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朦胧
雨烈向李慶宗說明病情,得了三日的值勤減免。
他在床上半躺着,可屋裏總有人進進出出,安靜不下來。他于是還是出了門,往暗道口的大石頭那慢慢晃過去。
景昭正和廖子彬一塊巡邏,可他滿臉的心不在焉,連廖子彬都察覺到了。
自從假期回來,他這幾日心裏便一直壓着事,在雨烈身邊的時候還好,他會努力掩飾,一旦離開了雨烈,他便開始胡思亂想。
“景昭?”廖子彬擡手在他眼前搖了搖,“回神!”
景昭有些茫然地向他看去,廖子彬道:“你最近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景昭搖搖頭,他說不清楚。
越來越控制不住地想雨烈,想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
巡邏結束,景昭拉了一下廖子彬,“子彬哥,我想問你個事。”
他倆走到一邊,景昭便開門見山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麽感覺啊?”
景昭親口說出了這番話,心內砰砰直跳,有些羞澀。他臉上少有的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情緒,甚至有點緊張,眉間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廖子彬看着他想了一會,才措好了辭,“景昭,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的心會告訴你。我意思是,不用拿別人的感受去對照自己的內心,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聽言,景昭的眉頭卻皺得更深了,困惑不解,心中總是難以暢快。
廖子彬見狀又道:“放松點,想這種事不用這麽嚴肅。”
景昭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廖子彬見他有點陷進去了,伸手搭上了景昭的肩膀,故意逗他:“我們小景昭看上誰了?跟哥說說?哥有經驗,幫你追人家啊。”
“沒,就是有點好奇。”景昭別扭地回應道,廖子彬是和男子有經驗,莫非他看出了什麽!
“喲喲,還不承認!”
“子彬哥,我離開一會啊,你替我看着點!”景昭喊着跑遠了,在廖子彬身邊太危險。
說實話這感情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只能嚴嚴實實藏着。
湖邊柳林深處,雨烈安然躺在大石頭上,此處俨然已成為他的世外桃源。
眼下将近八月,這幾日過了大暑,快要立秋了,天氣總算沒那麽悶熱。
景昭老遠跑了過來,看到雨烈平躺着,爽朗的微風一陣陣的,他的每一根發絲仿佛都在歡呼這一刻的惬意。
每次景昭找不着雨烈,來了這兒準能看見他。
景昭漸漸放輕了腳步,最後在雨烈身邊停下,靜靜地看着雨烈的面龐。
也許從未沾染過血腥的雨烈本該是這副模樣吧。
時間仿佛靜止,這處地方楊柳垂擺,視野并不開闊,就算有人從外圍經過,也根本看不到裏面,無疑将他二人與世隔絕了。
這像是一幅畫作,不願讓任何事物打碎的美麗的夢。
雨烈緩緩睜開雙眼,稍動了動,他看到景昭有點出神地望着自己,坐了起來,“你來了。”
不知何時起,自己竟然對景昭毫無防備,任由他在自己睡覺時接近身邊。
“你想睡的話就接着睡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叫你,剛才……”景昭想到他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盯着人家看,瞬間一窘,不知道怎麽搪塞過去。
雨烈本來沒打算追究,見他一臉窘迫,突然被挑起了興致,雙手撐着石頭,饒有趣味地看着他。
景昭被這樣盯着,結結巴巴連謊話都編不出來了,随口說出了大實話:“你,太好看了,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說完他的臉瞬間蹿紅,把嘴巴緊緊閉上,眼神瞟向湖面,不再看雨烈。
“算你有眼光。”雨烈的語氣恢複了淡然。
他沒有忽略景昭又一次臉紅。只是加上那夜他捂在自己心口的雙手,有些事開始往不對勁的方向走去。
景昭急忙說道:“要擦藥嗎?我給你拿來了。”
雨烈從他手裏拿過藥瓶,“我自己擦就好,你坐着吧。”
面對雨烈突如其來的疏遠,景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乖乖坐在一旁,看着雨烈解開上衣,給自己上藥。
在這之前每一次都是他上的藥,景昭忽然有些失落,低頭看看手指,沉默不語。
雨烈瞄過去一眼,到底心軟了,不忍看他失望,“上回的任務你做得不錯,有獎勵。”
景昭卻并沒有顯得很興奮,“什麽獎勵?”
“戒指。”雨烈把手伸到他面前,展開手心,上面躺着一枚戒指,在陽光下透着光亮。
景昭的眼神從錯愕轉成了驚喜,這枚戒指所代表的含義和權力是他沒妄想過的,他忽然有了一種下人翻身做主子的感覺。
“這是怎麽回事,戒指不是只有通天以上的人才可以佩戴嗎?”景昭問道。
雨烈把藥瓶擱在一邊,穿好了衣服,“最初戒指便有十六枚,有一枚一直閑置着做備用。經過商議和考量,義父和十長老都同意把它給你。當然,其他人也沒有意見。”
景昭接了過去,在雨烈肯定的眼神下,将戒指套在了手指上,戒指發出一道幽光,接納了新主人,“如此神物,是神人所造嗎?”
“嗯,出自風回城的兵器大家,臧秋大師之手,他是位高人。”
“原來如此。”景昭又低頭,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雨烈看景昭呆頭呆腦的模樣,“怎麽了?吓着了?”
“不,不是,我受之有愧,上次要不是你保護我……”
雨烈搖頭,如果不是景昭,他又怎麽能成功逃脫。“有了戒指,身份也不同了。你有權利接觸一切情報,今後這宮裏所有的情報也由你主管。”
景昭興奮地欣賞着戒指,點點頭,“保證不辜負大家的信任。”
雨烈又躺了下去,準備再睡一覺。
景昭見他閉上了眼,這回他不能再站這盯着人看了,于是他坐了下來,背靠着雨烈身下的大石頭,面朝湖景,靜靜守着。
沒一會,景昭聽到雨烈平穩的呼吸聲傳來,不禁扭頭看去,睡着了的雨烈沒有絲毫冷冽和殺氣,右手墊在腦後,手指修長幹淨,眉頭舒展,睫毛柔順地垂着,皮膚被光照得很白,襯着丹唇格外好看。
他很想伸手摸一摸。
過了許久,雨烈睡醒了,這幾日他經常如此,醒了睡,吃了睡,白天睡晚上睡,他一天睡的時長是以前的兩倍。
許是忽然放松下來了,身體自然而然也松懈了。
雨烈一睜眼就瞥見了自己身旁的小腦袋,景昭一動不動的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伸出手去,輕輕放在景昭腦袋上揉了揉,景昭回過頭來,“你醒了?起來吃飯去吧。”
“嗯。”雨烈正好感覺肚子裏空空的,坐了起來。
睡得有點沉,剛才枕在腦後的手全麻了,手背一片通紅,他皺着眉用左手捏捏,想緩解一下。
景昭見狀噗嗤一笑,看他左手還使不上勁,抓過了雨烈的手,“我幫你。”
雨烈垂下了左手,任憑他的動作,景昭對自己很細心,這幾日的照料更加是無微不至。
雨烈垂眸看着景昭,“你……最近在想什麽,能和我說說嗎?”
“啊?”景昭一愣,擡眼對他笑了一下,“我沒想什麽啊。”
“真的?”雨烈輕聲問道,動了動手,景昭随即松開了他。
他見景昭重重點頭,然後對自己很傻地笑了一下。
……小傻子。
兩人很快到飯堂,剛好碰見原啓他們,便一起坐在長桌上吃飯。
廖子彬偷偷打量了一下兩人,他道:“景昭,我記得你和雨烈之前不認識,怎麽這次回宮是你把他送回來?你們是同鄉嗎?”
原啓嘴裏嚼着菜附和道:“不是我說,你們探一趟親回來,關系比以前更親了。”
“額……”景昭看了一眼雨烈,這個事他們之前沒合過,只好現編,“其實我無父無母,不想回老家,雨烈就收留了我。我在他家玩了幾天,他中途受傷也是我照顧的,感情自然就好了嘛。”
他說的大部分是實情,只是隐掉了關鍵部分。
不過收留、照顧這樣的話,将他倆之間施恩報恩的關系劃得界線分明,這并不是景昭的初衷。
他不想和雨烈分得這麽清,顯得很疏離,但當下他只能這麽講。
雨烈對他一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随即景昭眼底一暗,劃過一絲小失落。
雨烈捕捉到了,自己竟然也不禁心頭一酸。
他盯着對面埋頭吃飯的景昭,心中有一些猜測,可無法确定,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原來是這樣,那太巧了!”廖子彬笑着說道。
景昭也笑了起來,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點,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其他人聊了起來。
雨烈看着他大笑,大口吃飯,總忍不住把目光停在景昭身上,這個習慣他有時忽然意識到了,也會覺得可怕。
他看過太多人們厭惡的、憎恨的眼神,懼怕的、哀怨的恨意,他活在黑暗裏,長在殺手窟。
他看淡生死,萬事皆虛。
景昭帶來了一個美好的世界,改變了許多東西,一潭死水也該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