裂的肉處,引得他昏迷中都在顫抖。
思暖去尋了一條幹淨的白布巾替祁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己則是繞到柏無朝身後,扶起他的上半身,讓他倚靠着。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紫靈帶着大把的傷藥上樓來,三個人努力了良久,總算是止住了血。
祁淵又小心翼翼的替柏無朝包紮好傷口,這才起身回頭囑咐思暖道:“你先看好了師父,我回去看看那腿還能不能接回去。”
“別去了。”思暖壓低了嗓子,取過一旁的被子蓋在柏無朝裸着的上身處。她出來的時候掃了一眼,早已經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祁淵背對着她,整個人都是微微的顫抖着。隔了一會兒,他一拳狠狠的擊在門框上,震得門柱晃了一晃。
“我他媽的真沒用。”他抱住頭慢慢的蹲下去,咬緊了牙關。如果他平日裏多用些時間學武功,而不是把心思都放在什麽勞什子岐黃之道上,那麽起碼剛才能夠幫到師父。而不是眼睜睜的在一旁瞧着。
思暖沉默,将頭埋得低低的,頭上的散發批下來,遮住了悲喜。
她的眼睛裏幹澀的難受,偏偏卻有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的一滴滴的落下來,暈染在被褥上,化成一片片淺淺的濡濕。
“師姐,師兄。”紫靈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見兩人均是自責無奈,又看到柏無朝臉色蒼白昏迷不醒,一時間也是六神無主,撲倒思暖懷裏失聲痛哭。
“若要怪罪,也是我的錯,與你何幹。”思暖抽了抽鼻子,将淚水強行逼回去,用衣袖将臉上的血漬淚痕抹的幹淨,擡眼問道:“師父他會不會死?”
祁淵搖頭,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柏無朝失了一條腿,失血過多,這尚且危及不到性命。只是他剛才為了阻擋那石頭,拼盡了一身的內力,這會兒能緩過來已是不易,更可況身受重傷?
只怕……會兇多吉少。
“你們兩個在這兒等着,我去取蛇龍果。”祁淵定了定神,想起平日裏柏無朝告訴過他,師祖留下過不少的寶貝,其中之一就是這個蛇龍果。生于斷崖之上,百年方才成長兩枚,且需要吸取蛇血方能成熟。玉影山側峰的一處斷崖上正有一處蛇窩,故而除了這處,旁的地方難以找尋。這藥本就是治療內息不穩,失血過多的,用來續命再合适不過。
當年師祖歷盡千辛采了兩枚果子,救人用掉了一枚,如今剩下的那個甚是寶貴。然而此刻也顧不得許多,能救命就好。
他沖到柏無朝平日常呆的書房裏,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機關暗格,總算在牆角一處尋到了一個小小的玉匣子,打開一瞧,正是那枚蛇龍果。
他回樓上将那果子取出,想了一想,剝掉了皮。将果肉搗爛,放于碗中,遞給思暖。
思暖抱緊了柏無朝,兩人合力掰開他的牙關,一點一點的将那果子喂了進去。
靈藥入口,柏無朝的臉色似乎好了些。思暖将果肉喂的一點都不剩,這才扶着他躺回去,掖好了被子。
祁淵擡眼掃了一下她憔悴的蒼白的面容,将那果子剝下來的果皮遞給她道:“把這個吃了。”
思暖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祁淵也不惱,只垂着眼解釋道:“這果子本就是固氣用的,唯獨皮厚不好消化,師父如今是吃不下的,剩下了不過半個時辰就會枯萎。你吃了,還能長些內力。”
“你自己留着吧。”她沒接過來,反而是低頭去看柏無朝的狀況。
“我留着有什麽用?倒是你,不想報仇了?”祁淵過去,将那塊果皮強行塞進她手心裏,“吃了吧,別讓師父今天的傷白費了。”
思暖心底像是被利刃刺了一般的難受,抿唇感覺着柏無朝微弱的氣息,伸手握住了他無力的雙手。
冷千秋說的對,也許她就是個掃把星,誰碰到都會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