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狼
小六子被他吓到,忙道:“只是隐約聽見一聲,并不真切……”
他話音未落,卻聽山麓那邊又是一聲長嚎,鄭陽顯然也聽見了,面上有些發白,松開了小六子,直奔到镖車前拿了自己佩刀,向衆人道:“都別忙乎了,把吃飯家夥佩上。”
幾個老镖師從未見過他這樣驚惶的模樣,紛紛問道:“怎麽?有山匪麽?”
鄭镖頭搖了搖頭:“不是山匪,只怕是……”他猛地住了口,眼神陰霾地打量了一番不遠處那一溜的镖車,“這些東西……希望不會引來他們。”
小李性急,問道:“總镖頭,究竟是什麽天魔煞星,連您也半遮半掩的不敢說,大家夥豈不是幹着急。”
“別問了,”鄭陽指着他,“拿好你的刀便是。”
小李镖師只得嘀咕着去取刀,剛走到樹下便停住了腳步,小六子與他正對面站着,眼見他脖頸上突然多了條細細的紅線,皺眉道:“你……”
小李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別過來……”随即一聲輕響,喉上血花迸裂,整個頭顱都被絞了下來。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小六子驚呆在那裏,這是他頭一次見人被殺死在面前,還死得如此慘烈,只看得喉頭發嗆,險些就要吐出來。
“快,拿刀來!”鄭陽猛地喝道,“這裏有玄絲索,快把它砍斷。”
那片篝火照亮的營地不知何時已被人布下天羅地網,無數看不見的絲線如同利刃将混亂的人群絞得稀碎。小六子被那一聲呼喝震回了神,忙拔刀向空中的虛無劈去,卻聽一聲脆響,那刀刃被崩開,反彈了出去。
半空中傳來一個女人陰陰冷冷的笑聲:“江南镖局,不過如此。”
還有一個男人道:“苦娘,別獨占了功勞,也該到我了。”
那話音未落,四周猛然綻開一片迷蒙霧氣,芬香撲鼻,小六子只聞了一口,便覺得胸口喘不過氣來,很快便暈了過去。
待再醒轉時,四周已換了景象,小六子覺得腦中發鈍,觸眼處皆是陌生,只模糊聽一個聲音道:“苦娘,你可想好了?先取那小的的血還是老的?”
“小的吧,估摸着鮮嫩些。”女人應着,徑直走到小六子面前,将一把利刃尖刀抵在他頸上。
小六子被那涼意驚得一個哆嗦,立刻叫道:“別殺我。”
“怎麽?”女人一笑,真的停了停。
“我還不能死……”小六子低低道,我還有滅門的血海深仇未報,若我死了,再無人能去報仇。他心裏不住地想着,口中卻說不出,只是眼眶酸澀,持續地低聲道,“求你們,別殺我。”
“這麽怕死?”女人不屑地看着他,“難怪,才是個半大的孩子。”
女人身後又有一個聲音道:“苦娘,怎麽只顧着說話還不動手,難不成是那小子俊你看上了他?”
話音未落,那邊便響起一片笑聲,聽起來像有七八個人。
“扯你娘的臊!”苦娘回頭罵了一句,又向小六子道,“你可別怪老娘,只因老娘家的閨女得了怪病,每日都要喝一碗熱熱的人血才好。”
“不……別……”瀕死的恐懼感使得小六子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掙紮着伸手去擋,卻反被那女人抓住了胳臂。
“咦?”苦娘一頓,突然放下刀來,雙手抓住了小六子的肩膀,一路摸到了手腕,接着又伸手摸他的胸骨和背脊,她愈發驚訝,喝道,“迷花兒,過來瞧瞧。”
被稱作迷花兒的卻是個男人,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走過來道:“又怎的?”
苦娘擡了擡下巴:“你摸這小子的筋骨。”
迷花兒伸手将小六子四肢和腦袋都摸了一遍,也怔了怔,低聲道:“唔……倒是個好料子。”
小六子雖然有些茫然,卻也看出他們是在贊自己的筋骨生得好,大約是愛才之意,便道:“各位英雄,我剛入那镖局,還不知深淺,貴山寨若是看得起小弟,我願拜入貴寨。”
那女人一呆,突然笑出了聲:“山寨,你以為我們是什麽山寨?”
小六子還不及回答,便見一個矮小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面前,卻是個形狀醜陋的侏儒,那侏儒道:“堂主不在,你們就在此胡鬧,按照素來的規矩,買賣做成,活口不留,還不快把這小的和那老的都料理了,省得生事。”
“堂主不在,你們就在此胡鬧。”迷花兒捏着鼻子學着那侏儒說話,又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有你在,還要堂主做什麽,個頭不高管得倒寬,竟教訓起我們來了。”
苦娘低頭看了那侏儒一眼,冷笑道:“我偏要留下他,你這矮子若再多說半句,問問我手上的玄絲索。”
那侏儒被他們譏笑羞辱了一番,顯然氣急,卻又不敢發作,只狠狠剜了小六子一眼,拂袖而去。
小六子聽那女人這樣說,正稍稍松了口氣,卻又聽她道:“小子,我們不留家底清白的人,你想活命,就去殺了你們镖頭。”
這話震得小六子一時反應不過來,手中卻已被塞了一把短刃,身後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趔趄一步便看見鄭陽挨着角落歪着,手腳被縛,看樣子也是剛剛醒轉。屋內再沒一個熟識的面孔,小六子不敢十分打量他們,只好慢慢向鄭陽走去,這幫人武功之高超,行事之古怪已大大超出了他所知曉的範圍,當下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兩全的好主意。不知不覺已走到了鄭陽面前,鄭陽擡起頭,不勸誡,也不告饒,只死死看着他,似乎在揣測這少年敢不敢向自己下手。
小六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豎起那短刃,一刀便捅進鄭陽肋下,随即松開刀柄,只覺滿手的冷汗和鮮血。他轉回頭,重重喘着氣,擡眼望向那女人,那邊的衆人都有些訝異的神色,還是苦娘第一個笑了出來:“好小子,既不羅嗦,又有狠勁,果然對我的胃口。等堂主回來,老娘親自求他留你。”
她身後的迷花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擡起笑眯了的小眼觑了小六子一番:“你這孩子多大年紀,叫什麽名字。”
小六子在衣角上來回搓着手心上的粘膩,只覺一口氣始終緩不過來,勉強擡頭道:“我叫小六子,十四了。”
那迷花兒便不再多問,望向地上道:“那屍首放這裏晦氣得很,你們把他拖出去。”
被他指到的兩個幹瘦的小子立刻上前去拖鄭陽,小六子上前道:“镖頭身子不輕,我來幫你們。”
無人異議,他便一路跟那兩人一起把鄭陽擡到了院外,雖然夜色濃重,但也能清楚地看出這裏并非是荒山野嶺,四處阡陌燈火,竟象是在一座城池中中,隔着街隐約還能聽見雞鳴狗吠之聲。
那兩人低聲道:“這大漢好重,咱們随意尋個地方扔了吧。”
小六子拖着鄭镖頭的肩膀,向另兩個人道:“這裏大約會有路人經過,看見屍首倒不好了,我把他拖到巷後去,兩位哥哥在這歇會便是。”
那兩人便擡了擡手示意他去,小六子一人幾乎搬不動那身體,硬生生咬着牙将他拖到了僻靜的後巷,而後才長長出了口氣,低聲道:“鄭镖頭,還撐得住麽?”
鄭陽這才停止閉氣,慘白着臉在肋下傷口處點了穴止住血,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六子只從他眼神裏便看出些責怪之意,低頭道:“你莫怪我無情,若不是我給你一刀,你我都要被他們殺死,就一點回還的餘地都沒有了。”他垂了眼睑,“我已特意避開要害之處,希望你能撐過這一回,快些逃走才好。”
鄭陽稍稍緩過來一些,嘶啞着開口道:“我不怪你,既遇上他們,我就當這條命已經丢了。”
“你快走吧。”小六子怕再生事端,又催促了一聲。
鄭陽扶着牆掙紮着站了起來,又看向他:“你不同我一起逃走麽?你……當真要加入他們?”
小六子默而不答。
“你這蠢小子,”鄭陽倒抽了口氣,罵道,“那不是尋常的匪賊,那……那是風狼的人。”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吐氣般的音量,從鄭陽的口中呼了出來,他顯得十分忌憚,閉上嘴扭過頭去,只壓低聲音道:“跟着他們,不會有好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