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羅剎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只是冷千秋再不肯見她,那個混亂的夜晚過後,他開始閉關不出。
思暖緘默的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其實很簡單,無非是一個人,一把劍而已。
當然她比較不厚道的闖入了祈蒙山莊的藥庫,大肆搜羅一番各類藥品。有看守的莊戶慌張的在冷千秋閉關的石室外禀告,冷千秋聽了,只“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
那莊戶跪在地上半響,見裏面再無動靜,以為正撞上門主練功的關鍵關卡,頓時吓得冷汗涔涔,心道千萬不要被遷怒了才好。
“随她的便吧,告訴淩志他們不用阻攔。”裏面輕飄飄的傳出了這麽一句,就命令他可以滾蛋。
那莊戶一愣,鮮少見他如此平靜,也不敢多想,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冷千秋盤膝而坐,将最後一點內力煉化,這才睜開眼,冷笑出聲。
她倒是一點也不傻。
思暖離開的那日,天氣陰沉沉的,幾年未見的漫天飛雪穿過松柏幹枯的樹杈,悄無聲息的飄落于地上,蒙上淺白的一片。
冷千秋沒有那樣的興致送她,也更不會準備什麽馬匹之類的,只在前一天晚上着人扔給她一小瓶血,算是能夠堅持一個月的解藥。
思暖很冷淡的喝了下去,她在這件事兒上,不會和自己過不去。
墨色的眸中冷冰冰沒有一絲表情,她擡眼看了一下天色,又長舒了一口氣,将那把劍系緊在背後,鬼使神差的帶上了那個銀白色的面具,一襲黑衣,大大方方的自祈蒙山莊的正門步行而出。
沒人上前阻攔,莊戶們有的漠然的如同看了一場戲,有的則是斜睨着她,眼裏滿是不屑與下流。
都不重要了,那扇烏沉沉的大門在她身後閉合的緊實,思暖并沒有回頭,一切看似都已經過去了,然而她心底清楚的很,這不過才是剛剛開始。
江湖上漸漸開始傳聞一個殺手的名號,有人叫她羅剎,但是沒人知道她究竟從哪裏來。
這個人接活完全随行而來,傭金也并不固定,偶爾千金難買,偶爾僅僅一枚銅板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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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她肯接受的,就必然能夠做的幹淨漂亮,不會留下一丁點的馬腳。
“聽說上一次有人花了重金請她去殺江南第一劍穆展明,不到三天就收到了訃告。一劍割喉,使得還是姓穆的自己的絕招,啧啧,看來下次和人有了仇怨可要防着些,這搞不好哪天小命就要玩完了。”桌上一人說的煞有其事,連着比劃着。孫老漢送菜上來,險些被他打着,有些慌得躲開來,卻不防扭了老腰,手裏的酒菜一抖,差點扣到旁邊另一個人的身上。
“哎,糟老頭子,沒長眼啊!”那人破口大罵。孫老漢趕緊上前賠笑,對方卻不依不饒,抓着他罵罵咧咧了許久,方才住了口,也不給錢,兩個人大搖大擺的離開。
孫老漢擦擦了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經黑的透了,于是一手扶着腰,一手招呼自己的小孫子出來收拾收拾,要打烊了。
他回頭掃了一眼屋裏,人幾乎都走了,唯獨最最角落的地方一章毫不起眼的小桌前,還端坐着一個人。
有些昏暗的燭光下,那人露出一張似乎被燒傷的嚴重的臉,半邊溝壑疤痕縱橫,鮮紅的嫩肉還凸起外翻,猙獰的可怕。然而她微一偏頭,另一半的臉卻是美貌異常,獨獨那兩道劍眉,透的整個人英氣勃發,隔得遠了乍一看分不清是男是女。
孫老漢勉強上前,拱着手道:“這位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看……”
“店家可有地方借我留宿一晚?”那人開口,聲音清亮。
“哦,這?”孫老漢稍有些為難,離得近的看得出這是個女子,便好心的替她出主意道:“姑娘,我這酒館太小,除了裏間有個卧房,就剩下一間裝雜貨的小房了,你倒不妨再向前走上幾裏就能看見鎮子上最大的那家客棧。”
“多謝老伯。那就請将柴房借我住一晚如何?”她又開口,似乎并不為所動,擡手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低聲道:“麻煩老伯再取一些酒過來。”
孫老漢忙不疊的應下來,又溫了一壺酒送上來。她道了謝,便小口小口的抿着喝掉。
這酒的味道其實算不得是好的,看樣子倒是這家店自釀的,入了喉有些微苦,雜質也沒瀝清,卻獨獨回味綿長,一張嘴便染了三分醉意。
她也不覺得悶,一言不發的喝着酒,突然擡頭瞧着有些發愣的孫老漢,“老伯怎麽不坐下來,長夜無聊,喝幾杯可好?”
“不用,不用。”孫老漢憨厚的擺手,“我還有活計要去做,姑娘你自己慢用,那房間就在裏間,你若是不嫌棄,自己過去便好。”
“恩。”她有飲盡了一杯,擡眼問道:“剛才在那邊喧嘩的是誰家的莊戶?”
“哦,這……”那孫老漢立刻有些尴尬的幹笑,“呵呵,是鎮東柳老爺家裏的。”
“柳老爺。”思暖瞧了瞧酒瓶內的剩酒,“柳祥瀚?”
“哎,是啊。”孫老漢嘆了一口氣,“這柳老爺家裏如今可是從新發達了,雖然不及原先的規模,可到底是名門望族,在太守面前都多少說得上些話。”他家裏原有兩畝地,前些日子就是被這姓柳的強買了去,唯一的兒子去服了徭役,女兒進了柳府做丫鬟,如今家裏只剩下他和小孫子靠着這個小酒館相依為命,只不過怕是撐不住兩天,也要活不下去了。
“所以就能吃霸王餐咯?”思暖微微冷笑,又問道:“麻煩老伯,那柳家如今可是還在鎮東第三個路口右拐處的柳樹旁?”
“是啊,那是祖宅,哪能說搬就搬的。”孫老漢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姑娘是本地人?怎麽沒有口音?對了,老頭子釀的這酒雖然清淡,但喝得多了也傷身,還是少飲一些吧。”
思暖将手中的酒瓶放回到桌上,“多謝提醒。我不是本地人,不過恰好和柳家過世的太老爺有過一面之緣。”
“唉,那姑娘如果要去那柳府,可否幫老頭子打聽一件事兒?”孫老漢又嘆氣,“我家的姑娘在他家做工,做不滿三年不許回來。原先還能托人通了信,前幾月忽然沒了消息,老頭子上門打聽,說是她病了,可是又不許見。”
“老伯,您女兒閨名。”
“叫槐月,姓孫。”
“恩,我會幫您看着些的。”思暖擡頭,淺淡的牽了一下嘴角,“您的酒釀的很好。”
如此,那不相幹的人命,便留下吧。她飲盡了杯中最後一口,那股苦澀的微涼便直直的滲入心底。
思暖在那間小房內盤膝坐到三更,外面已然是一片寂靜,連街上也是空蕩蕩的再無人影。
她抖了抖黑衣上的土,抿唇一言不發的沿着牆上奔走,不一會兒的功夫便看到了那棵醒目的柳樹。
她扶了一下面上冰冷的面具,靜悄悄的順着牆內翻入,躲開府內護院的視線,熟門熟路的朝着主屋的方向行去。
奇怪的是,四下裏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獨這間屋子和院西一間小的不起眼的屋內還亮着燈。
她認得出那小屋是柴房,只是這大半夜的……
沒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仆婦走了出啦,自思暖藏身的陰影處擦過,她便清楚的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話。
“夫人原本還指望這死丫頭生下個男孩,也好名正言順的認過來,誰知道這下也是個丫頭片子。只怕夫人知道了,還不把這賤種溺進水桶裏才怪。”
“唉,快別說了,剛才你看見那血流的,阿彌陀佛,佛祖可千萬莫怪罪。”
“你這會兒倒是心軟,誰叫那小蹄子長了一副狐媚樣子,又被搞大了肚子,夫人肯留着她一命也是慈悲了。”
“可是我聽人說,是老爺把人家給……真是造孽啊,清白的一個姑娘家,就這麽被糟蹋了。”
“行了行了,這與你我又無關,實在不成,逢年過節記得給那槐月丫頭多燒些紙錢就是了,快點回去,夫人一會兒若是生氣了可就糟糕了。”
兩人嘀嘀咕咕的漸行漸遠,思暖思襯了一下,自房上翻下,小心的溜到那柴房門口,輕輕推門進去。
一層薄薄的布簾遮住了裏間狹窄的空間,屋裏還有一個接生婆摸樣的老女人正在水盆裏洗着滿手的鮮血,眼前一晃見多了一個帶着面具的陌生人,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就後頸劇痛,昏了過去。
思暖掀開那層布簾,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她皺眉,就着昏暗的燈光,看清楚了眼前的場景。
那是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子,摸樣應該原本是清秀的,然而此刻卻是衣衫不整,頭上淩亂的汗濕的發,嘴唇青白,微弱的只剩下一口氣息。
殷紅的血還順着她體內不斷往下流,身上破爛的薄毯早已被血浸透,那鮮紅的水珠便沿着木床沿滴答滴答的落于青磚地上。
那女子似乎察覺到有人,拼了命半睜着眼,動了動手指,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見,只是不停的哀求着:“孩子,孩子……”
思暖沉默,将布簾掩好,轉身輕巧的奔出柴房。
只是這次,她将背後的劍解開了,玄鐵劍似乎感覺到屋內的血腥之氣,發出了一下清脆的蜂鳴。
險些忘了,自己本就是來殺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大雪封路,艱難的爬了回家,差點凍掉了小命,靜研如果一會兒更不上,那就明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