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融洽
景昭見他半天不說話,也沒給任何回應,臉上更是毫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麽,他小聲喊道:“前輩?”
“……既然不是真心,以後也不用叫我前輩了。”雨烈站了起來,又補充道,“不過你不想做的事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也不用在我身上費勁,在我這,誰都一樣。”
他說完走到湖邊,沉默地蹲了下來,把刀浸入湖水,慢悠悠清洗着。
景昭看着他的背影,顯然有些委屈,他叫前輩這件事絕對是真心的,天地可鑒。他張着嘴想辯解什麽,最終沒說出口。
雨烈埋頭洗刀,卻是在捏着刀柄出神。
刀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着水面,漾起層層漣漪。
景昭不殺人,剛才卻因為自己怪氣發作,讓他一連殺了兩人。
雨烈抿了抿唇,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說是愧疚也沒到那程度,說是不愧疚,景昭在他眼裏終究是個沒成年的孩子,在不情願的前提下替自己擔了兩條人命,他總覺得心裏不痛快。
後面靜悄悄的,不知道景昭在幹嘛,雨烈清了清嗓子,“你胳膊上的傷口,不過來清洗清洗嗎?”
“啊?”景昭一怔,然後才感到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對雨烈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詫異。
他走過去,把手往雨烈面前一伸,雨烈皺眉向後一躲,沿着手臂向景昭看去:“還想我幫你弄?”
“我就想讓你看看我的傷,”景昭也蹲了下來,“沒什麽大礙,回去擦點藥就行。”
景昭看着他低頭把玩手裏的刀,轉出了各種花式。他們是睡下之後起來的,雨烈的頭發半披半束,烏黑順直的長發就披在背上,又是這樣一個寧靜祥和的夜裏,他整個人顯得比平時柔和許多。
從側面看去,雨烈的眼尾輕挑,睫毛濃密,這雙眼睛可以英氣淩人,也可以像現在這樣波瀾不驚。
看着這樣他,景昭的心緒也平和了下來,“這湖可真大,好像能包容一切。”
雨烈望着湖面不說話,景昭想起那個駭人的入溪,他道:“入溪……你為什麽叫入溪啊?”
雨烈被問及此,停住了手裏的動作,慢慢說道:“有次我上山游玩,那兒有條小溪,裏面的小米魚就成群結隊地在游水,便生出了入溪的想法。這個名字,只是一個念想罷了。”
景昭始終盯着雨烈的側臉聽他說話,想象他所看到的情景。
小溪之中米魚悠游戲水,而他卻只有孤身一人,所以入溪,哪怕做條小魚,也是條有親人有朋友、無憂無慮的小魚。
只是他沒想到,雨烈竟也會有這樣的念想。
……
窗外放進第一道光的時候,雨烈睜開了眼睛。
他還是沒習慣身邊多了一個人睡覺,這幾日都沒怎麽睡好。雖然兩人相隔也有一米,但總覺得不自在。
雨烈長出一口氣,偏頭看到景昭沒心沒肺睡得正香,他下了床,往屋外走去。
看看天色,聽聽鳥聲,估摸着起床的號聲也快響了,便打消了出去走走的念頭。
清晨院裏的空氣非常清新,令人覺得舒爽。雨烈洗漱完之後就坐在石凳上杵着下巴發呆,他很喜歡放空的感覺,也算是他汲取精神的另一種方式。
劉之語曾經取笑過他,說好聽了他是內心安定,無牽無挂,說難聽了就是閑的。
不一會起床令吹響,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了。眼看院裏人越來越多,卻遲遲不見景昭,雨烈走到窗邊往裏面看去。
大家都起了,收床鋪的收床鋪,穿衣服的穿衣服,就只有景昭一個團窩在那沉沉睡着。
雨烈咳一聲,引來了廖子彬的注意,他看向窗外的雨烈,眼裏帶着疑惑。
“叫一下他吧,還睡着。”雨烈指了指景昭。
廖子彬哦了聲,回身去叫景昭,他叫景昭就沒有叫雨烈那樣溫柔了,啪啪幾個大巴掌拍在景昭被子上,大聲喊道:“起床!!!”
雨烈搭窗靠着,心想這小子可真不讓人省心,十長老到底是給他派了個什麽樣的人。
景昭被叫醒了,坐起來看到窗口的雨烈,迷糊着說道:“這麽早?”
他顯然還沒睡醒,直接沿着雨烈的床就往窗邊爬了過去,只見雨烈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
“前……不是,哥!”景昭瞬間驚醒,“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立刻下去!”
景昭蹭地一下就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腳站在地上,就差跪下了。他的第一直覺就是自己動了雨烈的床鋪,惹到他了。
他沒猜錯,雨烈仿佛要殺人的眼神閃了一下,“給我整理好,動作快點。”
“是是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景昭垂着腦袋委屈地看向雨烈,見雨烈仍那副表情,悻悻轉身不敢再看他了。
這時早餐已經送到,白粥加肉包子,雨烈聞着味兒過去了。
目睹全程的廖子彬為景昭捏了一把汗,他拍拍景昭的肩膀,寬慰他:“該,看你給人被褥蹭成啥樣了?”
“這不是睡懵了嗎……”景昭彎腰整理着,扯平雨烈被褥的時候他還能聞到雨烈身上慣有的味道,便總覺得雨烈還在看着他,吓得他肩膀都縮起來了。
院裏的雨烈咬着肉包子,他剛才确實很生氣,但看到景昭委屈的神情,內心愣是響起了一個不知者無罪的聲音。
景昭好歹是破風的人,這麽想着,他的火就下去了。
沒必要刁難一個孩子,有機會好好管管他就是。
自知犯錯的景昭整個人都蔫蔫的,只是快速做着自己的事,對別人的搭話也是愛理不理。
一整個上午景昭都不敢像之前那樣黏着雨烈,小心翼翼和他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雨烈氣早消了,看着他那麽怕自己就覺得好笑。
“喂。”雨烈叫了一下他。
景昭愣愣地看過去,不敢吭聲。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別人會以為我在欺負你。”雨烈雙手抱在胸前,笑了一下。
景昭連忙說道:“啊,您不生氣了嗎?”
雨烈沒回答,大步流星地走了。
景昭不由自主笑了起來,在十長老身邊聽他提起過雨烈,雨烈除了性子冷,倒不是易怒之人,相反他深沉內斂,心如明鏡。
想必他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早就不怪自己了。景昭也不再憂慮,臉上恢複了明朗。
……
廖子彬這幾天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雨烈對景昭的态度突飛猛進。
景昭才來幾天啊,已經可以跟他三年積攢起來的友情比個高下了!
飯堂裏衆人正在吃午飯,廖子彬看到景昭走了過來,便停下嘴裏咀嚼的動作看着他。
只見景昭十分自然地走到雨烈身邊坐下,雨烈臉上雖然保持着冰冷的神情,卻沒趕他走。
廖子彬郁悶地支起下巴,歪着頭看他們,“我感覺在雨烈那裏,我已經比不上景昭了。”
原啓看了一眼那邊,覺得廖子彬的反應好笑,他道:“景昭讨人喜歡,性格也挺好,雨烈好不容易多了個朋友,咱應該高興,你還嫉妒景昭啊?”
“那倒不是,”廖子彬嘆了口氣,“不過我可總算體會到後宮嫔妃失寵的感覺了。”
“噗,你腦子沒燒壞吧!”原啓大笑,笑個不停,好一會才緩過勁來,“你要是自比嫔妃,那也別指望後生了,瞧宮裏頭那一位位的,哪個受過寵?”
“切。”廖子彬不屑,一個不經意間正好看到雨烈往景昭碗裏扔了顆什麽,他急忙去拍原啓,“你看你看你看,我沒看錯吧,雨烈把大蒜子放景昭碗裏了!”
“你大爺的,把我飯都拍飛了!”原啓剛才夾起的那口飯,被廖子彬一陣猛拍全甩飛了。
“不是,他以前都是扔桌上的,現在竟然放到了別人碗裏……”
兩人嘀嘀咕咕個不停。
景昭愣愣地看着碗裏多出來的一顆白白胖胖的蒜瓣,擡頭看向雨烈:“幹嘛?”
雨烈一勾嘴角,“對你身體好。”
“你怎麽不吃?”景昭夾起大蒜,半信半疑地吃了下去。
雨烈也沒想到看起來賊精的景昭還挺好騙,頗滿意地說道:“我不用長身體,都給你吃。”
景昭邊吃邊說:“晚上我可能出宮一趟。”
“去做什麽?”
“我之前留意了一批珍貴藥材,外面來信說已經送到破風堂了,晚上我就給十長老送過去。”
雨烈道:“這種事你随便找個人做不就好了,出宮一趟多麻煩。”
景昭搖了搖頭,看了眼雨烈,猶豫了一下說道:“讓別人送了,十長老就想不起我了。”
雨烈差點沒把自己噎了一下,他差點忘了面前坐的小孩正在費勁巴拉地攀關系,十長老這棵大樹抱好了才算穩。
景昭一看雨烈的眼神,就知道他又誤會了,開口為自己辯解:“你別把我想得太功利啊,我就是想找十長老學醫術罷了。”
“學醫嗎?”雨烈倒是有些詫異,随即問道:“你喜歡?”
“是啊,我覺得我應該有點天賦。”景昭一勾嘴角,微笑了起來。
雨烈看着他尾巴翹上天的樣子,眉目都放松了些,“你自己說的可不算,改天我會親自問問,若你真有那天賦,我便讓十長老多教你些。”
“真的?那太好了!”景昭喜形于色,笑得眼睛彎彎的。
雨烈嗯了聲,當同意了。劉之語醫術不錯,如果景昭能學更多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