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戎歌一闕風潇潇(7)
劍潇與西律帶五百子弟第二天便出發,兩日疾弛方到屺山下,幻影宮坐落在屺山最高處。見天色已晚不敢冒然山下,在山下修整,派人前往山上知會東音,方才停下便聽見數騎疾弛而來,立刻警介,片刻數十人被帶了過來,是東音屬下東壹堂堂主江晨,“劍公子,幻影宮突襲,問鼎閣弟子被困于陣中,無路可逃!”
劍潇素來知道幻影宮主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問鼎閣俱是普通弟子,不知其中玄妙,況如此深夜實難逃脫。當機立斷,鳳眼半眯掃過衆人,那眼睛幽幽深深像月下隐潭,隐魅詭異。驚慌失措的弟子一時只覺腦中一恍,昏昏欲睡,惟有數人強力的搖搖頭壓制昏沉。
西律仗着高深的內力勉強定住心神,脊背已是一陣寒涼。
忽見劍潇一睜眼,幽魅之氣一收,昏昏沉沉的弟子傾刻便醒來,西律尚未明白是何原因,已劍潇吩咐,“西律,你擇地紮營!”馬鞭連點十人,“你們随我去!”驅馬上了屺山。
今夜月高風黑,樹林又頗是茂密正是偷襲的好時機,習武之人眼力素來好,倒也難不住他們。劍潇順着術法的詭異氣息而來,進了樹林便看見問鼎閣弟子張牙舞爪,像是被困火場之人般怆惶絕望,敵友不分的殊死拼殺,滿地屍骨,慘不忍睹!
随行的數十人驚恐得看着這一幕,卻見劍潇縱身一躍,青劍憤然出鞘,但見一脈清絕,劈天劃地而來!劍勢走坤位,開生門,那一劍似劃破了天地間的詭異之氣,癡狂殘殺的問鼎閣弟子眼睛竟在那一剎清明了起來!
“何人竟敢破我火陣?”伴着一聲驕斥天空中驀然出現一個女子。夜黑如墨,她單足立于枝頭,一身玄前竟不容于夜般,衣袂之上雍雅華麗的牡丹花在風中在風中展顏吐蕊,徐徐升物華。
劍潇亦立在枝頭,衣袂飄飄,如暗夜裏被冰封的一簇火苗。“幻影宮主。”
幻影宮主似為他風華一怔,接着咯咯而笑,“原來是名劍山莊的劍潇,蕭戎歌可真有本事,當年做人男寵,如今竟也找了個如此絕世的男……奴。”她本想說劍潇也是“男寵”,可話到嘴邊竟變成“男奴”,這個男子身上似乎有一種氣質既使狠厲如她也不忍玷污。
饒是“男奴”二字也深深刺到劍潇,原來在外人眼裏他不是追随蕭戎歌打天下的,而是被當作男奴養起來的!
青劍倏然出鞘,問鼎閣弟子一時只見廣袤蒼穹漆黑如魔的眼,而淩空揮劍的男子火紅的衣服如同深秋的楓葉,閃着火光般烈豔絕世的風采,如同浴火而出的鳳凰!而那一柄青劍劈開濁世顯出世間最後一絲清明!
劍潇曾聽師傅說過幻影宮主精于布陣,今日一交手才知她功夫竟也如此高明,顯然是經過數十年的苦行力修才有此成就。她的每一根頭發都像一個黑色的藤,藤上帶着倒刺,漫天的藤絞裹而來,任你三頭六臂也絕難逃開!
劍潇仗着自己絕妙的輕功在如網的藤裏穿梭,青劍斬落絞纏來的刺藤,卻越斬越多。一路奔波疲乏不已,漸漸力氣不繼,而刺藤越來越緊的再這樣下去只怕會被絞殺發中!
力有不怠惟以巧取勝!
因他纏住了幻影宮主,問鼎閣弟子已從火雲陣中醒過來,驚恐的看着天空中決鬥的二人。
戰鬥中劍潇忽然靈光一動,竟不顧無數纏來的刺藤猛然一個俯沖到随行的弟子身邊,如蒼鷹撲食一瞬即返,衆人驚詫之時忽見用來傳遞消息的信號彈一響,緊接着空袤的天空之上竟然有火光燃起,傾刻便成灼然一團像剛才将問鼎閣弟子逼入絕境的大火!
緊接着空洞的天空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痛呼,再接着一道黑影一閃消失!
那黑影便是幻影宮主,她用隐身術隐身于黑暗中,最後一刻被逼顯身。
劍潇這才收劍,看到曾經攻打名劍山莊的弟子死傷過半,一時不知是何心情,只淡淡吩咐了句,“回去。”他卻沒有回去的意思,東音心中疑慮,“劍公子何往?”
劍潇看見他眼裏一瞬閃過陰戾,天太黑東音并沒有發現,卻不由警覺,劍潇的表情隐藏的太好,絲毫不見端倪,他并沒有回答東音的問話,一人獨去。
轉身的那一瞬東音借着月見看見他左肩上的傷,火紅的楓衣撕裂了,可見衣下森森白骨。
原來他受傷了,不願讓人看見所以一人獨去,如此重傷之下依然不動聲色,這個少年驕傲的緊,也隐忍的緊,東音心裏不禁一憂,閣主養他在身邊就像養了條毒蛇。
十載潛伏,一朝出口,必然致命!
其實東音錯了,劍潇并不是走開一人療傷,這點傷對他來說算什麽?他是要去偷襲!幻影宮主受了傷必然要療傷,她一向精于醫毒,他正好趁此機。
一路追蹤着他們而至幻影宮,燈火通明,戒備森嚴,假山木石中還布有陣法,一般人進去只怕插翅也難飛,但他是劍潇,從小在師父的陣法中穿行,這些與他不過是小菜一碟,見他身輕如燕,借着燈下黑向前潛去。
他知道經方才一戰他們必以為問鼎閣人吓破了膽,絕想不到他會來偷襲。
此時天黑,他憑練武者的直覺感到宮中最陰邪的地方必是幻影宮療傷的地方——冥閣。果然防衛比其它地方周密多了。他輕功絕佳,一路小心謹慎,輕輕的躲過一個又一個幻影宮弟子,到了冥閣。
他首先用青劍破開設下的結界,青劍本是帝王之兵,可以令人不知不覺的破這些結界。又小心翼翼的避開暗器。這才輕輕一躍躍到房頂上,蹑手蹑腳的拿開一片瓦塊。
只見閣內竟放了無數個牢籠、甕壇,而籠裏關着各種各樣的動物,虎豹鹿兔皆有,那些甕壇裏卻裝着五毒,身子幽亮顯見毒性非同一般,一眼望去竟像是個動物園,然劍潇卻是脊背一寒!卻在看到一旁時手中瓦片幾乎沒有掉下去!
一下大籠子裏裝着幾個人,而他身上幾只渾身幽藍的蛇蠍正貪婪的喝着他的血,而那人臉上的神情既痛苦,又愉悅,扭曲成詭異弧度!
他遙遙便感覺到這裏的毒氣重,沒想到一揭瓦片,毒氣像突然松了弦的箭般萬千齊射!劍潇反應神速,青劍一壓未容邪氣外洩竟又将其擋了回去,如擋回傾瀉的流水!
他再次看去,只是那些蛇吐出信子,紅的……像是塗了血,詭異而妖邪……餘光掃到那些小的籠子裏,頓時倒吸了口冷氣,原來那裏竟放睡着一個個小孩,大的十來歲,小的只有一兩歲,而他們身上無一不是或脖子上盤條蛇,或耳朵裏鑽出只藍蠍!
而此時一時毒蛇正在噬咬着那個十歲孩童的手指,幽藍的血被蛇吸出,在蛇體內回旋兩周,然後咬住幻影宮主的手指!
以毒補氣,以血養血?
饒是劍潇早聽師父說過幻影宮主一直培養毒人脊背還是一顫,已有毒氣從瓦縫裏漏了出來,房子外的樹木頓時枯萎了!
好厲害的毒!僅此一縷便令樹林枯萎,倘若這個宮殿裏的毒氣都散發出來,那麽要死多少人?樹木一枯已觸動了冥周圍的陣法,幻影宮主正在運血關健時刻,被此一驚氣血一亂,臉色頓時煞白了起來!
劍潇心知不妙,這些毒物都是幻影宮主養的,倘若她有個三長兩短再也沒有人能解這些毒了!稍一沉思他将青劍一壓鎮結界破裂之處,将避毒丹含于口中,身子一傾已一躍跳入冥閣,傾刻間他只覺自己如泥牛入海強大的邪力将他一層又一層的包圍,而這時他嘴角驀然逸出一道緋紅的光,将所有毒氣隔絕!
避毒丹是一上山時師父雲舸給他的,說他命運多舛,此物有護身之用,片刻不得離身!
眼見那些毒氣一點一點的将幻影宮主吞噬,腳、腿、身子,脖頸……連頭也要變黑了,說時遲那時快,劍潇猛然吐出口中的避毒丹,迅速塞于幻影宮主口中,抵掌一送,一股濃緋的光便暴了開來,沿奇經八脈一轉便傳到幻影宮主體內!
她只覺混混濁濁的腦子便是一清,意志一回那些濁黑的氣便是一散,也只傾刻再次反攻而來!
劍潇知道經過方才設法困住問鼎閣和自己一戰,幻影宮主意志已極其虛弱,運氣為她送藥,幻影宮主身上壓力一解,而他已沒有護身之物,毒氣瞬間便侵入口鼻!而這時久困于籠裏的野獸見到幻影宮主不繼掙開籠子便向他們撲來。
劍潇手裏沒了青劍,虎狼身上滿是陰毒不能碰觸,只能仗着高超的輕功閃躲,然一殿都是毒物,如魚在水裏豈能不濕身?
傾刻間已有三只惡爪向他襲來,那爪幽黑油亮,毒液如燃燒的破布淅淅瀝滴下黑嘔的汁來!劍潇一躍,如蒼鷹撲兔,饒是如此虎爪已從他腹間劃過,一陣陰寒之氣透衣而來,見他長發一甩,竟纏住第二個虎爪!
這一招卻是剛才他向幻影宮主學的,雖沒有她那般如鞭如劍,威力十足,倒也柔韌如練,然一觸到虎爪便聽見一陣咝咝聲,匹練般的頭發竟如火般燃燒了起來!情急之下他只能并掌如刀,一掌切斷頭發,而第三個狼爪已再次向他右臂爪來,他心知再也躲不過,左肩已然受傷,再也不能讓右肩再廢了,于是一側身,狼爪便狠狠爪在肩上,頓時只覺一股陰寒又灼熱之氣刺入骨髓!接着狼爪一帶,已從他肩上扯了塊血肉下來!
劍潇忍着刺骨的痛,一瞬息他也絕不肯放過了,抽了頭上的發簪便向惡狼血肉翻湧的脖頸刺去,這一刺之下更是驚寒,那惡狼身上看似模糊的血肉,竟如腐土!對他那一刺竟然渾無感覺!
劍潇心頭大駭,更讓他恐駭的卻在後頭,那只惡狼竟将從他肩頭上扯下來的血肉塞在嘴裏饕餮大食起來!
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惡狼吞噬是什麽感覺?
劍潇只覺驚駭,恐懼,恐懼之後卻是惡心!比吃了長蛆蟲的肉還要惡心!
胃裏翻江倒海般,他一忍再忍,終是忍不住吞也出來,竟顧不得周邊猛獸環伺,好在幻影宮主在避毒丹的輔助下已恢複了神志控制住了惡獸,一吹哨,所有惡獸便回到籠子裏面!
劍潇還在吐,昏天暗地的吐!
幻影宮主蒼白着一張臉看着他,身上避毒丹散發着絲絲緋紅的光芒,似不安主人的處境。
她絕沒想到他會在危機關頭将避毒丹給她,自己無憑無劍的對付那麽多的惡獸。他不是來偷襲自己的麽?怎麽反倒助了自己?
劍潇吐着吐着忽覺頭腦一昏,似有什麽想要侵入他腦海中!幻影宮主搶身而來,見他肩頭上的傷臉色又是一變,“你被惡狼抓傷了?”劍潇這才發現肩頭上的血肉已成烏紫色,連骨頭都黑了,而黑色正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他一伸手青劍出現在他手中,見他手臂一揮,竟将那被惡靈抓傷的地方生生削了去,甚至連黑色的骨頭都刮幹淨!
“好決斷!好眼力!”幻影宮主忍不住贊嘆,壯士斷腕,毫不遲疑。而那一刀削得極為精确,肌肉壞死之處一分不留,就連骨頭都削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