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道
景昭沒憋住笑出了聲,怪只怪雨烈先前架勢太足,誰知道出手廢。
雨烈眼神掃過來瞪他一眼,景昭不敢再放肆。只是他眼裏快憋出淚來了,只好狠狠把頭埋下去。
琴音實在難聽,南霁陽在雨烈第二次發出那種呲聲之後,從秋千上猛地站了起來:“停!”
雨烈應聲停下,離開琴案變為跪姿。
南霁陽道:“什麽鬼東西,聽得人耳朵疼!你們把清風園給我裏裏外外全部清掃幹淨了,若地上有一片枯葉,池面有一條浮草,就不許吃飯睡覺。”
南霁陽氣沖沖地走了,小隊長站起來帶大家去拿清掃工具,這窩囊勁讓大家都有點沮喪。
景昭是個心大的,沒覺得心情有多差。他把掃帚耍棍一樣掄着,走在隊伍最後,對雨烈說:“我以為你真會呢,要是你真會,看殿下還能罰我們不成。”
雨烈拿着掃帚一夠,把景昭在空中揮舞的掃帚拍了下來,讓他好好拿着,“我如果真能彈出一曲,殿下大概要恨我入骨了。”
“為何?”景昭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掃帚,追上去問。
“他今天想出這招,就是專門為了看我們笑話的。而且,他看我不爽很久了,才會親自點我,當衆讓我難堪。”
景昭恍然大悟,回憶了一下笑道:“其實也沒有很難堪,如果我是個聾子的話,或許還會給你拍手叫好。”
雨烈一時半會沒聽懂他說的意思,眨了眨眼,繼續往前走去。
景昭湊近雨烈小聲說道:“殿下這樣對你,你會不會有天興起……”
雨烈扭頭看去,見景昭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無語了一陣,“破風不動皇族,不動朝堂,輕易不參與黨争。”當然情報除外。
“我知道,開個玩笑罷了。”景昭揉揉鼻子,笑了笑。
清風園打掃起來不是一件小工程,池塘面積廣,光處理池塘上面的浮草就把侍衛們的腰折騰得直不起來。
眼看着天黑了下來,大家還在清風園裏清掃。前前後後不知道忙了幾個時辰,不見殿下派人來查看。打掃完也不敢擅自離開,只好歇在園子裏。
景昭累得快趴下了,現在只想睡覺,他靠在樹幹上昏昏欲睡,腦袋磕得如搗蒜。
雨烈靜靜坐在一旁,按往常這個時間他應該在自己的大石頭上小憩,現在卻跟大家一起在花園靜坐。
他聽到有人抱怨:“咱們要等到什麽時候啊?好餓。”
原啓回答他:“小隊已經去找了,再等等。”
那人繼續哀天怨地的,“我回去了一定要想辦法換隊,不能往上走,我寧願往下離開東署,也不要再待在咱隊受累了。”
“兄弟,能忍還是忍着吧,好不容易上來東署,俸祿也上了一個檔次,就為了這些放棄自己前途,不值得。”原啓道。
雨烈聽了這話,緩緩睜開了眼睛。原啓的心裏有抱負和理想,活得明明白白,豁達樂觀,他佩服。
那自己呢?讓他說說現在想要什麽,想追求什麽,還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從沒為自己打算過,活到現在,幾乎每一件事都是義父的安排。
“起來起來!來人了!”
不遠處來人通報,雨烈站了起來,見景昭靠在樹幹上已經睡着了,便順手推了一把他。
可景昭被推了還沒清醒,雨烈沒法子,一彎腰把他給拽了起來。
楊霈随意走了走,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侍衛們打掃得幹不幹淨,可她不同于南霁陽,本意是無心刁難這些侍衛的,随便看看就解放了大家。
“哎——要死了要死了,”景昭仰頭抱怨,“眼睛睜不開了,我先回去睡覺了,大家再見。”
“你不吃飯了嘛!”廖子彬沖他喊道。
景昭沒有回應,一個人往東十七院走去。
廖子彬向雨烈投去目光,想讓他叫景昭先吃點東西。
雨烈:“随他。”
……
入了夜,又累了一天的大夥歇下了。唯獨景昭一個勁兒地翻身,嘴裏還嘟嘟囔囔,吵得雨烈睡不着。
他正想着是不是景昭做的夢太激烈,要不要把他給踹醒,景昭就驀得自己坐了起來。
雨烈輕聲道:“景昭?”
“啊?”景昭扭頭看向雨烈,雖然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你還沒睡?”
“被你吵的。”
景昭揉揉頭發,有些不好意思,“我餓醒了,好餓啊,你有吃的嗎?”
聽見他語氣裏那點撒嬌的意味,雨烈輕笑,他早料到了,“去旁邊櫃子裏拿,那裏頭有些點心,還有廖子彬給你包好的兩塊餡餅。”
景昭一聽,激動地下了床,去櫃子拿出食物坐在床邊吃了起來,“好吃,明兒我得好好謝謝子彬哥,他對我真是太好了!”
“吃完趕緊睡。”雨烈說完翻身面向牆面,合眼醞釀睡意。
景昭輕輕補了一句:“你對我也好。”
雨烈睫毛一顫,沒有回應。只是他默默等到景昭吃完,重新爬上床安靜下來之後,才睡過去。
昨日東十七隊在清風園裏鬧的笑話已經傳遍了皇宮,幾乎所有下人都知道了,笑他們的彈奏‘餘音繞梁’,‘不絕于耳’。
一大早從各處聽聞此壯舉的督查大隊長鄭安面上挂不住,跑來宮牆上找他們訓話。
這日是早值,起了大早已經巡邏很久的侍衛們,忍着身體上的疲勞還得挨他的罵,一個個表情擰得和臭苦瓜一樣。
“……可真是一群廢物!每回殿下讓你們做的事都做不好,殿下才一直找你們!他是在訓練你們!你們呢?好吃懶做,要啥啥不會!”鄭安唾沫星子齊飛,劈頭蓋臉地痛罵。
除了新來的景昭,其他人早就習慣了這個大隊長的辱罵,鄭安管轄着東署近一半的兵,手底下有六七支小隊,他最看不上眼的就是他們十七隊。
景昭擺了一副臭臉,不服氣地低着頭。
他現在基本體會到了在宮裏當差有多磨練人的脾性,要是在外頭他被人無緣無故指着鼻子罵,他二話不說就要打回去。
但在這兒他只能忍,克制克制再克制。
鄭安罵完一大堆,嗓子都有點劈了,“早值結束一個都不許走!繼續給我在這裏站崗,站到下午集體操練的時間去武場訓練!如果有一人沒堅持完,明日照舊!”
衆人起初還哀怨一聲接一聲的,到後來撐到集訓結束,一個個都沒精力說話,直接大字狀地攤在了武場上,接受來自其他侍衛們的同情的目光。
好在隊裏沒一個落下,雖然體力透支,但知道懲罰結束的那一刻大家心裏都踏實了。
雨烈撐腰站着,踢踢地上的景昭,“起來。”
景昭閉着眼,四肢抖動裝筋攣,“讓我再躺一會,一會就好!”
雨烈無奈地撇撇嘴,蹲下身子低聲說道:“那你自己留在這,我明天早上回來。”
“啊,什麽!”景昭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随即在雨烈眼神威逼下降低了音量,“你要出去啊?帶上我帶上我!”
雨烈轉身就走,景昭迅速跟了上去。
二人小心地穿梭在宮中各條大街上,眼下天還大亮,他們必須躲過所有人的視線。
雨烈走完大路進入小道後,邊走邊說:“這條路就是去密道的路,你記好了,回來的時候你帶路。”
“嗯。”景昭點頭,認真地說道。
大路他已經記得八九不離十了,但這小路七拐八繞的,他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好好記。
雨烈見他很安靜地跟在自己身後,也就不再開口。
而每當經過幾處标志性景觀時,他都會刻意加重一下步子,或是衣袖故意擦過,給景昭提供記憶點。
兩人一路沉默,最終到了大石頭邊上,雨烈指了指石頭:“記住它,今後如果找不到我,就來這裏。”
“我的媽呀,可算到了!”景昭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
“都記好了?”
景昭回想了一下,“差不多吧。”
雨烈一點頭,“有件事先告訴你,宮中暗線不止你我二人,但這條密道一直以來只有我一人知道,現在你是第二個,一定要嚴守秘密。
“我是第二個?”景昭不敢置信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有點受寵若驚。”
“那便驚着吧。”雨烈轉身走向身後的小土坡,稍一摸索,從中扯出根繩子一拉。
那竟然是一個門!
景昭眼睛一亮,連忙跑過去往裏看,可裏面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
雨烈先走了進去,看他還杵在門口,“裏面不黑,進來。”
景昭有些忐忑地進去,把門拉上,然後再回身的時候他瞬間懵了……
什麽不黑,明明就伸手不見五指!
“等等我!”他伸出雙手想去拽雨烈,可雨烈一直跟他保持着距離走路,他完全抓不到。
雨烈在前面帶路,他自認為已經走得很慢了,可景昭還是總喊讓他慢點,幾次降速之後,他又被踩了無數次腳,終是忍無可忍地停住了腳步。
“啊!”
景昭猝不及防整個人撞上了雨烈的後背,雙手因為失衡抱住了他。
四周都黑漆漆的,雨烈的背脊竟是他唯一能安心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