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沈餘天沒想到會再一次見到那個禽獸,并且是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當年那人沒有得逞,沈餘天身上的皮外傷也不重,加之法律對此類事情的邊緣化,起先連判刑都無法。

若不是沈偉武有點人脈,再三疏通才将那人渣送進監獄,這件事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可即使是如此,也僅僅是判了三年,就是這麽可笑,一個戀童癖,猥亵兒童付出的代價就只是三年。

倘若沈家是貧困人家,是不是連申訴的機會都沒有?

沈餘天後來總想,口口聲聲嚷着公平正義,等真正需要公平正義的時候,那些大義凜然的人忽然就變成了漠視者,多麽令人寒心。

那他受到的傷害由誰來買單,千千萬萬的受害者如何維權,即使維權了,那些傷痛也是跟随一輩子,如影随形将他們吞噬。

刀落不到自己的脖子上,永遠不知道恐懼是何物。

天色漸漸暗下來,白雲被淹沒,空氣裏的燥熱無法讓沈餘天感受到一絲溫暖,他只能竭力的抱緊了路岸這個發熱體,企圖壓下從心髒裏不斷冒出來的寒氣。

路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他臉上的淚都幹了,他背後被汗水浸濕,他半跪着的腿發麻,他環抱沈餘天的手發酸發軟,兩人都不再說一句話,但他能感受到沈餘天的呼吸漸漸平複下來。

有這麽一刻,他慶幸自己成為了沈餘天的依靠,不是別人,而是他路岸。

街邊刺耳的喇叭聲傳來,沈餘天被這聲響從回憶裏拽出來,他疲憊的閉了閉眼,把所有的狼狽不堪鎖進眼裏,才慢慢的推開了路岸。

昏暗裏,路岸的神情看不太真切,但那雙布滿擔憂的眼睛卻尤其明亮,沈餘天有一瞬覺得自己甚至要被這光芒灼傷,他不安的避開了,如鲠在喉,“我想回家。”

路岸心裏有萬千個疑問,但沈餘天疲憊不堪的表情讓他什麽都問不出口,于是他把沈餘天從地上拉了下來,甚至幫沈餘天拍去衣服上沾染的灰塵,語氣輕得他自己都不相信是自己發出來的,“你能走嗎,我……背你?”

沈餘天看了他一眼,半晌搖了搖頭。

路岸便不再說什麽,伸出了手牽住了沈餘天,往常兩人在大街上是不會這麽親昵的,但這一回,沈餘天任由他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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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車時路岸跟司機說了沈家的地址,沉默的沈餘天忽然說,“去你家吧。”

他不想以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去面對沈餘茴,更怕沈餘茴看出端倪來,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路岸沒有反對,只是悄悄和沈餘天挨得更近了,肩膀靠着肩膀,仿佛連體嬰。

沈餘天強忍疲憊給沈餘茴發了條信息,編造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這是他頭一回夜不歸宿,但他實在沒有精力去面對那麽多。

沈餘茴對此好像完全沒有異議,只是詢問了去哪裏,沈餘天想了想,悄然看了一眼身邊正閉目養神的路岸,不知道怎麽的就撒了謊,說在班裏的同學家住下了。

到路家後,沈餘天只說自己想休息,路岸二話不說帶他上床躺着,沈餘天睡着時眉頭都是皺起來的,路岸試圖安撫他,但沈餘天的表情一直松懈不下來,他只得作罷,苦惱無聲的詢問,“你在難過什麽呢……”

回應他的只有沈餘天淺淺的呼吸聲。

沈餘天這一覺睡得很熟,做了很多亂七八糟卻看不見實景的夢,到處都是白霧,只有他一個人,他試圖喊叫,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有條蛇緊緊纏住他的脖子,使得他無法呼吸。

詭異的聲音回蕩着,不會有人要你的,你是個怪物,是個變态,沒有人能接受你 ,父母離開你,丢下你,如果路岸知道了,也把你甩得遠遠的,你活該躲在陰暗的角落裏,一輩子不能見光。

倘若陽光灑下來,便把你的肌膚灼傷,紅血白骨,任憑腐爛在水溝裏。

他在夢裏吶喊,我不要被人知道,我不要被路岸知道……我不要路岸離開我……

他猛然驚醒,眼睛猝然瞪大了,場景有些陌生,好半晌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在哪裏,但是他的呼吸依舊難以平靜,房間裏開着溫度适宜的空調,他摸摸自己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脖子,一手的冷汗。

房間門被打開,沈餘天吓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是路岸時,又褪去渾身的防備,從床上慢騰騰的坐了起來。

“我以為你還在睡呢,這下正好,我叫了飯,吃一點吧。”路岸說着晃了晃手裏的外賣袋子。

“幾點了?”

“快九點吧。”路岸把飯盒放在床頭櫃上,自己坐到床邊,動手把東西從袋子裏拿出來,沈餘天想下床,他制止了,“沒那麽多講究,直接床上吃就行。”

沈餘天搖頭,到底還是掀開被子坐好,接過路岸遞過來的飯盒,打開一看,醬汁雞排飯,是他喜歡的口味,便說了聲謝謝。

兩人吃起飯來,沈餘天沒有說話,路岸吃兩口就看他一眼,憋了一晚上到底忍不住了,帶點小心翼翼的問,“你剛才,到底怎麽了?”

沈餘天夾飯的動作一頓,心裏的弦仿佛被用力的撥了下,難以平靜,但他還是面不改色道,“沒什麽。”

他不想路岸知道他那段過去,他自己也不想回憶。

路岸怔了下,沈餘天的口氣太過平淡,淡到将他拒之門外,他頓了頓說,“沒什麽你哭成那樣,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要受委屈跟我說啊,我給你出氣。”

沈餘天食不下咽,“你別問了,真的沒什麽,是我自己的事情。”

路岸一聽,心裏不是滋味,明明知道現在應該是好好說話的時候,可是話到嘴邊不由帶了點不滿,“什麽叫做你自己的事情,我們兩個不是正在處對象嗎,你的事為什麽不能是我的事。”

沈餘天終于忍不住了,他将飯盒放下,對上路岸閃爍的眼睛,定定道,“這不一樣。”

如果路岸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了,是不是也會像其他人一樣遠離他,沈餘天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順暢了。

路岸也毛了,他本來就是個急性子的人,能憋到現在問已經很不容易,可是沈餘天藏着掖着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就仿佛只有他一個人在努力接近,而沈餘天甚至連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也沒有。

“為什麽不一樣,你有什麽事你就說,”路岸用力吸了一口氣,生氣和委屈一起湧上心頭,“有什麽我不能知道的?”

沈餘天快要招架不住路岸的質問,他心裏亂糟糟的,臉上的表情是少有的焦急,“你能不能講點理,這是我的私事。”

別再問了,他不想回答,也不想面對。

“講理?私事?”路岸刷的一下站起來,臉色陰沉沉的看着沈餘天,似乎被這兩個詞氣笑了,“你一句私事就想搪塞我,是我對你不夠好,讓你不能信任我,還是你瞞着我做了什麽,不敢讓我知道?”

路岸變得有些陌生,令心煩意亂的沈餘天都無法理清情緒,在這種爆發的邊緣,他激動得呵道,“不是,都不是。”

“那究竟是什麽?”路岸氣得原地走動了兩句,眼神炯亮的盯着沈餘天,艱難道,“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過,我一見到你哭,我就恨不得難過的是我,而你卻什麽都不肯和我說,沈餘天,我這麽在意你,你為什麽不能在意我呢?”

沈餘天眼眶頓時發紅,他不在意路岸?他就是太在意了才不敢說,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也是恐懼會失去路岸的。

“你真的想知道?”沈餘天攥緊了拳,後槽牙摩擦着。如果他賭一把,賭路岸會不會也抛棄他而去?

路岸氣惱道,“我當然想知道,我……”

沈餘天通紅的眼死死看着路岸,擲地有聲道,“我小時候被猥亵過。”

他看見路岸的眼睛劇烈的收縮了下,仿佛有支利箭刺了進去。

說出來了,終于把這件陳年舊事曝光在別人面前,結痂的傷口仿佛在一瞬間被撕裂,鮮血瞬間湧了出來,可是沈餘天卻有種扭曲的快感,原來,把醜陋攤開在別人面前,也不過是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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