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瞥見他驚愕的神色,狼主似乎很滿意:“看來,你識得這書?”
“只聽說過,不曾見過。”離鴻拿着那書,根本不敢翻開,胡元臻曾提過幾次太虛心經,據說俗家弟子根本摸不着這個,就算太虛宮門內弟子能學上一二式也是萬分難得了。這心法向來是太虛宮的至寶,不知為何竟會落在狼主的手裏,離鴻心裏疑惑,不由得就擡起頭來。
狼主在黑暗的那頭輕聲笑了笑:“你想問我如何得到這書的?”
“我……”離鴻怕說錯話,有些躊躇。
狼主随意地說道:“這是天南堂主駱罕送來的,他們天南一向乖覺,這便是其一,不像朔北堂先是出了奸細,又對內讧遮遮掩掩,怨不得我罰他們重些,對麽?”
離鴻一驚,立刻跪了下來:“狼主還要罰他們?隐瞞的主意本是我提的,只是不想狼主為這些瑣事分心,如今兩堂已經重歸于好,又何必再……”
“哦?”狼主忽然拉長了音調,“你提的主意?你的膽子倒是很大麽。”
離鴻一下子覺得後頸直發涼,他驀然想起來面前并不是什麽愛講道理的家夥,根本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狼主似乎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兩步:“你這般仗義,不該留在風狼,我想想……唔,要不要打發了你去才好。”
離鴻自然知道風狼中“打發”二字是什麽意思,頓時連聲告饒的話也說不出來,只呆呆地跪在那,等着狼主的裁決。
過了沒一會,狼主忽然緩和了語氣:“你起來吧。”
離鴻不知他是要親自動手還是喚火獠衛來,僵硬地站了起來。
“把書翻開,從第二式開始念。”狼主簡短地說道,随後便轉身走了。
離鴻有些莫名,只得将那本太虛心經翻了開來,稍稍念了兩句,暗處的帷幕後便傳來狼主的詢問,原來這心經與道家口訣息息相關,若是不通口訣便難以讀懂。
兩人就這麽隔着帷幕一問一答,不知不覺竟過了一整夜,離鴻原本以為這密室是在水潭之下,誰料竟有縫隙能照入陽光,把他刺得有些恍惚。
狼主從簾幕後走出時已是常日裝扮,面具後的聲音依舊沉悶:“我問你,這太虛心經的效用是什麽?”
離鴻想了想:“據說能洗髓淨骨,修為大增,練成後清心寡欲,道法自然。”
狼主将他手中的書一把奪過,又翻了一翻,然後甩到一旁道:“且到這裏,餘下的幾章,你今晚再來。”
離鴻忙放下書準備告退,剛走到門口,又聽身後道:“不準同旁人說。”
離鴻稍站了站,低聲道:“狼主放心。”
其實他道狼主放心,自己也放下心來,既然不準他說出去,那便意味着狼主暫時沒有滅口的打算了。離鴻回到住處,稍歇了口氣,一宿未睡的困倦漸漸湧了上來,不消一會便沉沉睡去。
在混沌的夢裏,那些念了一夜的心法字句不斷地湧了出來,象是一群螞蟻從丹田湧出,游走遍雲門、曲垣,又歸于胸前膻中□□,周身像浸了溫水似的,暖洋洋地舒服。
這一覺直睡到日頭西斜,離鴻的腦中迷迷糊糊蹦出狼主說“今晚再來”的話,猛地跳了起來,直把床前托着腮幫子的南柯吓了一跳。
南柯吼了他一聲:“看你死豬一樣睡了一天,怎麽突然蹦起來了!”
“我……我要去找……”離鴻結結巴巴地說了半句便說不下去了,急急便向外走。
南柯一把去撈他胳膊:“喂,你不餓麽?”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怎麽會不餓,但在餓肚子和爽狼主約之間離鴻自然不敢選後者,他躲過南柯的手道:“不餓。”
南柯哪有這麽好打發,立刻锲而不舍地撲上來:“你古古怪怪的,有什麽事瞞着我?”
離鴻只是搖頭,伸手就去拉門,南柯一下便閃到門前堵住他:“不交代清楚別想跑。”
“我有急事。”離鴻慌忙之下找了個借口,“我內急。”
南柯聞言嘿嘿一笑:“內急是麽?”
他左手凝掌,飛快地向離鴻小腹拍去,這一下來得突然,離鴻不及多想便伸手去擋,掌風竟打得南柯手臂一麻,他後退了一步,忽然擰起眉頭:“你哪來的本事。”
離鴻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我不知道……”
南柯一下子擰過他的手腕,向他脈門上一按,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咬牙笑了起來:“不過一兩日的功夫,怎麽長進這麽多?”
離鴻回想起那些腦海中徘徊的心法字句,這才驚訝地意識到自己已不知不覺習了半卷太虛心經,若是被狼主發現不知會不會着惱。
南柯見他怔怔的不說話,低聲問了句:“是跟狼主有關麽?”
離鴻不敢承認,卻又無法否認,只能央求似的看着他:“我真的要走了。”
“六子,你別和狼主走太近。”南柯忽然在他手上重重捏了捏,“他那人最是喜怒無常,萬一……”
他搖頭咽下了後半句話,側身讓離鴻離去了。
吞吞吐吐從不是南柯的性子,離鴻知道這一點,所以出來這一路心裏都忐忑不安,他猜不出南柯難以明說的危險究竟是什麽,但那警告無非就是讓自己離狼主遠遠的,少招惹他為妙。然而等他收回心神的時候,已經走進了石陣,這夜的月亮有些發紅,仍是彎鈎一般垂在天際。
水潭邊空蕩蕩的,離鴻等了很久也沒有見到狼主的身影,最後才意識到自己大約是被爽約了。坐在水潭邊沉思的時候,腰間的短笛有些膈人,他幹脆抽了出來,在手中摩挲了一番,遞到了唇邊,略帶着失落的心緒吹起了一曲小調。笛音在石陣中聽來比常日要清亮一倍,卻有些孤寂的意味。
“中元月,我聽過此曲的絲竹八音齊奏,沒想到獨由笛子吹來也別有滋味。”一個聲音在背後道。
離鴻回頭一看,差點把手裏的笛子丢進水裏去:“狼……狼主……”
狼主雙手背在身後,離他大約十步之遙便站住了,他并沒有解釋自己遲到的因由,只擡了擡下巴:“再吹一曲吧。”
“是。”離鴻有些為難地應了一聲,他實在不慣在人前演奏,對惠兒那種小孩子也就罷了,但是狼主看來頗通音律,萬一吹走了音,想來也十分尴尬。
他深吸了口氣,輕而緩地開了個頭,曾經在山中一個漫天繁星的夜晚,與太虛宮的那一夜十分相似,他在模糊着回憶那白衣少年的時候吹出這樣一首曲子,到現在連個曲名都沒有,而現在竟不知不覺當着狼主的面吹了出來。
一曲終了後,狼主的聲音輕輕飄了過來:“你在想誰?想得這樣牽腸挂肚。”
離鴻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從不曾想到竟能被人從笛音裏看穿心思,簡直如同被扒了衣服一般的難堪。
而狼主倒也沒有追問,偏過頭道:“你的笛子是從何得來?”
“是一個朋友送的。”離鴻低低答道。
狼主點了點頭,又沉默了下去。
離鴻大着膽子問了一句:“狼主,今夜還要念那本心法麽?”
“不必了。”狼主狀似随意地說道,“那本書我已毀去了。”
離鴻一驚,随即又思索道,狼主武功既然已經出神入化,想必也不把太虛心經放在眼裏,只是這心法十分奧妙,這樣毀去未免太過可惜。
“離鴻。”狼主忽然道,“你自下山以來,短短兩月已做了幾件很不錯的事,先是平息兩堂內亂,又救出南柯,昨日又阻我入魔。按理說,我該好好賞你才是。”
離鴻忙道:“狼主過獎,我不過是僥幸幫上忙罷了。”
狼主緩聲道:“眼下你再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一并賞你。”
“請狼主吩咐。”
“你去天南堂,替我盯着駱罕。”
離鴻略有些疑惑:“駱堂主?”
“我懷疑他有不軌之心,你若發現此事屬實便殺了他,天南堂主就是你的。”狼主冷冷笑了一聲,“這可不同于那替死鬼的堂主之位,是個手掌實權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