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離鴻悶着頭:“我還是不懂……狼主的忌諱太難捉摸了。”

南柯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他向來脾氣古怪,你還緊往他刀口上撞,朔北堂主是個倒黴差事誰不明白,偏偏你點明了,不是當着他的面責怪他濫殺麽?”

離鴻稍一回想,也覺得自己方才确實在觸怒他,不由得有些後怕。

南柯又哼了一聲:“他問你要什麽,你怎麽不求他給你報攝政王的仇?”

離鴻猛地繃緊了脊背,低低道:“我自己的仇,不求旁人。”他回頭看了眼南柯,“再說,狼主也不會為了我去動那樣的權貴,連你惹上楊公子的事他都嫌麻煩,不是麽?”

南柯立刻拉下臉來,仿佛被戳中軟肋,再也不發一言。

“話說那楊公子的家世當真很顯赫嗎?”離鴻送他回去後,又忍不住問道。

南柯白了他一眼:“家世倒是不錯,可惜他是個不成器的敗家子,幸好他爹除了他還有好幾個兒子,不然這安國公的名號也就算完了。”

“安國公?”離鴻對政事一向不懂,疑惑地望着他。

“現今滿地的公侯,本也不稀罕,不過這位楊國公又身兼西南節度使,柱國大将軍,掌握着天下半數的兵權,若論勢力,景盛也要懼他三分。”南柯說完,挑起眉毛,“你要不要去投奔他家?”

離鴻知道他是揶揄,輕輕搖了搖頭。

南柯又正色道:“你如今刀法已算不錯,不過狼主說得也對,你的內功底子太薄,還要多習些功夫才好去報仇。”他拍了拍離鴻的肩膀,“也不必着急,今年發放天運丸時,應當有你的份。”

這已不是離鴻第一次聽到天運丸這個東西了,便追問道:“天運丸究竟是什麽東西?”

“唔,是風狼的秘藥,對內力大有裨益,狼主從來只賜給四堂中有所作為之人。這一顆下去能增三四成的功力,若是運氣好,能增到五成,不過一年後便會恢複原樣,所以風狼中無不對之趨之若鹜,只盼着年年狼主都有垂賜才好。”

離鴻自小就聽胡元臻常說內力之修行最是費時,那些輔助裨益的藥材更加難得,可就算是上好的靈芝仙草也最多只能助人增上一成內力,而風狼中竟有這樣神奇的靈藥,怪不得個個是功力深厚的高手。

南柯說到興頭,又道:“其實天運丸也就罷了,風狼原先還有一部秘籍,叫做焚心訣,歷代修習過這門內功的人短短數載武功便會臻入化境。只是從來只有狼主可以看,而煉成的狼主更是少有,我們前狼主便是其中之一。當時各門派都對此秘籍觊觎,就連風狼中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動,他那人最是狠絕,在煉成之後毀去了焚心訣的孤本,從此這門絕學便失傳了。”

離鴻呆了半天,撓了撓頭:“前狼主既然那麽厲害,怎麽還被現在的狼主殺了?”

南柯的滔滔不絕驟然被這話打斷了,他臉色有些不好看,悶悶地道:“這世上哪有人長盛不衰,風狼的狼主更是如此。”

晚間有人來給南柯的傷腿敷藥,離鴻腕上的箭傷也被重新包紮了一遍,他左右睡不着,便獨自晃到外面散心。

緩緩沿着石徑出去,起先還能瞧見幾個火獠衛來回走動,後來便再也沒有人影了,走得再遠些,竟聽見了一陣陣水流的聲音。那水聲呼嘯磅礴,隐隐有些象是年少時在太虛宮後山聽見幽潭飛瀑的聲響。離鴻好奇心大起,加快腳步向着聲音的方向奔去,很快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石陣,看樣子很有些年頭,已被歲月啃噬得破舊不堪,那水聲拍岸的聲響便是從石陣之後傳來。他大着膽子從巨石的縫隙裏向裏面看去,此時夜色已沉,月光半暗,只見石陣後果然有個水潭,水波被一股力量沖擊着推到岸邊,将岸邊的石塊擊打得粉碎。待他穿過石陣,走到近前一看,卻原來是有人以掌力催動水波的緣故,這掌力着實十分驚人,但那人步履狂癫,掌風淩亂,看着不象是在練功,而象是在發狂一般。

月色從烏雲中鑽出,照在那人臉上,反射出暗金色的光澤,離鴻吃驚地後退了一步:“狼主?”

只見狼主搖晃着離開了水潭,身形飄忽,在石陣間來回逡巡,嘴中不住念着什麽。離鴻又喊了一聲,卻不見回應,他有些畏懼卻又疑惑,不知不覺便跟了上去。

“氣入丹田,貫若長空……左通右晦,是為何故,右通左晦,是為何故……”狼主扶着額頭一面疾走一面呢喃。

離鴻聽在耳中,鬼使神差地接道:“左通右晦,氣散體虛,右通左晦,意滞身軟,惟彙丹田之息,左貫雲門,右貫曲垣,集于膻中,是以增裨益,祛不足……”這段話是兒時胡元臻當做順口溜教給他的東西,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竟然還能一股腦背了出來。

狼主的腳步忽然停住,他就地滑坐了下去,然後便安靜了,離鴻在他身後屏息等了許久,不見一點動靜,只好悄悄地靠了過去。

狼主忽然喝了一聲:“左貫雲門……然後呢?”

“右……右貫曲垣……”離鴻見從背後看他盤膝而坐,兩手掌心相抵,顯然是在運功,難怪他方才确實有些走火入魔之相。修習內功時最不能受人打擾,這一點離鴻是知道的,他望着黑暗中狼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想到:若是自己趁現在殺了他,是不是就能坐上狼主之位了?

腰間的離恨仿佛感知到他的心思,輕聲鳴動起來,他忙在刀鞘上按了按,勉強收斂了心神,小聲問道:“狼主,你覺得好些了麽?”

那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你是……”

“我是離鴻。”

“你怎麽會到這兒來?禁地外的火獠衛……”狼主忽然無聲地苦笑,自言自語道,“他們大約都怕做了我練功時的無辜祭品,所以早早離遠了吧。”

離鴻心裏暗暗吃驚,忙跪下道:“屬下不知這裏是狼主練功禁地。”

狼主轉過了身來,擡起一只手向離鴻招了招,聲音裏還有些虛弱:“扶我起來。”

離鴻忙上前去,猶豫了一會才扶起他的手臂,狼主的重量很有些虛,離鴻也不太敢碰他,只小心翼翼架着他的半邊胳膊向水潭後走去。只見他在一塊白色石頭上踏了幾下,那水潭後便露出一個暗門來。

“你為何會知道太虛道宮的口訣?”在搖晃着走入密室時,狼主緩緩問道。

離鴻這才反應過來方才那些是太虛宮的心法口訣,答道:“我師父曾在太虛宮學過武,雖然內功不算好,但口訣背得不錯,後來教給了我,可惜,我們都不太懂是什麽意思。”

狼主忽然啞聲笑了起來:“當真是天意……”

離鴻在黑暗的密室裏摸到了桌椅,便扶狼主坐下,只聽黑暗中一陣窸窣,然後是什麽硬物被摔在石桌上的聲響。

“方才太急于求成,險些入魔。”狼主喘了口氣道。

這聲音聽在離鴻耳朵裏,只覺心裏一跳,結結巴巴道:“你……這才是你的聲音。”

狼主“嗤”了一聲:“你覺得我聲音不同?是面具的緣故吧。”

離鴻呆了呆,驟然明白過來狼主已在黑暗中解下了他的面具,所以說話聲才會清冽如同初見那時,他有些無措地後退開好幾步,很怕無意間瞧見他的面孔而枉送了性命。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方才在練什麽功?”狼主察覺到他的動靜,戲谑般問他。

離鴻讷讷道:“是……太虛宮的心法麽?”

桌邊傳來一聲輕響,離鴻憑着耳力一伸手就接住了狼主抛來的東西,摸着象是本書。

“你左手邊方盒裏有顆夜明珠,你取出來瞧瞧手裏的書。”

離鴻不敢違拗,摸到盒子将那瑩潤的珠子拿了出來,微藍的光暈只足以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他将書的封皮放在明珠之下,只見上面寫着四個字:太虛心經。即使孤陋寡聞,離鴻也知道,這便是太虛宮那本最精妙珍貴的內功典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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