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內讧
離鴻下山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将自己屋內那個木匣啓開,把那封存了兩三年的離恨刀取了出來。刀鋒依舊寒涼逼人,将它拴在腰間時,隐約有不安的鳴聲傳來,不知為何,這把名刀總讓他有些許的不安。
清晨下山,天色有些陰霾,沿着山路向西行了半日,眼前便出現一片竹林。他雖然未來過這裏,但是聽說過,這之後不遠便是朔北堂的地界,如果不出什麽差池,出了竹林便有風狼中人上前接應。
林中綠竹猗猗,幾片細竹葉被山風卷着落了下來,靜谧安和。突然,一聲狼嘯打破了寧靜,離鴻猛地警醒了起來。他這兩年已受過一些教導,知道風狼中向來是以狼嗥為號,剛剛那一聲若是沒聽錯的話,正是有敵來襲的意思。按說朔北堂無論是地形還是背景都是個極難撬動的地方,以現今江湖上的門派而言,除了極少的幾位泰山北鬥以外,根本就沒人有這個能力來突襲風狼,如今既然有敵來襲,必然是不可小窺的強敵了。
離鴻按緊腰間刀柄,一路急行出林,然而出了竹林之後又是一聲狼嘯,卻分明是目标已被困住的暗號,這麽快就解決了偷襲,确實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因為對朔北堂中行情了解甚少,他一時不敢放松警惕,放輕了腳步向聲音的來源靠了過去,耳邊忽然有聲極低的呼救聲,叫的竟是他的名字。
呼救之人縮在路邊一堆矮灌木之後,頭發胡須都亂成一團,氣息微弱的又叫了一聲:“離兄弟。”
離鴻上前一把扶起了他,竟是葉榮,他驚道:“葉堂主,你怎麽了,堂中被襲了嗎?”
葉榮費力地搖了搖頭:“風狼內讧,天南堂幾名好手潛入封霞嶺,那迷花兒毒煙厲害,我不甚吸入,剛逃出幾步就倒在了這裏。現在他們怕是已同朔北堂的弟兄們打起來了,離兄弟,你原是天南堂送來的人,快去解勸解勸,若是鬧大了……當真……當真……”他不知想到了什麽,露出十分恐懼的神色,催促離鴻道。
離鴻知道他這是怕鬧到狼主那裏惹出禍來,病急亂投醫來指望自己,就自己的份量而言,無論是天南還是朔北,都決計不會被人放在眼裏。但當下,也只得先去瞧瞧究竟兩堂是鬧得如何不可開交,他把葉榮扶到一個僻靜處坐下,随即便向山下趕來。
就在他下山的同時,小路的岔口又傳來急匆匆的車轱聲,還伴着女娃的哭叫,哭聲十分凄慘,并不像尋常孩童的哭鬧。雖然朔北堂中變故緊急,但離鴻一頓之下還是轉身向着那岔路追了過去,他這兩年全心學刀,輕功的長進不大,好在身法夠快,那馬車在山路上跑得又慢,沒過片刻便追上了。
趕車的看見這個穿着土氣背着長刀的少年,略有些驚訝,随即兇神惡煞地罵道:“哪來的臭小子,快給我滾開。”
“你車裏是什麽人?”離鴻問道。
他剛發問,車中的哭聲便戛然而止,這不由得讓他心中一沉,搶上前就要撥開車簾,趕車的壯漢怒吼一聲,拔出身邊長斧跳了下來,兜頭就向離鴻劈下。離鴻微一矮身,抽出離恨向他懷中劈去,那長斧攔腰而斷,險些砸到壯漢腳上。就在他愣神的當兒,離鴻已躍上車轅,急急地去掀車簾,不妨身後一沉,又被那壯漢抓住衣領,似乎想要把他從車上拖下來。離鴻惦記着那女娃的性命,手上顧不得輕重,轉開手腕将那刀鋒一斜,直要将那壯漢手腕切下,突然目光滑到車上印着的風狼标記,心內大驚,忙收了力道,回身在那壯漢頸下一點,将他穴道封住,這才喘口氣道:“你是風狼的人?”
那漢子雖然被點了穴,臉上兇狠半點不減,惡笑了一聲:“怕了麽,那還不快滾!”
離鴻問道:“風狼中大亂,怎麽你一個人逃了出來,你是哪個堂的?”
“你……你如何知道這些,你是什麽人!”那漢子微有些慌。
“我……”離鴻剛要說話,只聽身後一聲輕微的破風之聲,他在習刀的時候,連花瓣和竹葉從空中飄落的聲響都聽得清楚,這一聲自然沒能逃過耳朵,足下一頓,便閃開了這枚暗器,随即回身落刀,将那發出暗器的馬車連頂削了去,只見車內竟是一個美貌少婦,懷中摟着個女娃娃,手裏還扣着枚銀镖,驚呆了似的望着車外的離鴻。
“出來。”離鴻用刀指着那女人。
女人用銀镖指着女娃的脖子,顫着聲音道:“別過來,我殺了她。”
離鴻輕輕搖了搖頭:“她是誰,她的死活關我何事。”
女人一驚:“你不是那些名門正派的弟子?”
離鴻用刀柄敲了敲車上的風狼記號:“我也是,風狼的人。”
這話一出,身後的漢子不知臉色如何,那女人則立刻把女娃扔到一遍,連滾帶爬地從車上滾了下來,哭着跪在離鴻腿邊道:“小公子,奴家是被那石乞脅迫,絕不是有意背叛狼主,求公子開恩。”
這兩人竟是風狼的叛徒,離鴻眉頭一皺,沉聲道:“饒你也容易,且說說你們都做了些什麽。”
此時的朔北堂中毒煙剛剛消散,兩堂都各有損傷,歪在一邊。馬邢豊半邊胳膊被玄絲索絞得鮮血淋漓,另只手還拄着劍不肯倒下,口中罵道:“下三濫的天南堂,只會這些見不得人的招數,倘若明刀真槍,我豈會怕了你們。”
迷花兒眯着眼睛一笑:“你們朔北仗的是刀劍的硬功夫,卻如何買賣都往我天南跑,說到底還是你們不中用。”
“少同他廢話!”苦娘擰了一股絲,按到馬邢豊頸上,厲聲道,“姓馬的,我只問你一句,你們把我女兒弄到哪去了?”
那玄絲斷喉如熱刀切蠟,馬邢豊卻是硬氣,臉色絲毫不變,冷笑道:“你說你那嗜血如命的女兒嗎,我可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大約是被人認作了怪物殺了吧。”
苦娘一下子就要勒死他,卻被迷花兒拉住了,迷花兒湊近他低聲道:“老馬,這婆娘為她女兒殺人不眨眼的,你若是因為先前被搶走的那筆買賣洩憤,捉弄她一下也就罷了,如今鬧大了可不好看,還是快把女娃娃交出來得好。”
馬邢豊唾了一口:“放你的屁,你們天南使下作手段搶買賣,我們何曾說過一句話,現在倒找上我朔北的麻煩,你我兩地隔了三千裏路,那婆娘的女兒被誰擄走,是死是活,我如何知道!”
苦娘心急如焚,又聽他言語惡毒,幾乎氣瘋,指着他嘶吼道:“我女兒失蹤那日,我們當夜循跡追出,一路追到封霞嶺,你還敢狡辯!”
馬邢豊也吼了起來:“蠢婆娘!我朔北擄人,還能留下蹤跡讓你發現麽!”
苦娘上前就給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然後将一個物件舉到他眼前:“若不是朔北的人抓走她,為何我會在你們的屋子裏發現這只小鞋!”
她拿着女兒的小繡花鞋,眼睛通紅,似乎淚中混血,顫聲道:“姓馬的,別怪老娘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再不把我女兒交出來,拼着被狼主殺了,我也立刻要了你的命。”
馬邢豊腫着半張臉,擦了一把唇角的血冷冷笑道:“你那喝血的小娃娃,若是死了,才是大快人心。”
“好!”苦娘咬着牙喊了一聲,玄絲無聲地繞在馬邢豊脖頸上,正要一抽,只聽屋門猛地被踢開,一聲輕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