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等那洪少莊主離去之後,離鴻獨自在小徑上站了許久,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樣做到底應不應該。不多時,身後傳來幾聲動靜,随即響起迷花兒懶洋洋的聲音:“離哥兒,怎麽大半天還不回去,我和苦娘還道你料理不過來呢。”
離鴻轉過身,果然是苦娘還有迷花兒帶着天南幾個随從找了過來,臉上不由得尴尬起來:“我沒事。”
苦娘左右打量他一番,奇道:“洪萬辰呢,你沒取他小命?”
“他……他走了。”離鴻低下頭,像做錯事似的。
苦娘登時變了臉色:“你就這麽放他走了?”她向迷花兒狠厲地看了一眼,迷花兒立刻會意,縱身向小徑那頭追了過去。
“哎……”離鴻一驚,正要上前去攔他,卻被扯住袖子拉了回來,急道,“你們東西都已到手,洪天也死了,何必這樣趕盡殺絕。”
苦娘一聽,面色愈發陰沉:“離哥兒,一則你對我有大恩,二則你是狼主欽點來天南堂的人,若不然,我今日當真要好好教訓你。”
離鴻被她咬牙切齒的口氣弄得直發毛,後退了一步分辨道:“那人答應不再回來尋仇,難道不能放他一條生路麽。”
苦娘陰冷地笑了一聲:“他本可以不死,但風狼的規矩,不可讓外人記住我們的樣貌身形,你既這樣毫不遮掩地見了他,他就非死不可了。”
離鴻正訝異的時候,苦娘已轉過身去,手中銀光一閃,玄絲索轉眼間便把後面那十來個随從的頭顱齊齊削了下來。
“這次的事我盡力幫你瞞了,若是讓堂主知道,怕沒這麽好說話。”苦娘收了玄絲,低聲向他囑咐道。
離鴻知道她是為了保住自己,可怔了半日也說不出感謝的話來,只望了地上那堆屍首一眼,便覺得胸口堵得慌。
苦娘嘆了口氣,從腰間摸出件東西扔給了他:“往後再有什麽差事,先戴上這個。”
離鴻低頭看了看,是個繡有青色狼頭的面罩,當下悶悶點了點頭,塞進了懷裏。
苦娘又向遠處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希望迷花兒此去能成功把洪萬辰滅口,否則怕是留有後患。”她向離鴻肩頭拍了拍,“走吧,我替你引見堂主。”
離鴻原本以為天南堂衆大都在城郊的密林裏安營紮寨,誰知苦娘卻領着他大喇喇地進了錦州城,這是座繁華了數百年的古城,此時雖已入夜,大街上卻依舊是燈火通明,熙熙攘攘。苦娘低眉斂目地小步走着,一絲殺手的模樣也沒有,只像個尋常的坊間婦人。她繞過幾個巷口,來到處僻靜小院,将那門環敲了兩聲,又輕聲念了句暗語,院門方緩緩打開。
這窄小的門裏卻是間寬敞的院落,院中守着幾個暗色衣衫的天南堂衆,都是生面孔,正屋前階下站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苦娘走向他問道:“堂主在嗎?”
老頭慢悠悠地答道:“在。”他擡眼打量了一番苦娘身後的離鴻,露出個意義不明的笑來。
苦娘點了點頭,側身向離鴻道:“這是田老夫子。”
離鴻忙低頭向他做了一揖,還沒等老頭回應,苦娘就已拉着他推開了屋門。
“人接來了?”
離鴻先聽見這聲問話,随即才轉過偏廳,看見了這個數次不得見的天南堂主駱罕。這男人身量高大,站在偏廳一角幾乎遮去了大半光線,生得高鼻深目,并不像中原人,倒有些西域的影子。
離鴻稍稍瞄了他一眼,便俯身道:“屬下拜見駱堂主。”
“請起。”駱罕輕輕颔首,“離鴻,是這個名字吧。”
他發問的對象是苦娘,離鴻不便開口,只聽苦娘答道:“是,這小哥三年前由屬下做主收入風狼,得狼主賜名,之前随老宗楊習了幾年刀法,為人十分穩妥。”
駱罕唇角一揚,無聲地笑了笑:“這位的大名,我前些時候也聽過了。”他轉向離鴻,“狼主親自調人前來,天南榮幸之至,我堂中盡是些不成器的東西,往後還要離鴻兄弟多多提點。”
“堂主這話離鴻不敢當,天南的諸位前輩,我都是十分欽佩的。”離鴻嘴上客套着,心裏卻暗暗犯嘀咕,這個駱罕跟那軟弱的葉榮全然不是一路人,不但摸不透他話中的褒貶之意,就連尋常交談都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人十分不舒服。
駱罕一雙淡色眼珠盯了離鴻片刻,又道:“恰好,天南副堂主一職還空缺着,就委屈離鴻兄弟暫居此位吧。”
離鴻一驚,他知道以自己閱歷武功根本輪不上副堂主一職,偏偏駱罕還用了“委屈”和“暫居”二字,活像他本該坐上天南堂主之位一樣。他腦海中猛地蹦出臨行前狼主的話,“殺了他,天南堂主就是你的。”這個駱罕,難道已經看穿自己的來意了麽?
苦娘見離鴻呆了半天,臉色越來越僵,不由得奇怪,偷偷搗了他一下:“離哥兒,你有什麽不便之處可以明說,咱們這兒跟朔北不同,不差替死鬼。”
離鴻忙掩飾般笑了笑:“不……我只是想,我什麽都不懂,怎麽能越過各位前輩,當這個副堂主呢。”
駱罕聽說,微微眯起眼睛:“離鴻兄弟怎麽如此拘束,也罷,此事過幾日再議。”
忽然外間幾聲雜亂腳步,那田老夫子的聲音很快傳了進來:“禀堂主,迷花兄弟在城西被一夥人圍攻,似乎是太虛宮的人。”
“知道了。”駱罕皺了皺眉,“太虛宮的道士有些棘手,苦娘,你領幾個人去把迷花兒帶回來。”
苦娘立刻道:“屬下領命。”
離鴻一聽見太虛宮幾個字,心裏驟然一沉,忍不住上前道:“駱堂主,我也去。”
駱罕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離鴻兄弟剛到此地,不必急着為本堂事務奔波。”
“我……”
苦娘看他神情焦急,擔心他說出什麽造次的話來,便出聲道:“迷花兒和離兄弟多年的交情,也難怪他挂心。”
離鴻忙應和道:“是……是……”
“既然如此,你們就去吧。”
一走出院門,苦娘便叮囑道:“戴上面罩,那些臭道士武功不弱,你可別亂來。”
離鴻立刻将那青狼面罩綁上,點了點頭。
城西都是窄巷,離鴻追着斷斷續續的狼嗥聲尋到了迷花兒被圍攻的地方,果然有幾個穿着道袍的人,無奈光線太暗,他也拿不準這些人中有沒有雲弘。
風中細細的傳來一些窸窣聲,離鴻聽出這是苦娘在巷角布絲,只要這些道士進入細絲密布的陷阱,立時就會被絞成稀碎。他重重嘆了口氣,猛地拔出刀躍進去,以兇猛的刀勢将這幾個道士向巷口的另一端逼去。他這邊動靜太大,導致其餘道士全都拔劍向他攻來,所幸離恨鋒利非常,将這些人的劍盡數劈斷了去,由不得他們不落荒而逃。誰料剛出巷口,一股掌風便迎面而來,竟還有個年輕道士并未逃去,反而躲在這偷襲他,離鴻側身一讓,暗罵道不知哪來的蠢蛋,巴巴地蹲在這裏送死。那道士雖然佩劍已斷,但仗着掌風強勁,依然纏着離鴻對了幾招,直到離鴻煩了,運起十足內力與他對了一掌,兩人氣脈相撞,那道士被向後彈開了好幾步,臉上現出吃驚的表情:“你……你……”
離鴻此時才顧得上看他面孔,只覺得有些眼熟,似乎當年曾在太虛宮見過。那道士卻忽然發了癫似的撲了上來:“是你,是你偷的。”
離鴻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皺了眉剛要問,只聽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情急之下飛起一腳将那年輕道士踢進了身邊暗巷,自己低頭扯了扯被揪皺的衣襟,走出了巷口。
“誰?”
“是我,離鴻。”
苦娘肩上伏着受了傷的迷花兒,向離鴻低聲問道:“那些道士都解決了?”
“嗯。”離鴻應了一聲,上前将迷花兒接到自己背上,“沒事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