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護短
太陽将将背過山去,天空還有一絲光亮。
景昭跑到大隊長那裏借口自己身體不舒服想早點回去休息,雖然遭了幾個白眼,但總算成功說服了他順利早退。
他沒有請假,因為覺得沒必要,出去幾個時辰馬上就回來了。
景昭回宿舍脫掉了身上的铠甲,換上非常不起眼的布衣,悄悄溜到側面的一個宮門那裏。
他看了看宮門口的幾個生面孔,走上前去。
“大哥!”景昭挑了一個看起來是老大的人,湊近了掏出一個大大的錢袋。
景昭沒有刻意掩飾,離得近的侍衛們都能看見,瞥一眼就知道那是個沉甸甸的錢袋。
旁邊那些人眼睛都看直了,而那大哥卻故作鎮定地問道:“小兄弟要幫忙?”
景昭一笑,随即又皺起眉頭:“家母病重,小弟我急着回去看看,這幾年在宮裏攢的俸祿都在這兒了,大哥您看……行個方便,放小弟出去罷?”
那人一聽,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景昭又道:“就兩個時辰,絕不過夜,趁黑回來。”
他看向周圍的侍衛們,眼裏露出懇求之色,旁邊幾個早就按耐不住,開始小聲勸那大哥接受。
好好的銀子不拿,瞎了嗎。
大哥點頭答應了,景昭便順手将錢袋塞進了他的手裏。
可那人怕真是大哥做慣,要給小弟們展現一下自己的大哥風範。只見他把錢袋打開,拿了一塊出來,故作慷慨地說道:“兄弟,大家一樣當差的,既然令堂病重,這些錢你還是自己拿着,去找個郎中吧。”
景昭看着那人手裏捏着的碎銀,面無表情地接了,然後道了聲謝便往外走去,他實在是不想再擺一副笑臉了。
他走了,宮門這幾個侍衛當即商量着如何花這意外之財。正聊到興起,其中一人看見旁邊朝他們走來的人,如見鬼一般住了嘴。
雨烈在暗處看了許久,他好奇景昭不請假會怎麽出去,便跟了過來。
景昭才來宮中幾日,連人都不認識幾個,更別說建立什麽人脈了。看宮門這幾個,景昭自然是不認識的。
看他拿那麽多錢買一個放行,雨烈都替他不值。
小刺客的錢有多難賺,看看景昭那明顯營養不良的細軟發絲就知道了。
想到這,雨烈蹙眉,現身向那幾人走去。
不巧,這幾個人跟他有仇。
“你怎麽在這?”剛才自诩大哥的人明顯有點怵雨烈,拿着錢袋的手都有些發抖。
雨烈看着他,“長進了啊,不欺負我,改欺負小兵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負他了?人家乖乖把錢放到我手上的,自願的!你懂嗎?”他和他身邊的幾個人,正是當初雨烈剛進宮時,不長眼給雨烈下馬威,卻被反将一軍,狠狠羞辱了一番,在軍中顏面掃地。
從此以後,他們見到雨烈都夾着尾巴走。
雨烈嗤之以鼻,“錢袋給我,那不該是你的。”
“我……”大哥捂着剛到手的錢袋不願撒手,今天咋就這麽倒黴,被這瘟神撞上了呢。
“你們想被我打一頓?”雨烈其實一點都不想動手,閑麻煩。
他放出氣勢,可怕的殺氣經由他五階的金铉氣向幾人壓過去。大哥一哆嗦,忙顫顫巍巍地獻出了錢袋,只求雨烈趕緊走。
雨烈目的達成,收了殺氣,将錢袋握在手裏,最後警告了一句:“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
雨烈走遠了,低頭看了眼錢袋,破破爛爛的顯然是景昭用舊了或是不要了的,他一掂量,裏面銀子還真不少,小孩出手可真闊綽。
回去雨烈繼續值勤,到戌時才下值,回去歇下。剛一進院裏,雨烈便看到了景昭,他對景昭招了招手,叫他出來。
景昭回來後心情不錯,不但得了十長老的誇贊,更重要的是,回來那幾個讨厭的守門侍衛沒招惹他,不然他非得揍他們一頓。
“找我幹嘛?”景昭問道。
雨烈帶他走到院外一條小道上停下,其他人都在院裏,外面倒是沒人打擾。
他轉身朝景昭抛出了錢袋,動作太過突然,景昭手忙腳亂地接下,面上一副被吓到了的神情。
“膽子真小,一驚一乍。”雨烈好笑地看着他,忽然面色一凝,覺得這話有點耳熟,“等一下,你……”
他仔細打量景昭,試圖分辨出什麽,“我上回去東街口張姓酒館掌櫃家裏那次,跟了三個笨得冒煙的人,是不是有你?”
“額……是啊。”景昭聽了雨烈的評價,有點不願承認,“我那晚正好在破風堂裏跟人閑聊來着,然後有人進來說你在找幫手,我就自薦了。”
雨烈徹底想起來了,那天三個人中有一個矮矮的,對比一下身形就是景昭,雨烈嚴詞厲色道:“我不想起來你就不說了是吧?”
“沒!真沒有!”景昭急迫地想解釋,但又不知該怎麽說。
他只是覺得和雨烈剛認識,主動開口說這件事有套近乎的嫌疑。更關鍵的是,那晚上他也沒出什麽力,實在不好意思邀功。
“我那天表現不好,你剛才也說了,所以我就沒想主動說,怕你生氣。”景昭不敢去看雨烈的眼睛,一陣心悸。
雨烈嘆了口氣,“那天我讓你帶回去的賬簿都帶到了吧?”
景昭連連點頭:“你吩咐的事我當然辦好了。”
“嗯。”雨烈側過身不再看他,“錢袋你收好了,以後別給那種人錢。”
“好。”景昭低頭捏着錢袋,這銀子還能原封不動回到他手上,讓他覺得像在做夢。
他悄悄擡眼望去,雨烈竟然會幫他拿回錢袋,跟傳聞描繪的入溪太太太不像了。他本以為和雨烈相處會十分艱難,可現在他竟然被雨烈感動了,這種情緒是他以前想都沒想過的。
或許,是期望過低,便越容易滿足吧。
“從現在起,事無巨細,都要向我禀報。”雨烈側過身子看着他。
“好。”
“你以後就做我和十長老之間的傳信人,侍衛出宮雖然不麻煩,但你經常出去的話也會引起注意。宮裏有條暗道,改天我帶你去。”
“……”景昭差點沒忍住爆粗口,他用手捂住嘴,在自己手下驚呼,“有這麽好的地方!”
雨烈看着他熠熠發光的眼睛,道:“這可是重任,你可別讓我失望。”
景昭一瞬間欣喜若狂,能被雨烈委以重任,是不是說明他已經完全可以相信自己了。
“我一定做好這份差事!”
……
翌日,不巧,午休剛過,南霁陽的傳喚婢女便出現在了東十七院。
其他人低頭喪氣地走着,景昭倒有些好奇,一個人把頭擡得高高的望着前面。
衆人輕車熟路地走進清風園,南霁陽正一晃一晃在蕩秋千,兩個下人在他身後給他推,每一下都把他蕩得很高,他放聲大大笑:“爽!”
東十七隊照例靜靜候在一旁,南霁陽一邊蕩一邊對下人說:“我讓你們拿的東西怎麽還沒來?”
剛說完就有一群人小跑着過來,經過侍衛們身邊時,景昭悄悄擡頭看去,只見他們手裏擡着各式各樣的樂器,有琴,筝,笙,笛和編鐘,其他的他也叫不出名字了。
南霁陽停了下來,坐在秋千上對他們說道:“本王今日心情不錯,想聽琴瑟之聲助助興。”
一幫大老爺們從未碰過這些東西,侍衛們內心怒吼,這簡直要了他們命啊!
小隊長忐忑地往前挪了挪,“殿下,東十七隊上下無通曉音律之人,望殿下降責!”
南霁陽哼了一聲,“那你先來吧,來人,給他把琵琶,讓他彈,彈不好就一直跪在這。”
小隊長硬着頭皮彈了幾下,手指立刻出現了血痕,那琵琶弦彈起來極痛,他又不知道正确的指法,立刻就被琵琶的威力傷到了。
景昭有些憤憤不平,雨烈按了一下他的胳膊,讓他不要生事。
“接着彈啊。”南霁陽閉着眼,又把秋千晃了起來。
小隊長不敢怠慢,忍痛繼續撥弄琴弦,聲音倒是出了,但雜亂無比,聽在人耳中也是折磨,但南霁陽卻聽得很享受。
景昭偷偷望去,小隊長的手在微微顫抖,手指已經破皮了,慘不忍睹。
他不禁對這個殿下感到不快,這樣羞辱人的手段太過低劣,他看不起。
南霁陽睜開眼,“好了,換個人。”
他往東十七隊掃過來,一眼就盯上了一個人,他經常在各種比試中得第一,拿了自己好多獎賞,“你,出來,雨烈。”
景昭聽到南霁陽點名,心一下揪了起來,卻沒法做什麽。
雨烈也沒慌張,舉手投足間還保持着他的一貫作風。他鎮定自若地走出隊伍,對南霁陽行了一禮,而後就要去拿小隊長手裏的琵琶。
“慢着,”南霁陽道,“你就彈琴吧。”
“是。”雨烈走到婢女們架起的琴案前,款款落座,泰然若之。
景昭看着他,雨烈此時身着常服,沒了冷冰冰的鐵甲。
雖說一眼看去還是知道那是個武士,可雨烈此時坐在琴案前卻并沒有什麽違和感。
甚至他身後花葉繁茂、柳條飄飄的,這幅畫面看起來特別宜人,就好像雨烈是一個專業的樂師。
景昭突然想到,雨烈會吹短笛啊,那是不是撫琴也不在話下?
他看着雨烈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琴弦上,生出了一絲期待。
“叮——呲!”
事實證明,景昭想錯了,雨烈指間制造出了讓人想罵娘的聲音。
不光他,在場所有人一顆期待的心都摔了個稀巴碎。
作者有話要說:
雨烈:讓你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