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等回到青瓦宅院時,駱罕已在院中等候,略一示意,幾個人立刻上前将迷花兒接了下來,田老夫子稍看了看便道:“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

迷花兒痛得龇牙咧嘴,卻還是打起精神道:“若不是去得急身上沒帶迷香,這些臭道士還不夠撂倒我。”

駱罕似乎對他被圍攻的事并不訝異,只冷聲笑道:“不必嘴硬,若今日出馬的是那幫老牛鼻子,恐怕我們也救不回你來。”

離鴻心中一動,上前走到他面前道:“駱堂主,不知太虛宮為何會找上我們風狼的麻煩?看樣子,并不是因為洪家莊的事。”

駱罕聽他發問,有些好笑:“狼主所得的太虛心經想必離鴻兄弟已見過了,又何必明知故問呢,那書是太虛宮的至寶,我既然搶了來,他們焉有不上門讨還的道理。”

“駱堂主竟是搶的?”離鴻微微一怔,畢竟太虛宮中高手衆多,他原本還猜測駱罕只是派人趁機盜出而已。

“不錯,出來時還擊斃了一個攔路的老道,”駱罕毫不避諱地坦陳道,“這次洪家莊的事鬧得有些大,想必那些道士也是聞風趕來,要奪回那本秘籍。這錦州不宜久待,兩日後我們便啓程回雲州。”

離鴻忙一低頭:“是。”

駱罕想了想又道:“明天若是空閑,離鴻兄弟不妨四處逛逛,也看看這座中原錦繡第一城。”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集市上的人比往日少了些,卻依舊是熱鬧,離鴻已有許久不曾置身在這樣人間煙火氣濃郁的地方,不自覺地湧出些惆悵來。

這裏鱗次栉比的商鋪間不乏酒肆和茶館,離鴻随意撿了一間走進去,尋了個靠窗的雅座,要了清茶小點,正要消磨着難得的悠閑光陰,身後卻冷不丁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店內跑堂的忙不疊地上前道:“幾位道爺裏面請。”

“小二,半斤素酒,再來幾個清淡小菜。”

“是是是,道爺稍坐,酒菜這就來。”

離鴻聽那口口聲聲的道爺,心道難不成又撞上太虛宮的人了?一想到太虛宮,他便忍不住想起雲弘,心頭一陣亂跳。

“劉師弟,你們昨天跟師父晚來一步,當真是錯過了一場大戰。”說話的人聲音裏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可不是嘛,昨個晚上咱們跟風狼的賊人們好一場交手,李師弟受了點傷,不過也打傷了他們的人。”

一個嗓門有些尖的急吼吼地道:“兩位師兄,快跟我們好好說說,那追查的東西,有下落了沒有。”

“先不說東西,你們可知道,如今風狼裏有個魔頭,叫做離鴻的……”

離鴻剛聽了這半句,險些把嘴裏的茶噴出來,勉強穩住了心神,屏息聽他們說下去。

“昨晚跟他交手時,我們師兄弟的劍都被他斬斷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我瞅着他那刀有些來歷。”

旁邊性急的催促道:“秦師哥,你見多識廣,那魔頭的刀究竟是什麽來歷?”

“我借着光看見他刀柄上鑲着的翠寶,應當就是數年前嶺南派失竊的寶刀離恨。”

四周一片驚嘆聲:“原來那柄寶刀是被此人所竊。”

那姓秦的道士打斷他們又道:“這還不算,後來我趁着他不備,與他對了一掌,只覺他內力罡勁,其門道正是道家的內功心法!”

尖嗓門立刻道:“秦師哥曾受師父親傳三式太虛心經,對心經上的武功再清楚不過,看來那搶走心經又殘害元壽師伯的一定是那叫做離鴻的賊子!”

離鴻聽到此處,幾乎氣得失語,卻不得不強自按捺着,聽他們還要往自己頭上安什麽罪名。

“對了,風狼裏的人一個個神秘莫測的,秦師哥是如何得知那人的姓名?”

秦道士冷冷一笑:“昨夜我被他打入暗巷,清清楚楚聽見他與風狼中人對話,便是自稱離鴻。”

離鴻捏緊拳頭,暗道,早知你這般是非不分,就該一刀劈死你,省的聽你在這搬弄口舌。

“秦師哥沒有聽錯。”那尖嗓門又道,“我今早聽師父說,洪家莊少莊主便是被一個叫離鴻的殺害,那魔頭好狠心腸,不但殺了洪萬辰,還□□了他的妻室,如今偌大一個洪家莊,已經家破人亡,只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被羅廉先生收養。”

“鐵筆山的羅廉先生?早聽說他是位仁義大俠,果然名不虛傳。那姓離的魔頭當真可惡,若是讓我擒住他,定要将他千刀萬剮。”

離鴻被這莫名其妙的髒水撲頭蓋臉澆了一身,氣得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把一方桌角生生掰碎。那幾個道士吃飽喝足後便走出了酒肆,離鴻丢下茶錢,随即追了出去。

“這次因為心經被盜一事,師父被掌門師伯好一頓訓斥,連他老人家都親自來了錦州,咱們自然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可不是嘛,雲弘師兄昨日也一起來了,不知他們商量出什麽對付風狼的辦法沒有。”

“劉師弟,雲弘師兄他……”秦道士轉過頭剛要詢問,卻發覺身後空空蕩蕩,那個呱噪的師弟不知去了哪裏。

“你……你是風狼的人……”劉姓道士被牢牢按在巷道牆角裏,光是看着這人面罩上的青色狼頭就已經吓得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離鴻。”離鴻一手掐住他脖子,沉聲道,“你方才說洪萬辰死了,是什麽時候的事?”

劉道士怎麽也想不到剛剛才議論完這魔頭,還沒一頓飯的功夫自己就落在了他手上,便是現世報也沒有這麽快,現下咽喉被掐得生疼,心裏也怯得不行,結結巴巴道:“他……他……”

“快說!”離鴻飽含着怒氣吼了一聲,手上稍一用力,那道士便殺豬般叫了起來:“別別別,我說,他是昨個夜裏死的,他老婆不還被……被你……”劉道士猶豫了一下,不敢再說下去。

離鴻一松手将他放開,自己重重地喘了口氣,暗忖道,大約是迷花兒下的手,以他的秉性做出這樣的事也不奇怪,只是太可惡,而這可惡的罪名卻又被硬塞到自己的頭上。

“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離鴻恨恨地道。

那劉道士怎會知道他在咬牙切齒說些什麽,這性命攸關的當兒,自然是逃命要緊,他脖子一被松開,便小心翼翼地向後蹭去,剛要尋機會逃走,突然肋下一疼,竟是被離鴻用刀柄抵住。

“你……”離鴻張了張口,剛要說什麽,突然身後風聲一響,似乎是個輕功極高的人士來到了他的背後。

“雲弘師兄!”劉道士驟然見了救星,失聲叫道。

離鴻心中大震,猛地回過頭,只見劍光寒鋒,直向他面門逼來,他飛快抽出離恨擋去了這一下,刀劍交鋒,兩人各是退了一步,這才看清身後那人,白衣長劍,恍如谪仙。離鴻萬萬不曾想到,隔了數年,再見面時竟是這樣的光景,雲弘與他記憶中似乎已有了些微的不同,他身量高了些,面色冷峻,漆黑的眼睛裏沒有故人,只映出個狼頭蒙面的惡人。

“雲弘……”他嘆息般喚了一聲,對方卻并沒有聽到,手下劍勢愈發猛烈,狂風般向他逼了過來。

“慢着!”離鴻飛快地化解去他的攻勢,用刀強硬地将他劍鋒抵住。

雲弘抿了抿唇角:“你有什麽話要說?”

身旁的劉道士連聲喊道:“師兄,這就是風狼的離鴻,盜取心經的那個惡賊!你可小心,別中了他的奸計。”

“原來是你!”雲弘抽回劍,嫌惡地瞧了他一眼,随即殺意十足地向他胸前刺來。

離鴻心中一痛,他本以為受了冤屈之後已是極怒,卻不料雲弘的誤解會讓他更加難受,他用力搖了搖頭:“不是我,你聽我說……”

他說着垂下了刀,雲弘雖然驚疑他在激鬥中自棄兵器,卻更懷疑是什麽詭計,當下劍勢不減,竟就這麽直直戳進了他的胸膛。

離鴻痛得一驚,不可置信般看着他,雲弘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無措,将劍急急抽回,低聲道:“你為什麽不擋?”

劍鋒抽出時帶出一股鮮血,痛得離鴻彎下腰去,他看着地上的血跡,心裏明白,自己與雲弘怕是再也沒有對坐敘舊的機會了。

他用力捂住傷處,擡頭最後看了雲弘一眼,強自提起一口真氣,躍上牆頭離開了這條窄巷。

雖然及時封住了傷處四周穴道,但回到宅院時還是失了許多血,苦娘第一個看見他,登時沖上前來,厲聲道:“離哥兒,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離鴻只虛弱地搖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負傷回來,駱罕也顯得十分驚訝,不過并沒有多問,只令人将他扶進屋內,又喚了田老夫子前來診治。田老夫子用剪刀将他胸前被血浸透的衣料剪開,看了看傷處,輕啧了一聲道:“傷口還真不淺,好在老夫這裏有些上好的藥粉,等給你敷完,睡一覺便沒有那麽疼了。”

說來也奇怪,那淡黃色的藥粉剛敷上沒多久,離鴻便覺得困得厲害,不知不覺就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有什麽溫熱的觸感在他額角上來回輕撫着,他緩緩睜開眼睛,竟已是入夜了,桌上的油燭還算明亮,清楚地映出床前那個戴着面具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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