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暴君歇菜
子時已過,雨烈走出門四下看了看,隔壁義父的住所房門緊閉,裏屋沒有任何光亮。
看來是又出去了。
他于是往劉之語的住所走去,穿過一條走廊,看到了景昭。
景昭正和劉之語兩個人湊在一起看一本書,那樣子應該是景昭問,劉之語解答。
他學習的樣子很認真,遇到一時半會聽不懂的就愛撓自己的頭發,手指在書上一點一點的,一邊還從桌上的藥草中挑出來幾樣和書上作比對。
雨烈走了過去,對景昭說:“沒幾個時辰便要回宮了,你歇會吧。”
景昭手裏還舉着藥草,擡頭說道:“我熬一晚沒事,不過小隊長他真的不會說吧?我們可是離開好久了。”
“不會,今晚沒夜值,我們不在他說不了什麽。”
劉之語看雨烈已經恢複了,點頭說道:“看來藥有用。”
雨烈:“我正要來找你說這個,那是什麽藥?藥效不錯。”
“前些日子破風堂那邊得來的一張藥方,出自一位特別有聲望的醫者,被我拿來研究了一下,就給你用了。藥效好的話我再琢磨琢磨把它制成藥丸,你可以定期服用,或許能長期壓制住怪氣。”
“嗯,謝了。”雨烈應道。
劉之語看看他又看看景昭:“什麽時候還知道跟我說謝了,景昭,你教的?”
“什麽他教的,我以前沒跟你說過嗎?”雨烈笑着說道,“行,以後都不跟你客氣了。”
雨烈讓景昭自便,景昭纏着劉之語學了一整晚,把劉之語也弄得日夜颠倒,天亮他們離開了他才睡下。
……
二人剛回宮,便從探子那得到了一個消息。
元麾軍統領江百裏向陛下進言獻策,要大力推行新編制,選拔軍中懷才不遇之人。
他知道手下一幹部将乃至幾個地位較高的侍衛隊裏,都有名門望族滲透進來的勢力,仗着靠山好吃懶做,不正軍風。江百裏想了許久做出這個決定,令陛下龍顏大悅,對他的剛正不阿大加贊賞。
這件事确實幹系重大,若是進展順利,就意味着元麾軍內部将迎來一次大洗牌。
其他侍衛們過了整整五日,才聽到一點風聲。
集訓一解散,隊裏的人就圍在一起讨論。原啓人緣好,聽的消息最多,他道:“我也是剛聽說,馬上就要舉行選拔,說是咱大統領向陛下提了整改。所有的人不分家世背景,光靠比試,以實力排出高低之分,然後重新編隊。”
衆人聽言好不興奮,這不就意味着平凡之人終于也有了出頭之路?
“照你這麽說,比試絕對公正公平?”
“總算可以擺脫噩夢般的隊伍了,那哥哥我出人頭地的一天也不遠了啊!”
“就你那樣?我一只手能把你打趴下。”
“我去!來啊!我們打一架!”
……
場面不受控制地形成了一個小鬥毆圈,另一邊還是有許多人繼續讨論剛才的話題。
景昭在他們之中一邊聽着,一邊還和他們拌嘴,裝得跟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一樣。
雨烈稀奇,真是演技一流。
聽了好消息,衆人興致高昂地去飯堂吃飯,誰知道大家剛坐下,南霁陽的婢女就來喊他們了。
這還是頭回飯也不讓人吃完,就來叫人走。
雨烈皺皺眉,站了起來,景昭趁亂胡塞了幾口,擦擦嘴跟着他走了。
一行人在夏日正午的太陽下暴走,匆匆趕到圍場。
圍場高臺之上,南霁陽手裏握着一把通體鑲滿金黃琉璃的弓,站在那裏。
雨烈看過去一眼,發覺他今天不太一樣,和平時比,似乎正在生氣,而且氣得不小。
南霁陽揚聲說道:“別愣着,在場地裏跑起來,不跑我就射箭了!”
“殿下,注意分寸。”楊霈靠近南霁陽小聲說道。
“要你管!”南霁陽吼道,東十七隊他玩得正好,江百裏一個破計策就搗碎了他的興趣。轉而見楊霈态度堅決,他又說道:“算了,本王不想出人命,給他們一人一個靶子吧。”
楊霈無奈地沖下面人一揮手,給東十七隊侍衛們人手一個靶,可以護住身上要害。
圍場很大,但跑動的範圍被下人圈了起來。
雨烈對景昭輕聲說道:“小心點,這回玩真的。”
景昭點點頭,“看他一副完全不在乎人命的樣子,吃錯藥了吧。”
“先跑遠。”雨烈看到南霁陽搭弓拉箭,扯了一把景昭。
一道利箭破空劃過,直直射在一個侍衛的靶上,發出铮響。巨大的沖擊力把那人擊倒在地,靶也掉到一旁。
給他們的靶子是平常大家練箭的靶,粗壯笨重,要想護住身體必須抱着它走,極大地拖慢了人的動作。
雨烈覺得累贅,将靶子丢了。景昭見狀,也将靶子一扔,頓時身輕如燕。
南霁陽臉上表現出不悅,弓箭一轉,對準他們連射幾箭,但全部射空。
他氣不過,扭頭見到侍衛中有五六人因為懼怕畏縮在角落裏,突然轉身對着角落放箭,角度刁鑽,瞬間那邊傳出兩聲慘叫。
景昭看過去,只見兩個侍衛倒在地上,分別捂住了他們的肩膀和腿,血流如注,南霁陽是真的沒有留手。
“這麽狠……”景昭自言自語道。
雨烈道:“據我觀察,南霁陽的這些作為,皇帝一概不知。往常他雖然也蠻橫,但不傷人性命。這回不一樣,或許是因為新編制以後就欺負不到我們了,他不爽。”
“就不怕鬧到皇上那兒嗎?”
“就算鬧到了,皇上也不會拿他怎麽樣。”
景昭不禁冷冷地哼了一聲,“心比我還狠,我看他适合進破風。”
雨烈一笑,随即面色一滞,轉身擁着景昭往旁邊一倒,避開了箭。
兩個人此時默契萬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南霁陽還在追着放箭,立刻起身往不同方向閃避。
他們身法敏捷,南霁陽追了一會倒是停下了,“有趣。”
好的獵物要留着慢慢玩,他換了一把弓,也換了箭。這回他只盯着二人放箭,速度也快了許多。
場內其他人被這一箭又一箭弄得頭暈眼花,身體和精神都極度疲累。一個個都手臂酸麻、腿腳遲鈍,偏偏腦袋裏的弦還要緊繃着。衆人還不敢往偏角處躲,亦不敢紮堆,怕像那兩個倒黴蛋一樣中箭。
南霁陽始終不得手,氣急敗壞要下人縮小範圍。
這回他勢在必得,又一箭離弦的瞬間,遠處傳來一聲疾呼:“住手!”
衆人回頭,只見陛下南青乘坐聖辇趕來,橫眉冷目地怒喝道:“你個逆子,在這裏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還不快停下!”
南霁陽最後出手的那一箭是沖着景昭去的,但沒射中。
幸好沒射中,不然當着南青的面後果不堪設想。
人們都安靜了下來,對南青跪下。南霁陽也跪在南青跟前,雖低着頭,但眼神狠戾,絲毫沒有悔改之意。
“朕真是把你寵壞了……”南青手指發抖,指着南霁陽,“回宮!”
“擺駕——”
雨烈擡頭看向南青父子的背影,外表上兩人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氣宇軒昂,內裏卻截然不同。
南青是表裏如一的正氣,而南霁陽卻藏着陰郁殘暴的內心。
雨烈走到景昭身邊,看見他手上染了一點血跡,“你沒事吧?”
景昭把手翻來翻去查看一番,說道:“沒事,只是小擦傷。”
“嗯。”雨烈道,“這回之後,南霁陽應該再也不會找我們麻煩了。”
“陛下都來了他還敢不安分嗎,不過為何陛下會來啊?你不是說這些事陛下都不知道的嗎?”景昭問他。
雨烈微笑,彎腰撿起場邊散落的靶子,“就因為他不知道,我才要讓他知道。”
景昭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莫非是你告發……”
“剛才場邊下人裏有一個是暗線,我讓他去的。”雨烈小聲說,“我怕南霁陽玩過頭,真惹出人命。”
他們将靶放回原處,離開人群繼續說着。
“我與他共同記錄了南霁陽這一年來所有的罪狀,這份情報攢起來能治他大罪。今日他雖被斥責,但不會被降罪,你想想此時會有多少人想要這份情報。”
景昭不得不佩服雨烈的隐忍和遠見,原來他在這等着收拾南霁陽,順便大賺一筆。
“那你打算賣給誰啊?”
“消息放出去後,想買的全部賣。”
“可據我所知朝堂上沒什麽人知道破風,又怎麽找上門來?”景昭對情報這塊知之甚少,入宮後才開始了解起來。
“他們不會,但其他人呢?但凡有權勢的重臣,手下必有一堆家臣謀士,平時大臣們知曉的情報也是他們從各種渠道打聽來的。”
景昭又一琢磨,朝臣們不可能情報共享,“那會不會上朝前人手一份啊?想想就是很多錢。”
雨烈道:“怎麽可能,敢參奏南霁陽的人就那麽幾個。”
景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哦。”
“回去擦藥。”雨烈低頭撇了一眼景昭的手心。
景昭點點頭,手心悄悄向下,将傷口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