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應變
祁淵和思暖下山的時候,柏無朝說是在閉關,沒有出來送她們。
倒是紫靈,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們穿過山洞一直走到了半山腰,眼看着都已經是正午了,還是不甘不願的舍不得離開。
“行了,你快點回去照顧師父。”祁淵回身摸了摸她的頭,“聽話點,我們一走師父總是不出來吃飯。”
“恩,師兄……”紫靈低頭扭着衣角,“那你們一定要快點回來。還有如果見着阿梓姐姐和小韶姐姐,就說我想她們了。”
“恩,知道了。”祁淵把她臉上還挂着的一點土灰蹭下去。
紫靈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側目一瞧思暖一直抱着肩膀站在一邊,一言不發。于是壯着膽子過去,把手裏的一個小布包塞進她手心裏,“師姐,天氣一變你膝蓋容易痛的,師父讓我把這個給你。”
思暖打開瞧了一下,見是一副再普通不過的護膝,于是就解開身上簡單的包裹,随手放了進去。
兩個人一直走了好久,回頭看去,那個淡紫色的身影還是孤零零的立在那裏,在天色一線間的地方,漸漸的與周遭的景色融為一處。
再過一個轉彎就看不到那個人了,也許會過很久才能夠回來。
“不想走現在就能回去。”祁淵沒好氣的瞄了她一眼。
思暖不說話,将頭扭過來,完全無視狀的從他身邊擦過去。
切,祁淵心裏不忿了一下,卻沒聲張,跟着她就繼續向前走。
大概差不多快要日落西頭的時候,兩個人終于趕到了山下的鎮子裏,祁淵覺得自己的腿都快走的斷掉了,直覺這個所謂的下山通道沒比原來的路近多少。
鎮子裏唯一的客棧卻已經住的快要滿了,本來就不多的客房如今只剩下一間。
“咱倆只能住一間了。”祁淵皺眉,回頭詢問狀的看着思暖。
思暖則是擡眼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意思表達的很清晰:我為什麽要和你住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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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下一間了,你要是不住就自己出去露宿。”祁淵覺得沒空和她扯閑的,這人還真是油鹽不進。
思暖瞪了他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
祁淵的火氣噌的一下被點了起來,礙着客棧裏人多不好發作,只得幾步上前把她的胳膊扯回來,低吼了一句:“我睡地板!”
思暖擰頭看着他,這才面無表情的被他拉到了客棧的櫃臺前。
“老板,開一間房。”他将銀子放在櫃上。
“不好意思,現在要一錢銀子一間。”那個四十幾歲,養的有些白胖的老板只是瞄了一眼,就不鹹不淡的吐了這麽一句。
“這麽貴?”祁淵皺眉,“怎麽都漲價了?"
“最近生意好呗。”那老板見有銀子出來,方才樂意和他多說兩句。
“怎麽可能?平時人都不多的。”祁淵有點詫異。
“嘿嘿,這個最近說是南邊在打仗,蕭國都已經被聞國收的差不多了,自然有人逃難過來。話說回來咱們西邊還是安生啊,郡守直接順了聞國,如今倒是太太平平的。”那老板撥動着算盤,說的漫不經心。
“你說什麽?蕭國怎麽了?”祁淵聽了他的話卻是有點五雷轟頂的意味,整個人都冷了下來,聲音如同罩上了一層霜。
那老板卻沒在意,揮了揮手道:“去,去,這種人盡皆知的事情,我幹嘛告訴你。”
祁淵索性一把将他的脖領子揪了過來,用力晃了晃,那老板就如同一個面團,吊在他手裏晃蕩的厲害。
“哎哎,有話好好說。”祁淵的力氣很大,他掙脫不開,只要扯着嗓子嚷嚷。
祁淵将手松開,那老板咳嗽了兩聲,翻了個白眼道:“前些日子蕭國的洛王殺了老國君,自立為王。老王娶得夫人是聞國國主的妹妹,人家當然要出兵了。”
祁淵扭頭和思暖交換了一下眼神,對方仍然沒什麽反應似的,只是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冷靜一點。
“後來蕭國內亂的厲害,一大幫子互相打來打去的,聞國就長驅直入收了五郡十一省。聽說蕭國新即位的王被手下背叛了入了埋伏,反正最後是被殺了。”那老板聳着肩膀,“別提多慘了,涪陵城外的血流了幾十裏,本來蕭國不那麽容易就會輸得,我聽逃過來的人說,是城裏出了奸細。”
“那蕭國的王室怎麽樣?”祁淵的手狠狠的攥成了拳頭,阿梓千萬不可以有事。
“誰知道了?反正殺來殺去的男人本來就沒剩下幾個了。”那老板忽然“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個有點猥瑣的表情道:“不過女人嘛,還不就是那麽回事兒,以後可就慘了。”
祁淵很想把拳頭砸在他那張讨厭的臉上,然而胳膊卻被思暖扯住。卻聽見她的嗓音冰冷,低聲問道:“這些都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唉,這已經過了個把月前的事兒了。”那老板還沒意識到威脅,仍然唠唠叨叨的說了不停:“早知道真應該去南邊一趟,買幾個蕭國的娘們兒回來,聽那邊的人說都是裝在麻袋裏,二兩銀子一個,便宜着呢。啧啧,這有水的地方就是好,出的女人都水靈,一個個生的真是饞人,比咱們這邊的柴禾妞不知道強了多少……”
祁淵終于是忍無可忍,掙脫開了思暖的手,整個人像是被激怒了的獅子,一把扯住那個老板過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暴揍。
“算了。”思暖卻出手将他攔下來,“與他何幹?不過是嘴賤罷了。”
祁淵震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确實有些太過沖動,于是一把放開那個老板。
很顯然,這店是住不成了,他順手将還放在櫃上的銀子踹回到懷裏,瞪了一眼那個還在滿地打滾連聲哀叫的老板,扯着思暖往外走。
他走的很急,腳下像是生了風。思暖漸漸的有些跟不上,被他扯帶着喘了一下,忍不住開始不舒服的掙開他的鉗制。
祁淵察覺到了異樣,這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她。
落日打在她的眼角眉間,思暖平日裏蒼白的臉色上如今挂上了一層異樣的紅暈,頭發也蒙上了金子一樣暖和的色澤,立在那片餘晖中,一襲黑衣也動人。
他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走過去沉默着将她摟進懷裏,将臉埋進她的肩頭。
思暖知道他難受,那種絕望透過皮膚能都傳遞到她的身上,她破天荒的一動也沒動。
莫名其妙的她腦子裏有阿梓的笑容,她笑的那麽美,她的娘親也一定是個很溫柔的美人。只是這是一種錯,紅顏禍水成了掩飾男人野心的最好借口。
“我們去把阿梓和小韶找回來,一定要把她們兩個找回來。”不過是一晃神兒的功夫,祁淵已經恢複了正常,栗色的瞳仁盯着她,似乎是在确認。
思暖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摸了摸身後背着的長條狀包裹,瞬間有了一種安全的感覺。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怎麽開口說話,祁淵自然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瞬間飛到那邊去的,只在快要到了黎明的時候停了下來,在野外的處樹林裏躺着歇了一會兒。
他們一路上狂奔疾走,連着五夜晝夜不停地趕路,終于趕到了涪陵城下。
這裏早已是一片灰敗,高大的城牆上還留着鏖戰過的痕跡,守城的士兵卻已經換成了不同的服色。
祁淵深吸了一口氣,拉着思暖的手往城裏走了過去。她始終是低着頭,外人看起來像是害羞的樣子,再加上祁淵提前給她換上的女裝,守城的兵士見他二人就如新婚的小夫妻一般,也就沒怎麽過多的排查,便放了行。
城裏果然是早已經物是人非,雖然街道上恢複了正常的生活,但是原來很多熟悉的場景都已經不在了。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祁淵将思暖領到了一處客棧,給她開了一間客房,就匆匆的要出去打探下消息。
他出門的時候柏無朝曾經給過他一份很詳細的地址,讓他記住若是有事這幾個地方可以聯系。
思暖很聽話的點了點頭,出去了她也暫時幫不上什麽忙,留下倒是正好可以呆在房間裏把出來時從柏無朝哪兒得到的劍譜心法記下來。
見祁淵放心的離開了,她這才打開了自己一路上一直小心護着的那個長條狀的包裹,慢慢的打開來,從裏面拿出那把鐵劍。
那劍此刻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完全不似那日在柏無朝手裏那般熠熠生輝。思暖知道這是自己道行不深所至,也沒有氣餒,将那劍譜取出,開始默記上面的內容。
空氣中忽然出現了一絲古怪的味道,嗅着似乎有些若有若無的香。思暖有所察覺,不動聲色将那書本合上,小心的放回到懷中,警覺着開始屏氣凝神。
過了大半響都沒有絲毫動靜,思暖不敢懈怠,額角上微微的冒出了一層冷汗。她直挺挺的坐了一會兒,擺出一個打坐練功的動作,随後不多時,頭重重的垂下,向後便倒。
又過了一陣兒,屋外傳來寫些微的腳步聲,确定她真的暈倒以後,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潛了進來,在離着床邊幾尺處觀望了一下。
思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靜靜地等待着。
那人似乎是已經确定了她迷暈了,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突然出手在她的睡穴上猛然擊下去……
祁淵在街上裝作很随意的轉了良久,順着自己記熟了的地址尋了過去,卻發現接連幾家店鋪,要麽是已經門庭破敗,要麽是已經換了別的用途。
他偏不信邪一般锲而不舍的向前,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來到了最後一家的門前。
這裏是城中比較偏荒的一處,祁淵伏在門外守了一陣兒,見這家的大門雖然緊閉,但是裏面卻是似乎是有人。
他也不敢貿然動作,只待到了天色漸晚,這才偷偷地順着屋後的一處小矮牆翻了進去。
院子裏有點簡陋,但還算的上是整潔,沒有人影,然而遠角處的水缸內還乘着幹淨的清水。
祁淵小心翼翼的在院中轉了一圈,來到主屋前,見裏面似乎有微弱的亮光,就上前輕輕扣了三下門,兩長一短。
裏面先開始沒有動靜,然而那光卻是疏忽間滅了,緊接着聽到了一個有些蒼老的男聲輕問道:“誰?”
“雲中來的。”祁淵小心的對着暗號。
“可是從城西河裏過來的?”
“不是,是城東。”
“澗底長松風雨寒。”
“岡頭老柏顏色悅。”
裏面沉默了一下,緊接着一只手伸出來,一把将祁淵扯了進去。那人有些緊張的伸頭向外張望了一下,見确實沒人跟着,這才微松了一口氣,示意祁淵噤聲。
祁淵進了屋,這才發覺此處竟是一件喪葬鋪子,壽衣壽鞋,紙紮的金銀山,小人一應俱全。
黑暗的屋內只有月光,冷冷的灑在紙人蒼白的臉上,說不出的陰涼滲人。
祁淵膽子也算是大的,然後看到這詭異的場景也忍不住皺了下眉,轉過去看屋裏唯一的一個活人。
那是一個有些駝背的老頭,臉上溝壑縱橫,應該是年紀很大了,很弱不禁風的樣子。
祁淵剛才聽他說了幾句話,便知道他是肺脈和肝脈有毛病,似乎是後天受過重創還沒恢複一般。
“老伯,我師父……”
那個老頭卻是擡了擡手示意他不用說了,低低的咳嗽了一下道:“我今天本來不應該把你讓進來的,這城裏該死的已經都死了,只剩下個沒用的老頭子,如今你要問些什麽就直接說罷,那些客套話就省了。”
“洛王府內的小郡主,還有慕容将軍的女兒,她們兩個的下落,老伯可知?”祁淵索性和他攤牌。
“你說後來的那個小公主?她被帶到聞國的都城皖寧去了,至于另一個,我不知道。”
“那麽現在這城裏狀況如何?我師父說想知道影門的前輩們怎樣。”影門是他的師祖柏松睿一手創立起來的秘密的門派,本來只做暗衛和收集情報之用,蟄伏于兩個國家之中從中得利。然而到了柏無朝這一代,因為他為人閑散又不愛管事兒,于是影門索性轉了暗處,這麽多年幾乎沒出來活動過。
那老頭子突然扯開嘴笑了一下,露出了兩顆快要掉下來的歪歪扭扭的黃牙,“這可不就是……只剩下老頭子一個了。”
怎麽可能?祁淵有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影門的勢力很隐蔽,盤根錯節沉寂多年,又與蕭國王室無甚牽連,怎會莫名其妙的被人翻出。
“咳咳,還不是因為那位清河公主,老柏這次可是吃了個暗虧,一朝心血盡落她人手,要是他在地底下知道養了這麽個好徒弟,還不得高興地再死一回?”那老頭說這話的時候咬着牙,眼睛裏一抹精光閃過去。
“老伯,這是真的?”
“老頭子騙你做什麽?下次我這兒你也不要來了,我也快要去了,索性落得個幹淨。”那老頭不再看他,反而轉過身去抱起了那個他剛才一直放在膝蓋上還未紮好的紙人,動作小心的倒像那是個活人似的。
“呵呵,也就你這個孩子乖,能陪着我。”他又慈愛的摸了摸那個紙人。
那紙人身上大片還沒糊上紙漿,竹制的支架外翻支楞着,看上去讓人隐隐的不舒服。
然而那個老頭卻一邊摸索着一邊哼起了小曲,仿佛有什麽愉快的事情一般。對祁淵剩下的問題視而不見。
祁淵見從他那裏實在是問不出什麽東西來,于是只要咬牙俯身恭敬地行了個禮道:“既然前輩累了,就請休息,晚輩告退,不打擾了。”
那老頭“唔”了一聲,就在他轉身要走到門邊的那一刻,突然一甩手,一個堅硬的類似于暗器的物體沖着祁淵的面門直直的打了過來。
祁淵心中一驚,向後一竄,身體一側卻是将那個東西抓在手裏。
他打開掌心,裏面是一枚小小的,似乎是女子佩戴的金花,做的巧奪天工,精致非凡,細致到連蕊都能數的一清二楚。
“這個東西給你師父送回去吧,老頭子保管了這麽多年,如今他也該擔擔這副擔子了。”那老頭又是劇烈的咳嗽着,“你去和他說,他要是不争氣,老頭子入了土就去敲他老子的骨頭!”
祁淵忙不疊的點頭,算是知曉了這位的暴躁脾氣。
“恩,你這小子還算知理,那老頭子再告訴你。要是去了皖寧,記着要找護城河橋南三百步遠的那處亭子,在那裏大聲咳嗽三聲,再跺兩下腳,腿法你應該清楚。到時候自然有人會去找你。”
祁淵還想張嘴問些什麽,卻只感覺自己的胸口處被人大力一推,人瞬間已經被推到了門外。
那門緊跟着閉合的嚴嚴實實的,祁淵情知是不能再多呆了,于是對着門的方向又作了個揖,這才将那枚金花收好,急急的回去找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