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沈餘天一整個晚上睡得斷斷續續的,醒了好幾次,沈餘茴回家他也只是悶在房間裏說了句自己不舒服,讓沈餘茴早點睡,沈餘茴倒是沒有懷疑,說了幾句關切的話就回房。
睡不好導致沈餘天第二天起來精神面貌不佳,臉色很是疲憊,沈餘茴極少見到他這樣,還以為他是生了什麽大病,若不是沈餘天再三拒絕,她就執意要讓沈餘天請假在家休息了。
沈餘天其實是帶着巨大的壓力走出家門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路岸是不是已經把他的事情告訴了學校,他待會進班級,會不會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看着自己竊竊私語。
他越想越寒心,面色蒼白如紙,連頭頂的太陽都變得炫目,使得他需要竭力來控制自己內心的不安和躁動,不至于當場做個逃兵,躲回陰暗的角落裏。
把自行車停好時,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這個很尋常的打招呼方式卻讓沈餘天如臨大敵的渾身一震,刷的一下回過身面如寒霜的看着對方。
只是班裏的同學而已......
“班長,你怎麽了,臉色不太好啊。”
沈餘天怔了兩秒才回神,“沒事,昨晚沒睡好。”
“那你可得好好休息。”
沈餘天沒再答話,他微微恍惚的往教室走去,一路上多少目光往他看來,放在尋常,他知道大家并沒有半分惡意,只是如今他實在太敏感,那些目光仿佛一道道灼熱的火在他身上燃燒着,燒得他眼前都是一片火紅。
他們是在看我嗎,他們都知道了嗎?沈餘天喉頭攢動,幾乎就要拔腿而逃,他覺得自己被扒光了衣服丢在滿是人潮的大街上,接受所有人目光的洗禮。
他們會嘲笑自己,鄙夷自己,因為他所有的僞裝都是假的,他只是一個喜歡穿女裝的變态狂。
但是沒有,沈餘天相安無事的回到教室,一切如同每個最為普通的日子一樣,同學和他打招呼,老師讓他去辦公室拿資料,他戰戰兢兢的度過每一分一秒,身上像綁了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炸開。
直到課間操時,他在教室樓梯走廊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沈餘天才驚覺自己的審判要來了——路岸懶懶的靠在欄杆上,自信昂揚的看着他,那種少年意氣在午後的陽光裏顯得很蓬勃,透過人群直擊沈餘天。
沈餘天想起他和路岸相見的第一面,也是隔得這樣遠,他不經意一擡頭,就撞進一雙充滿戾氣的年輕眸子裏,他這時記得清清楚楚了,如今這雙眼睛裏飽含的東西更多,他卻看不清了。
路岸本來是打算放學時堵了沈餘天的,但他發覺自己根本等不到那個時候,他手握殺死沈餘天的利器,迫不及待想要嘗試這柄利器的銳利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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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抓了一個人去喊沈餘天,很快,他就見到後排的修長身影慢騰騰站起來,一步步越過教室的課桌和學生,繞到門口,他清晰的分辨出沈餘天的表情雖然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在這安靜下面隐藏着暗湧流動,而他便是讓沈餘天動容的源泉。
沈餘天握了握拳,指尖一片冰涼,他看着五步開外的路岸,拼命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越是到這個時候他越不能慌亂讓路岸有機會打擊他,他應該冷靜理智的去處理這件事,用什麽辦法都好,只要路岸能替他瞞住秘密。
他走過去,在路岸面前站住,語氣一貫的沒有起伏,“你找我?”
路岸皺起了眉,明明是他抓住了沈餘天的把柄,怎麽對面的人半點都沒有慌張的樣子,這讓他很不滿,他決定打破沈餘天完美無缺的面具,輕輕一笑,“我們換個地方說話,”不等沈餘天拒絕,他斬斷沈餘天的後路,“如果你還想在學校裏待下去的話。”
沈餘天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他用力抿了下嘴,把唇都抿得發白,才咬牙說好。
路岸頓時雄赳赳氣昂昂的往前走,一回頭發覺沈餘天還沒有動作,下意識想去抓沈餘天,沈餘天動作比他還快,瞬間就躲開了,仿佛他是什麽毒藥一般。
路岸只好悻悻收回手,沈餘天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讓他心裏有股氣撒不出來,他決定待會到了無人的地方,一定要好好出這口惡氣,至于出氣的方法是什麽,他暫時還沒有想到。
學校的天臺沒有鎖,路岸把沉重沾了鐵鏽的門推開,初秋的陽光不是很炙熱,但午後天臺的地面還是被曬得暖烘烘的。
沈餘天左右看了看,發覺天臺只有他們兩個人,稍微松了口氣,他沉聲,“你想怎麽樣?”
路岸轉過身來看着沈餘天,陽光下,沈餘天穿着學校黑白相間的校服,簡簡單單的衣服穿到他身上卻是出奇的好看,他注意到沈餘天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發光,甚至還分了心想他是不是天生就曬不黑。
繼而又回想起昨晚那幕,沈餘天全然沒有了平時的風度和穩重,跌跌撞撞的往樓上跑,如果當時他追上去,一定能見到沈餘天驚慌失措的臉。
路岸頓時有點兒說不出來的興奮,他偏頭一笑,“人都有點怪癖,不出奇,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
沈餘天警惕的看着他,果然,又聽見路岸接下來說,“不過我也不做不求回報的事情,以後你要聽我的話,無論我讓你做什麽你都不能反對。”
路岸觀察着沈餘天的表情,見他沉着的臉登時像耷拉下來,有種要生氣的預兆,若是別人看來肯定會打怵,但路岸卻是樂于見識沈餘天各式各樣的表情。
美麗的事物總不能一成不變,美人更要神态豐富才撩人。
“路岸,”沈餘天沉吟半晌,緩緩開口,“你不覺得你這個要求太過了嗎?”
什麽叫做聽他的話,什麽叫做無論讓他做什麽都不能反對,這近乎剝削的條件讓沈餘天憤懑無奈。
“過嗎?”路岸笑着搖搖頭,“我不覺得,難不成你想要我把你的事告訴別人。我這個人其他本事沒有,講故事倒是一流,我不介意把同學們心目中的三好學生,是怎樣穿着女人裙子在家裏打電話,又是怎樣在我面前落荒而逃的場景仔仔細細講個遍。”
沈餘天臉色刷的白了,站在原地緊緊抿着唇。
“你穿的是抹茶綠的吊帶裙,”路岸細細描繪過沈餘天的皮膚,目光帶着戲谑,“這條裙子是你自己買的呢......還是,你偷自己妹妹的?”
沈餘天像被人打了個耳光,胸膛微微起伏着,低斥,“路岸。”
“你看,要是我把你的事情說出去了,你承受得住是一回事,但是沈餘茴呢?”路岸終于抓住沈餘天最後的痛腳,他靠近沈餘天,近得能聞見沈餘天身上那股子清淡的肥皂味,“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個女裝癖,她會怎麽看你,學校的人又會怎麽看她?”
沈餘茴是沈餘天的軟肋,他目光閃爍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路岸,帶着無上的不安和恐懼,仿佛路岸口中說的一切都會成真。
他已經毀了,不能再毀了沈餘茴。
沈餘天內心翻湧着,像是有兩只船漿在他心裏攪動着,他有點反胃想幹嘔,連路岸的神情都看不太真切。
“如果你還是不介意的話,”路岸無所謂的摸摸他冰冰涼的臉,“我現在就下樓去,我得想想,怎麽把故事講得更動聽。”
路岸盯着沈餘天青白交加的臉,兩個月的交鋒他終于占據勝利方,他覺得很痛快也很滿意,但當他擦過沈餘天肩膀,手猝然被緊緊抓住,感受到沈餘天手上的溫度時,不知道怎麽的,那股子涼意也似蔓延到他心裏去,讓他隐隐有些不适。
也只是一瞬,因為沈餘天接下來的話宣告了他的勝利,他聽見沈餘天不甘的,又不得不妥協的聲音,“別去......我答應你。”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路岸露出個璀璨的笑容來,因為從現在開始,他可以主宰沈餘天的一切——他終于如願以償把沈餘天這頭梅花鹿狩獵進自己的圈套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