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裏的前廳廣大異常,與狼都差不了多少,狼主剛踏上主座,兩旁的石臺便燃起火光,一片燈火通明。階下是大批青衣火獠衛,還有葉榮領着的朔北堂主,白煞站在最前面,正一字一句地向狼主禀報火燒狼都的始末,言語間絲毫沒提到離鴻,連說到南柯也只是最後帶了一句:“撤出時未見南兄弟,恐怕已兇多吉少。”
南柯苦于腿傷不能走上前去,只趴在離鴻背上嘿嘿一笑:“有勞記挂,兄弟我偏生命大,恐怕白統領要失望了。”
離鴻背着他轉過階梯走到衆人面前,底下人都是一驚,葉榮看見他,眼眶一紅,似乎就要喜極而泣了,礙着狼主的面,只好生生忍住,垂手站在下面。
白煞的面色更是蒼白至極,他猛地向狼主跪了下來,一言不發。
狼主定定看了他一會:“你知錯了?”
白煞只低着頭,咬牙道:“屬下該死!”
狼主冷冷一笑,向身後看了一眼,立即便有人捧了東西上來,離鴻心裏一沉,以為就要看見什麽可怖的刑具,然而卻只是一條長鞭。那長鞭被送到白煞的一個下屬手中,離鴻認出那人便是當日在狼都外與白煞耳語南柯被困的親信。
“二十鞭。”狼主擡了擡手指。
那名火獠衛發着顫舉起了鞭子,“啪”地一聲,落在白煞的肩頭,立時便打出一道血痕來,白煞悶哼了一聲,直挺挺地跪在那裏,很快便是第二鞭,第三鞭,雨一樣落了下來。二十鞭很快便打完了,執鞭那人竟出了一頭的冷汗,猶豫着停了手。
上頭只傳來一聲冷笑:“你在為白統領撓癢麽?”
那人聽了這句話,立刻露出驚懼的神色,只聽一聲輕響,離鴻甚至沒看清是誰出的手,就見那倒黴的火獠衛雙目圓睜着栽倒下去,耳鼻裏都慢慢流出血來。狼主緩緩走下臺階,撿起鞭子在白煞肩上敲了敲:“我有多久沒親自打過你了?”
白煞背上全是淩亂的血痕,勉強笑了笑:“兩年零八個月。”
“好。”狼主應了一聲,手起鞭落,這一下幾乎是血肉飛濺,白煞竟一聲不吭,額上的汗混着血,刷刷地往下滾,衣衫和皮肉同時被打得稀爛,一旁的離鴻光是看着這慘狀就覺得喉頭有些泛酸。
等到這二十鞭打完,白煞已伏到了地上,似乎只剩下一口氣在。
“我打你,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事,只是此事實在教我失望,”狼主扔下那條血淋淋的鞭子,走回主座,緩了聲音道,“你是我挑出的火獠衛統領,別再讓我失望才好。”
白煞掙紮着半支起身:“屬下……記住了。”
“帶他下去上藥。”狼主吩咐道。
白煞被擡走後,其餘火獠衛和朔北堂衆也不約而同跪了下來,狼主卻只擺了擺手:“不必跪着,這次不罰你們,”他向下掃視了一圈,“我也乏了,你們無事便退下吧。”
“啓禀狼主,屬下有事要說。”
離鴻一呆,沒想到素來膽小怯懦的葉榮會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也不知是有什麽大事要禀報。
“半月前,朔北堂出了一名奸細……”
一聽這個開頭,離鴻便覺得青筋一跳,這件事大夥已說好會瞞下來,葉榮此時捅出無非是找死,他……他瘋了麽?
他急得連連使眼色,葉榮卻已把事情草草說完,末了又道:“若不是離兄弟及時趕到,澄清朔北與天南二堂的誤會,我們恐怕已中了奸人之計,鬥得兩敗俱傷了。”
這麽一來,衆人自然都向離鴻看來,連南柯也拍了拍他後頸:“不錯嘛小子,竟一點口風也沒漏給我。”
狼主默不作聲地聽完整件事,才道:“此事駱罕早已向我禀報,天南堂原也有過失,不過,他此番送了一個大禮給我,我便寬恕了他,正琢磨着如何罰你朔北,你倒自己招了。”
葉榮黯然道:“天南堂主素來能幹,屬下蠢笨,只求狼主責罰。”
看過方才那兩人的模樣,離鴻心裏又急又怕,既然天南堂主搶先招了,此時的坦白大約也求不到寬恕的可能,只不知葉榮會被如何責罰。
“離鴻,”狼主忽然喚他道,“你上前來。”
離鴻忙放下南柯,走到了廳前,跪在葉榮身邊:“屬下在。”
“你立了一件大功,風狼中向來賞罰分明,”狼主靠在椅子上低頭看他,“你想要什麽?”
“我……”離鴻遲疑了片刻,“我想請狼主撤去葉堂主的堂主之職。”
他這話一出,周圍猛地安靜了下去,階旁的南柯更是臉色劇變,急急地去看上座的狼主,然而狼主的臉隐在面具之後,自然無法揣摩他的神色情緒。
“離兄弟……”葉榮嘴唇微微顫抖,只喚了這一聲便說不出下句了。
“撤了他?”狼主面具後的眼睛直瞧着他,“那該改立誰為堂主,你麽?”
離鴻一聽,只覺得一股寒意鑽進了骨頭裏,他怔怔想到,不錯,總有一個人要去替堂主之位,今日就算能救了葉榮,卻又要害了別人性命。
此時最緊張的卻不是他,而是後面那幾十名朔北堂衆,他們想的都是一樣,若是撤了葉榮,把這替死鬼的位置塞到自己頭上,那可就糟了。
有個膽大的當即跪了下來:“啓禀狼主,這位……這位離兄弟為人仗義,身手也好,若是立為堂主,真是再合适不過。”其他人立時也跟着低聲附和。
狼主的目光卻落在那個說話的朔北教衆頭上,冷冷道:“多嘴多舌,把他舌頭割下來。”
他一下令,立刻就有人上去執行,離鴻不敢回頭,只能聽着身後駭人的慘叫聲,緊緊盯住面前一小塊白色地磚。
狼主一轉頭,忽然道:“離鴻,他們說讓你做朔北堂主,你覺得如何?”
離鴻心道,若是自己回答的不對,大約舌頭也要被割下來,只是這狼主的心思實在看不透,便只能硬着頭皮道:“屬下……沒有異議。”
狼主忽然冷笑了一聲:“就憑你?武功和見識都如此稀松平常,還想做四堂的堂主麽?”
離鴻漲紅了臉,無措地将頭埋了下來。
“我知道朔北堂的堂主死得最多,所以你們總是推那最膽小無能的來做堂主,如今竟連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也推舉出來,怪不得堂中事務這樣一塌糊塗。”狼主聲音雖低,卻隐含了怒氣。
那幫朔北堂衆早吓得跪在了地上,瑟縮成一團。
狼主站起身,向他們問道:“你們堂中除了葉榮這個擺設之外,誰是主掌大局之人?”
他們怎敢隐瞞,立刻便答道:“都……都是馬大哥說了算。”
“馬邢豊?那便讓他暫代堂主之職。”狼主說完,又加了一句,“替我轉告他,若再惹出事,我可饒不了他。”
“屬下一定帶到!”
“好了,你們都散了吧!”狼主似乎不耐煩了,一轉身便快步走出了前廳。
衆人如蒙大赦,個個都是劫後重生的模樣,離鴻仍呆呆跪在那裏,甚至忘了站起來,直到葉榮哽咽着跪在他面前道:“離兄弟大恩,請受葉榮一拜。”
離鴻吓了一跳,忙把他扶了起來:“葉堂主……不,葉大哥別這麽說。”
葉榮長嘆一口氣,低聲道:“沒想到,我還能活着卸去堂主之職。”
離鴻也沒想到自己這樣莽撞的一番話竟真幫到了他,拍了拍他道:“葉大哥早些回去吧。”
葉榮應了一聲,又道:“當日你從狼都是如何逃脫的,我一直以為你已經……”
時至今日,還有人為自己的生死挂心,離鴻眼眶有些發熱,他悄悄将南柯指引密道一事說了一遍,還要再多說些什麽,南柯已在那頭大聲叫道:“六子,你還沒說好麽?”
離鴻轉過頭,這才想起他行動不便,還等着自己背他,便草草與葉榮道別,向南柯走了過去。
沒想到南柯一擡手就在他臉上狠狠擰了一把:“剛才險些吓死我。”
“怎……怎麽了?”離鴻吃痛,揉了揉臉頰,卻不敢還手,沒奈何地把他背了起來。
“你怎麽敢在狼主面前提出撤堂主的事,這種事務輪得到你插嘴麽?”南柯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又急又氣地道,“他說賞,你可以要金銀,要女人,甚至是心法秘籍,可你提的事早已超出了賞的範圍,按他以往的性子,就該拔了你的舌頭,讓你不知好歹!”
“我……我只是瞧葉榮他太可憐了,他每天都提心吊膽地,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狼主殺了。”離鴻嗫嚅着争辯道。
“他可憐?你再這麽稀裏糊塗,有一天會比他還可憐。”南柯咬着牙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