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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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女護士出去後，默影不待洛喻開口發難，困頓不堪地連打了幾個哈欠，躺下身，閉上眼自顧自地開始睡覺。
洛喻好氣又好笑地看着，最終沒有責難他。而默影則是真的很疲累，閉上眼沒一會便安靜地睡了過去。
洛喻看着對方微微蜷縮着身體，臉上的表情像個嬰兒一般純淨恬淡，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動，泛着藍光的眼眸幽深得不見底，食指輕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扣動着，這是他思考時的小習慣。
“十七，這是你以後的新主子。”身着九爪金龍龍袍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吩咐道。
“是。”十四五歲的少年恭敬地應道，随即跪在了另外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華服少年身前，“參見主子。”
華服少年那雙傲然的眸審視地看着他好一會，慢慢露出笑意來，随性地對皇帝微鞠躬：“謝父皇。”
也不知道是他謙卑的态度愉悅了對方，還是他少話的模樣合了對方的脾性，那個傳言中嚣張跋扈的九皇子竟沒有任何刁難的就收下了他。在後來的親密相處中他才從對方酒醉後的言談中知道了原因，因為他說的是“參見主子”而不是“參見新主子”。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代表的含義卻不一樣：主子，證明他只認這一個主子；新主子，則說明還念着舊主。而這一字之差卻是救了他的性命。影衛若是送出卻未得到新主的承認，那麽他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不管他們訓練起來有多麽不易。
一開始被對方嘴角無害的笑放松了警惕，而開始幾天對方待他也确實不錯，并沒有刻意刁難，但是十七很快便嘗到了因為大意而帶來的苦頭。九皇子布了一個局，一個只要他稍有一絲二心便會命喪黃泉的局。他卻傻乎乎的真的以為有殺手要來害對方性命，死死守護，一邊應戰一邊等着援兵的到來，可是卻久候不至。他并不笨，慢慢地從九皇子無畏并帶些看戲成分的眼中看懂了一些東西。對方隐藏的很好，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那嘴角一閃而過的狡黠笑容。
所以當那一群刺客中一人的劍刺向九皇子心口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對方身前，只不過微微側身錯開了一些，讓刺客的劍不至于整個穿透他的心髒。好在這是九皇子布的局，那擦着心髒邊緣而過的劍身上并沒有致命的毒藥，可他卻仍是差點因此送掉了性命。這樣，主子您能相信十七的忠心了麽？倒下的一瞬，他如此想到。
而他之所以會把那人的身影牢牢裝在心間也是源于此事，那人，擁有高貴身份的那人，竟像個脆弱的孩子一般守在他的身旁，手牢牢握着他的，在睡夢中嘴裏也喃喃着“不要離開我”，眼角有晶瑩的淚珠，剛醒過來的他被深深震撼了。那麽高傲的少年，肯定不會允許別人看到他無意間流露的脆弱吧。他緩緩閉上眼，靜靜地沉睡過去。心下同時暗暗許下承諾，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以後，你的名字便叫默影。沒有我的允許不準私自離開本皇子身邊半步，聽清楚了嗎！”華服少年高傲地仰着脖頸，帶着恩賜的意味道。
“默影遵命。”看着恢複高傲的少年，十七淡淡應道，同時把趴睡在他床頭，那個脆弱的身影藏在心頭最深的地方。
“默影，你怎麽總是把臉遮得這麽嚴實？莫不是長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華服少年看着他，漂亮的鳳眼中竟是狡黠。
“沒有。”他臉上并未長任何東西，所以對方無意中帶着惡意的笑并沒有中傷到默影。只不過是影衛見不得“光”的緣故，所以不知從何時流傳下來的習慣，每個影衛從頭到腳都包裹得相當嚴實。
“把你臉上那礙事的東西揭下來，讓本皇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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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影聽話地揭開面巾。
“啧啧，老頭還真是色性不改，連個影衛都長得如此勾人…”
默影低垂着眼眸，任自己的下巴被人向上挑起。
“本皇子長得很醜嗎？你竟然敢無視本皇子！！！”
下巴驀地傳來痛楚，默影擡起了眼眸，黑如琉璃的眼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一震，漂亮的鳳眼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快的讓人來不及捕捉。自那以後，他便被九皇子嚴令禁止在他的面前戴着面罩，出任務的時候卻必須戴上。沒有去追究原因，他只是聽話地執行命令。認真執行并完成主子下達的命令，是任何身為影衛的人首要的職責。好奇心過重只會害死自己，這是他被皇帝喊去之前，影衛首領零對他的忠告。
而這忠告他一直記在心間，九皇子下達的命令，哪怕是讓他殺死沒有反抗之力的婦孺他也沒有絲毫猶豫。除了對主子的忠心，影衛也從不需要多餘的感情。
明知如此，可他還是動了忠心之外的心思，随着時間的流逝，九皇子越來越俊逸的身姿完全占據了他的眼球。他的目光越來越舍不得從對方身上挪開，每次出任務他都是采取速戰速決的方式，盡管自己會為此付出不必要的代價，他也仍是如此。而他之所以會放任自己如此，也只不過是想多看看夜深人靜之時，默默無聲出現在房內的那抹俊逸的身影。
“為何要背叛我！”已經完全褪去少年青澀模樣的九皇子惡狠狠地瞪着他，怒問道。
他已經被殘酷的刑罰折磨得奄奄一息，漆黑的眸固執地看着對方，只是不時搖頭，沒有一句解釋的話語。他知道，所有的解釋在本性多疑的這個人已經認定的前提下，都是蒼白無力的。
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王府地牢，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他以為自己會就此默默死去，就像他名字預示的含義一般。可是事情卻突然出現了轉機，影衛首領零不知道怎麽得知了他的消息，動用手裏的權力替他找來了證據。
被從地牢帶出來見到那人的一霎那，他只是努力擡起嘴皮，緩緩道：“我從未背叛你。”從未想過要背叛你。後面這句話不待說完，疲累不堪的他便昏了過去。
可是漸生的嫌隙卻還在化作鴻溝橫在了兩人中間，任他如何努力都跨不過去。靜王府內的男寵侍妾越來越多，那人願意與他親昵的時間越來越少，他的面罩也再未有在他眼前摘下來的機會。出任務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因為九王爺訓練出了更加優秀的人才。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靜靜侯在門外，聽着屋內那人與他人雲雨的歡聲笑語。
每每這個時候，他臉上都是沒有表情的，目光也是冷冷的，仿佛并不在意的模樣，只有緊縮成一團的心才知道他到底有多痛。
床上的人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秀氣的眉峰越擰越緊，嘴也無意識地不斷開合着，似乎在重複呼喚着一個人的名字，無聲的淚水順着白皙的臉龐滑落。心猛地刺疼了一下。可是這感覺來得太突然，消失的也太迅速，讓洛喻來不及去捕捉。眼眸驀地深沉，那淡淡的藍色變得濃郁起來，他抽了紙巾，動作輕柔地幫在夢裏哭得傷心的少年拭去淚水。
默影醒過來的時候洛喻已經不在了，病房內安靜寧和，齊叔仍未回來。夢中那種刺疼的痛楚似乎還遺留在心間，他揉了揉腫痛的雙眼坐起身來，微濕的觸感讓他有些呆滞，他竟是哭了麽？下一秒臉卻突然漲紅，有些慌亂，那人不會看到他哭吧！太丢人了！有種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的沖動。
這不是他！他怎麽會如此在意可以稱得上是陌生人的眼光呢？怎麽回事？
莫非是——這身體的主人還在！
默影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得呆坐在床頭久久不能回神。可是他根本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而且如果對方還在的話，他根本沒法進入這個身體吧？
“小影，醒過來了啊。”
齊叔慈愛的笑讓默影回過神來，眼中的震撼、迷茫瞬間隐去，只剩下疏遠的清冷。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是白得來的人生，下一秒就失去也沒什麽好值得在意的。
“Hi！小影，我們又見面了。”緊跟着進來的女醫生挂着溫柔的笑意看着默影，招呼道。
默影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心下卻暗自警惕，猜測着她和齊叔一起出現的原因。
“小影要有禮貌哦，快跟王醫生打招呼。”
默影對着女醫生微點頭。
齊叔無奈一笑，歉意地看向女醫生：“小影自從出事之後就這幅冷冷的模樣，醫生你不要介意啊。”
女醫生搖首示意無事，然後從手提袋裏拿出一份測試卷和一支黑色水筆。“小影，把這份卷子做一下。”
默影接過來。
一、計算
1+1=（）
（）+5=8
9－6=（）
…
二、選出不同類的一項
1、A 老虎B 獅子C 大樹
2、A 鮮花B 向日葵C 太陽
3、A 窗簾B 桌布C 抹布D 掃帚
…
三、填上空缺的詞
1、鵝鵝鵝，曲項向天（）。
2、擡頭望明月，低頭思（）。
3、春眠不覺曉，處（）聞啼（）。
…
看着上面的文字，和他熟悉的很不一樣，缺胳膊少腿，有些不倫不類的樣子，那些奇形怪狀的符號更是晃得他眼暈。清冷的雙眼看向女醫生，不明白對方給他這份東西的意思。
“是太簡單了嗎？那做這份吧。”剛剛給默影的是一至八歲兒童的智力測試卷，見默影的臉色有些不太對，以為是太簡單惹惱了對方，連忙換了一份初中生水平的，女醫生溫柔地笑着，在齊叔拿過來的椅子上坐下。
默影轉了轉手中的筆，這個長形物也不作何用處的，難道是管狀暗器？看起來和以往見過的竹子做的暗器有些相像。研究了一會，實在是看不明白便放棄了，然後在齊叔鼓勵的目光中，淡淡道：“看不懂。”
女醫生一怔，眼中露出驚訝，雖然在聽了齊叔的敘述之後，已經暗自猜測着連洗臉刷牙都不會的人，智力肯定退化到了兒童時代，所以一進來便拿了一份最簡單的能力測試卷。可是目光如此冷靜的人，真的難以想象他的智力已經退到了小學生水平以下。
女醫生收起測試卷，然後按鈴喊來女護士，讓她幫忙準備一些器材。随即聲音放得更加輕柔，對默影道：“小影不要害怕哦，姐姐只是幫你做些檢查，不會痛哦~”
女護士并不知道緣由，以為這是對方的惡趣味，只覺得滿臉黑線。心下暗自腹诽，還姐姐呢，年紀大的都可以當人家媽了，也不害臊！小影脾氣也實在是太好了，不但無動于衷還那麽配合。
默影卻不是真正的無動于衷，只是強自鎮定罷了，他剛剛察覺身體的主人可能還存在，大夫便又回來給他檢查，會不會是齊叔發現了什麽？清冷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一旁面帶緊張的齊叔。剛剛給他的那份東西，肯定是有目的的吧，要不然為何會在他說出看不懂之後，目光變得如此難過。
“小影不要緊張，王醫生只是給你做例行檢查，這醫院的醫生齊叔信不大過。”齊叔見他看過來，開口安慰道，眼中是滿滿的心疼。
默影靜靜移開目光，看向女醫生慢慢擰起的眉心。王海燕察覺到他的視線，安撫一笑。
“身體恢複的很好。這裏…”女醫生看着齊叔，指了指腦袋，“再拍個片子看看吧。”
“小影是男子漢，所以很勇敢的對不對？跟着姐姐去拍個片子好不好？”
女護士覺得自己都想暴走了，對着這麽大一個人用哄小孩的語氣，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可是讓她更大跌眼鏡的卻是默影，他竟然緩緩點了點頭。女護士瞬間瞪大了雙眼，不是吧，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她眼睛瞎了？！
默影已經從女醫生的語氣中和齊叔的眼中看出，這兩人并沒有任何懷疑，這次的檢查也真的只不過是因為齊叔不放心這醫院的醫生。只要不是主動對他産生危害，默影便聽之任之了。
這異常配合的模樣，看在王醫生眼內就是一個十足十的乖寶寶，不由得對他更加心疼，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力治好他。
這個世界的衣着還真是奇怪，大夫都穿着統一的白大褂，穿着一身粉色的則是護士，相當于以往的侍童，只是前世的全是男的，而這邊卻全是女性。和他一樣穿着藍條紋服裝的應該是病人吧？默影靜靜地跟在女醫生身後打量着來來往往的人，還有那些從未見過的東西。看來以後雖然沒有讓他為其存活的人，卻也有其它的事物引散他的注意，讓他不至于無聊到想真的去一趟地府。
他其實是一個很害怕孤獨的人，所以那人一點點的溫暖便牢牢牽住了他的心，任他再多的傷害也不願輕易離開。
這一世，他再也不會輕易交托自己的心了。以後他莫影，齊叔告訴他的名字，和他只有一字之差卻完全同音的名字，以後他便只是莫影了，只為自己而活。
“小影好樣的，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姐姐獎勵給你一根棒棒糖！”拍完CT，女醫生從口袋裏拿出一根棒棒糖遞給默影，然後對女護士道，“你先帶小影回房。”
齊叔主動留下聽女醫生分析片子，順便讨教應對辦法。
默影回到病房內，坐在床上，有些無聊。便拿起那個被稱為棒棒糖的東西研究，這個世界每一樣東西在他看來都是新奇的，畢竟都是第一次見。外表看起來很漂亮，就不知道是作何用的。
“…小影？”女護士遲疑地喊道。
默影擡頭看向她。
“那個，你沒事吧？”從CT室出來女護士便覺得有些不對勁，現在又看到默影好奇地研究棒棒糖的模樣，不由得擔心地問出聲。
默影搖搖頭，接着研究手中的棒棒糖。上面密密麻麻的奇怪符號不知道是什麽，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文字形狀很不一樣，不過也很有可能是這個世界的文字，剛剛那份文件裏就有類似的符號。
“你不喜歡吃糖果嗎？這個牌子的棒棒糖很好吃哦~”女護士覺得自己的口水一下子分泌的有些過快。
這個是糖果？默影把棒棒糖遞過去，女護士眼睛猛地一亮，飛快地動手把包裝紙剝去，露出裏面晶瑩剔透的淡紫。“是葡萄口味的！”我的最愛啊！
“多謝。”默影伸手接過，看了一眼，便放進了自己口中。醇香的葡萄味霎時在口腔內蔓延開來，雖甜卻不膩，味蕾瞬間得到了滿足，默影微微眯起眼，像只得到了滿足的貓咪，露出慵懶之态。
不是給她吃的啊，女護士有些尴尬地笑笑。同時咽了咽口水，默影這模樣更是勾起了她肚裏的蛔蟲，她也想吃啊！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