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是從未聽過的怪異喘息,夾雜着女人低泣般的哀鳴,還有木板搖晃的吱呀聲,詭異得讓離鴻都屏住了呼吸。突然,一聲輕而怯的“不要”驚醒了他,好像有一股血氣直沖上腦袋,他擡腳踢開了門,闖了進去。
屋內的大床上赤條條滾着兩個人,一個是迷花兒,另一個則是被他抓回來的石乞妻子,女人見了他尖叫了一聲,擡手掩在胸前,迷花兒倒是鎮定,只眯了眯眼睛:“離小哥……”他剛說了三個字,一柄帶着寒光的長刀就紮到了他頭頂的床梁上。
“滾出去!”離鴻被酒氣和不知名的羞怒感頂上火來,這陌生的秘事讓他覺得既肮髒又可惡,只想趕緊從眼前抹掉。
迷花兒也不着惱,不慌不忙地撿了衣服穿起來,向他道:“別誤會,是這女人缺靠山,自己來勾我,你小子還英雄救美呢。”
離鴻看了他一眼,随即別過頭去:“別在我房裏做這種事。”
這動靜早引來朔北堂其他些人,他們只管心情愉悅地看好戲,有人揶揄道:“早聽說迷花兒兄弟當年采遍三州六府的香花,如今又拾起老本行了?”
迷花兒被提起舊事,竟嘻嘻一笑:“野花采夠了,別人家的家花倒更稀罕。”他瞥了一眼身邊滿臉不悅的離鴻,“離小哥,你是不知這其中的滋味,看你如今也十七八歲了,風狼從不虧待自家兄弟,改日就給你尋個暖被窩的丫頭來。”
離鴻聽他話語龌龊,愈發地惱火,待趕完了人,立刻回到屋內,将門緊緊帶上了。
這是他頭一次喝醉酒,只覺得心口和太陽穴都砰砰直跳,似睡卻又不能全然睡着,方才瞧見的那兩具鮮活的肉體翻來覆去在腦海裏打滾,不知不覺竟象是自己和另個人赤裸着交疊在一處,那人膚色如雪,長發如墨,仰在他懷裏,手像蛇一樣往他下身摸索,軟弱無骨地将他孽根包裹住,他只覺得腦後一麻,那酥麻從頭直竄遍全身,讓他難以遏制地發起抖來,他覺得口幹舌燥,迫切地想擡起身上那人的臉看清他的面目,焦急和情欲讓他渾身都被汗浸透了,而那人終于從他汗濕的胸口擡起頭來,離鴻覺得腦中一片轟鳴,那張玉雕似的面孔,是雲弘的臉。
他猛地從泥沼般的夢境裏掙脫了出來,卻發現身上真的壓着一個人,卻不是那點漆的眼和淡緋的唇,而是一個眉眼含春的女人,正是之前被他趕出去的石夫人。
他一把抓了女人的手,低喝道:“你在做什麽!”
女人已把自己半邊衣襟解開,露出小半個胸脯貼在離鴻身上,喘息着道:“迷大爺讓我來教小公子人事。莫怕,姐姐這就讓你舒坦,”她一面說一面在離鴻身上摸索,一雙紅唇貼着他耳朵道,“姐姐還不曾見過你這樣俊的小子。”
離鴻一手就把她搡到了地上,他跳起來幾步沖到屋外,卻見外面站了好些人,迷花兒也在其中,向他一看便跺腳道:“竟沒成!”
人群中立刻有幾個面露喜色道:“你們輸了,快,十兩銀子,可不許抵賴!”
輸錢的自然都沒有好臉色,有人便罵道:“石家那婆娘看着有些手段,怎麽連個半大小子也弄不住,早不該留她。”
迷花兒只管上下打量離鴻:“我猜,要麽是這小子的緣故,該不會同前狼主一個毛病吧?”
離鴻心裏那股惡潮還沒退下去,眼見這幫人還拿他做賭,早有些不悅,只抱着刀坐在階上不與他們接話。其他人的好奇卻猛地漲上來,他們把迷花兒團團圍住,頗有些心癢地去撩撥那個平日禁忌的話題。
“我前年剛入風狼,還未聽說過前狼主的事,他……比起現在那位如何啊?”有個膽大的先問道。
“這個麽,”迷花兒摸了摸鼻子,“前狼主坦蕩些,不戴什麽面具,也喜歡同大夥說話吃酒,不過脾氣比起現在那位也不好些,殺過的人大約比現今多一翻。那位爺啊,武功當年在江湖上罕逢對手,只是身為風狼狼主,名聲不大好,再有就是他那個毛病……”
他這一頓,其餘幾個風狼中的老人都露出會意的笑容,後輩中有嘴快的道:“我聽說,前狼主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玩年紀小的男孩子。”
迷花兒哈哈一笑:“不錯不錯,那時只要是面目周正的十四五歲男娃娃,我們都送去給狼主挑,他喜歡新鮮玩意,今天玩這個,明天就換了那個,最後挑十幾個心愛的留在身邊,其餘的就讓火獠衛處置了。”他想起往事,神色飄然,“那時候不少人都被狼主帶的同染上這毛病,還好兄弟我始終偏好女人些。”
其他人哪管他的喜好如何,只想乘着酒醉多挖些秘辛出來,便挑着頭問:“不是說,前狼主的娈寵裏有個極漂亮的麽,你見過沒有?”
迷花兒收住話,向角落裏一指:“你們葉堂主見過,快問他去。”
葉榮驀地被那些人圍住催促,便也開了口低聲道:“我确實見過一次。”他低頭回想了一下,“那時我剛入風狼沒多久,曾在一次雪夜裏被派去伏在狼主屋外值夜,好像是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推開窗戶,向我問了一聲,什麽時辰了?”
不同于迷花兒的油嘴靈舌,葉榮言語平淡地敘述着自己的經歷,有個朔北的老刀客冷冷地插了一句嘴:“前狼主對那少年十分不一般,寵得出奇,我們只聽幾個火獠衛的弟兄說那人容色無雙,卻不知究竟是怎麽個無雙。”
這話把衆人的好奇心又挑到一個高處,他們連聲催促葉榮道:“葉堂主,好兄弟,快說他長得究竟什麽模樣?”
葉榮摸了摸颔下的長須,緩緩道:“皎皎如江河之明月,熠熠如南海之瑤珠,但縱有明月,縱有寶珠,又何及得上那人之萬一。”
迷花兒咂了咂嘴:“酸得很,葉堂主的文人氣着實酸得很,若我來說,不過是眼睛嘴巴,腰身如何,屁股如何。”
衆人哄堂大笑,迷花兒的額頭上卻被狠狠崩了一下,苦娘不知何時也來到後院,她拍了拍手:“若是前狼主還活着,這番話早夠你死上十次了,”她冷哼了一聲,“你們這幫沒見識的倒說葉堂主酸腐,可不知當年連前狼主那樣不通文理的粗人也給他吟過詩呢。”
迷花兒一下來了精神,顧不得頭上的疼痛,連聲道:“苦娘,你可不愛提這些舊事,今個就給我們好好說說。”
苦娘也爽快:“老娘只見過他一次,你們幾個老的應當知道,因為風狼的那個規矩,每年都有許多不怕死的來向狼主下戰書。有一年,天山七絕之一的妄言與狼主約戰,那少年送狼主去七絕峰赴約,我們護衛在後面,走了沒幾十步遠,狼主忽然把他拉到自己馬上,親熱了半天,才讓我們送他回去。”苦娘回憶起那時情景,似乎覺得好笑,“狼主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十步別明月,千裏寄清光’,随行的田老夫子啧了半天,向我們道,狼主對他小情兒留詩呢,活脫脫一副情種的模樣,後來風狼中兄弟打趣,就稱那人做明月公子。”
他們越說興致越高,連許多道聽途說的秘聞也混進去亂說一氣,只有離鴻始終坐在階上,壓根沒有聽進去幾句。他被方才夢中的雲弘攪亂了心神,不敢回想夢境卻又忍不住回想,總覺得好像親手弄污了什麽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