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刺客日常
兩人随便找了一塊空地,雨烈見四周沒什麽人,便不再裝樣子,開門見山問道:“宮裏如何?”
景昭轉着身子看了看四周,遠處的宮殿雄偉壯觀,近處一磚一瓦皆非凡物,無不彰顯皇宮的氣派。“挺好玩的,這兒的人都很好相處,平時也不用幹什麽事,過過清閑日子比在外面輕松多了。”
雨烈不以為然,當年二十歲的他初入皇宮十分不适應,獨來獨往慣了,身邊從沒有過這麽多人。驟然進入到這樣的環境裏,連飲食起居都要和其他人混在一塊,令他哪哪都不舒服。
但他沒想到,景昭這個年紀的小孩竟然會覺得皇宮裏乏味的日子有意思。
他忽然覺得,景昭挺奇的。
“有件事十長老可能忘了告訴你,”雨烈道,“東十七隊為何地位低下、被人看不起,你摸清其中緣由了嗎?”
景昭搖了搖頭,他沒聽十長老說過。
“過兩天你就知道了,這也是我待在這的原因。”雨烈話鋒一轉,“你找我有什麽事?”
“哦,十長老讓您最近留意一下兩個人,一個是侍衛張齊,另一個是宮女林可。”景昭抛開了各種思緒,正色道,“這兩個人都是閣裏暗線,有人告發,他倆給破風送的是假情報,還暗中偷取真情報反饋給他們真正的主子。十長老說一旦情況屬實,便立刻下手除掉他們。”
雨烈皺起眉頭,走到旁邊的臺階上坐下,“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們進宮才一年,這就開始胡作非為了。”
景昭跟着走了過來,站在他面前。
雨烈忽然問他:“此事做好了算大功一件,你想做嗎?”
“額……我……那個……”
見景昭支吾了半天,雨烈揮了揮手,“行了,我會去做的。”
……
宮裏也沒什麽娛樂活動,沒有晚班的侍衛們用完晚飯便會聚在飯堂裏閑聊。
雨烈聽着耳邊一幫大老爺們高亢的吵嚷聲,匆匆吃完飯便離開了。
外宮清淨,他穿過幾條大道來到湖邊。兩岸栽了幾排柳樹,枝葉繁茂,秀颀挺拔。
他接着走小路到了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總算停了下來。
雨烈躺上一人寬的大石頭,那石頭立于小矮坡前,矮坡之中,其實藏着條通往宮外的暗道。
石頭和他是老朋友了,一直在這托了他三年,他沒事便會過來躺一會兒。
想事情,或者不想。
看着眼前的這些柳枝一擺一擺的,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能在這紛擾的皇宮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很是知足。
許是太過惬意,雨烈不小心睡了過去,再一睜眼時天竟已經完全黑了。
他站起來準備回去睡覺,邊走邊抻身子,石頭畢竟是石頭,躺久了還是會硌得疼。
東十七院裏頭有兩間大房,房裏是對立的兩排大通鋪,一邊睡五六人,還算寬敞。
雨烈撩起簾布走了進去,他的床鋪靠窗,另一邊緊鄰的鋪位一直空着。
他不樂意別人挨着他,別人也不敢挨着他。
走到自己床鋪跟前,他馬上覺出了異樣,旁邊鋪位上鼓出了一個包,有人正占據着那個位子,呼呼大睡。
他立在床邊沒動,靜靜看着,想揪人起來又沒有理由,但放任景昭睡自己身邊又不太舒服。
廖子彬見狀急忙起身,“你別生氣啊,咱們屋就這一個空位了。你好歹也比他大,擔待一下?”
“沒事,就讓他睡這吧。”雨烈終于做出了決定,坐下來慢條斯理地開始寬衣解帶。
他瞥了一眼睡得死沉的景昭,有些無奈。
屋裏很快又安靜了下來,雨烈卻久久沒有入睡。
耳邊多了一個人的呼吸聲,他沒有刻意去聽,甚至強迫自己忘記景昭的存在,可他越想忽視,卻聽得越真切。
半晌,雨烈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自己這是在幹什麽,不過一個小輩罷了。
他拉過被子翻過身去,靜靜醞釀睡意。
……
旭日東升,陽光照在宮殿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輝。
寬廣的武場之上,元麾軍侍衛排成方陣,正進行統一操練。東十七隊沒有早值,也擔起了方陣一隅。
所謂操練,就是操習一套拳法,來來回回練足一個時辰方可停下,說是這樣能促進修為進步。
侍衛之中大部分都是金铉境一二階的水準,三階是一個很大的分水嶺。
景昭剛來,對這套拳法完全陌生,還因為個子矮的原因被排在隊伍的最前排。
這也不怪他,十六歲身體尚在發育的階段,如何跟一群身強力壯的成年士兵比。
他在遭受了督查隊長無數個白眼後,也不自讨沒趣了,悄悄和後面人商量換位置,一連往後換了好幾個,最終在雨烈身邊停下。
景昭側目望去,雨烈的拳法很漂亮,力道适中,拳風卻最是淩人。
他觀察了一會,跟着雨烈的動作學了起來。
第一回 跟練,動作總是慢半拍,第二回就好了很多,到第三第四回基本能做到和大家一致了。
雨烈不急不緩地使着拳法,餘光裏卻在看景昭,他學東西挺快,沒一會便學會了。
不知怎的,雨烈心裏生出一絲欣慰來。
……
這日午後,侍衛們在房內休息,雨烈也躺在床上,聽着廖子彬和原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他們大多聊些家長裏短,可雨烈沒有家世,對這個話題自然就沒什麽興趣。
景昭也是個沒家世的人,他能猜得到。
這個年紀就進破風的,多是孤兒。
不過他适應能力極強,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觀察一會便無師自通了。
“殿下宣——”
靜谧的午後忽地被一聲傳令打破,院外傳來一個高亢但并不尖利的女聲。
還不等隊長催大家集合,所有人聽到這聲,整齊劃一地下床沖向門外,看得景昭一愣一愣的。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迷迷糊糊地被人拉進了隊伍裏。
來傳令的是個婢女,不論衣着還是舉止都透着一股傲氣,這身裝束也是景昭從未見過的,頓時覺得十分稀奇。
衆人七拐八拐之後,被帶到了宮裏一處花園,清風園。他們沿着寬石板路走進去,邊上的草木都被修剪得十分整齊,高樹沒有許多,保障了視野的開闊和舒暢。
老遠就看到一大堆人在湖邊小亭子裏伺候,全部低着頭靜靜垂立,不敢打擾主子的興致,想必亭子裏那位就是殿下南霁陽了。
“參見殿下。”小隊長帶頭行禮,身後侍衛們也跟着行禮。
南霁陽往嘴裏塞進一顆冰鎮楊梅,像沒看見東十七隊的人,就這麽晾着他們。
久久沒有回應,景昭保持屈一膝的跪姿,撐得都有些累了。
可他偷偷看了眼身邊的雨烈,見他面色如常,不覺得這有什麽,他也只好安靜呆着。
眼前這個小殿下是被父母寵愛着長大的,只因當下宮裏就他這麽一個皇子,恃寵而驕。
當今皇帝南青是個好丈夫,卻不能算一個稱職的皇帝。他專寵文錦皇後,登基二十年來兩人就誕下南霁陽一子。
南霁陽現在十八了,一直沒再有兄弟姐妹。
雖未封位,他已是世人默認的太子,下一位皇帝。
“哎呀,好熱。”南霁陽不滿地說道。
他身邊幾個婢女一驚,加快了搖扇的速度。
“天氣不錯,正好,适合來場守擂。”他拍拍手站了起來,對東十七隊說,“你們同僚之間互相切磋切磋,提高一下戰鬥水平,不然我這皇宮裏的安全誰來負責?來人,發簽!”
一名下人端着盤子走了出來,上面赫然擺放着二十塊小圓牌。
朝上那面都是一樣的,朝下的那面則是從一到二十的數字。
侍衛們顯然對即将發生的事毫不陌生,一一上前抽牌。
“這……”
景昭一路以來都很懵,這個隊伍的特殊他總算領會到了點。
可為何殿下會為難區區一個侍衛隊?看上去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雨烈趁着上去抽號牌的功夫,低聲說道:“少說多看。”
景昭暫且收了心思,跟在他後面去拿牌子。
待到大家都抽完了,南霁陽道:“本王的清風園可見不得你們打打殺殺,都滾去武場,等本王來了便開始。”
聽令後衆人有序離開清風園,剛出園子隊裏就炸開了鍋。
“你幾號呀?”
“哎我手氣可背到家了!看看這數號,馬上就得玩完。”
“誰有我背!老子他娘的一號!二號的兄弟,出來認認!”
衆所周知,守擂戰號子越小越倒黴。從一號起贏家留在擂臺上,輸者下臺,以此類推,最後一號就是幸運寵兒。
很快,大夥捧着自己的號牌要麽叫苦不疊,要麽幸災樂禍起來。
景昭早已看了自己的號,再簡潔不過的幾個筆畫:‘十二’。
他瞥見一邊雨烈悠然自得的模樣,伸手去翻他的號牌一看,‘十八’!頓時這個羨慕嫉妒的勁兒就上來了。
景昭氣不過,打又不是對手,扭頭看到廖子彬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心頭一動,偷偷跑到他背後去看,果不其然是個小號,一個可人的‘三’。
“哈哈哈哈哈!” 景昭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廖子彬氣急敗壞地轉頭,看到是景昭便伸手去敲他腦袋,“你別跑!給我過來!”
景昭趕緊捂着頭躲到雨烈身後,哪知道雨烈不動聲色地一避,将他又暴露在廖子彬眼前。
他心裏一頓抓狂,立馬放棄雨烈這個不靠譜的,轉而投奔到原啓背後。
原啓像個屏障一樣立在兩人中間,他年齡比他們大,平時以大哥自居,照顧這些弟弟。
此刻他也選擇保護更小的景昭,勸廖子彬收手。
“原啓你走開,讓我先收拾一頓這小子!”廖子彬撸着袖子要去夠景昭。
原啓不理他,寬背一擋笑着拍拍景昭肩膀,“景昭,你子彬哥拿了三號夠傷心的了,咱別笑他了。”
僵持一陣,廖子彬總算放棄,對景昭說道:“等着吧,就算我是三號,也能把你打下去。”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景昭上蹿下跳,跟廖子彬對喊,吐着舌頭扮鬼臉。
雨烈在一旁靜靜看着,他覺得景昭有種奇特的本事,總能把他的注意力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