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洪天賜顯然是驚呆了,他半張着嘴巴,呆呆地望着離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離鴻忽然有些不忍心,這孩子死守着秘密,想必是有什麽為難之處,他若真看見了自己父母慘死的那一幕,心中必然受創頗深,再這麽逼問下去未免過于殘忍。

“你不願意說的話就算了。”離鴻站了起來,再次摸了摸孩子的頭,“如果這個罪名由我來擔能免去些麻煩,那我便擔着。”

他說完便轉身從窗戶翻出,只聽身後那孩子突然大哭了起來,很快哭聲便引來了人,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仆婦,她連拍帶哄地道:“小少爺怎麽了,又做噩夢了嗎?快別哭了,別哭了,早些睡吧,明天一早羅老爺還要帶你去雲州呢。好了好了,小少爺別怕,聽說老爺結交的那些大爺們都去了,他們啊,一定會把風狼的那些大惡人都殺掉,替老爺還有少爺少奶奶報仇。”

離鴻在窗外聽見這老婦絮絮叨叨的一番話,驀地一驚,沒想到那些正道人士竟要齊聚雲州,不知天南堂能否應付得過來,自己這個挂名的副堂主偏偏還偷溜了出來,回去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疾步退出院落,想着要盡快趕回去才好,卻在這暗夜裏聽到一陣極低的私語,說來也是他耳力驚人的緣故,聲音來源原本十分隐蔽,是在一個角落的假山石後頭。離鴻躲在石頭後面,只聽一個沉悶的聲音道:“你不如不去。”

另個聲音道:“怎能不去,太虛宮元青道長再三囑托我,況且這次大夥是為洪家莊一事聚頭去挑風狼,到時候卻連一個洪家的人也沒有,豈不是笑話。”

離鴻立刻聽出那是洪天賜的義父羅廉,也不知他半夜三更在這地方悄悄的同什麽人見面,話語中顯然還牽涉着圍攻雲州的事。

那沉悶的聲音冷冷一笑:“也罷。”

羅廉又道:“說來風狼裏邪魔外道衆多,若是硬鬥恐怕免不了一場惡戰,不知兄臺可有良策?”

“你擔心這個?明日我會在雲州布下酣甜香,等你們來的時候那些人大約只有引頸待宰的份。”

羅廉喜道:“如此甚妙,時候不早,兄臺還請早回,莫讓那幫賊人起了疑心。”

離鴻聽得心頭突突直跳,這一趟洪家莊走得倒是不虧,連着聽見兩件驚人消息,怪不得風狼雄踞多年無人敢動,這次一幫人卻貿貿然殺了去,原來暗地裏還有個奸細。從朔北那個石乞開始,風狼已不是第一次出奸細了,最近頻繁如此,怕不只是巧合。

然而此刻并不是推敲的時候,方才那神秘人說要在雲州布酣甜香,雖然離鴻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也能猜到是蒙汗藥、軟筋散一類的東西,天南有迷花兒這等多年配制迷香的人在,不知會否察覺到這內鬼的動作。

神秘人悄無聲息地離去之後,羅廉才施施然走了出來,離鴻早早戴上面罩,從他背後攸然出刀,他警覺倒高,回身便閃過,然而空手敵白刃總不免失了風頭,離鴻的刀法近日精進許多,很快逼了過來,一下便把他抵在了假山石上。

那羅廉定了定神,看清離鴻面上的狼頭後臉色頓時蒼白:“你……你是風狼的人?”

離鴻只靜靜問道:“剛剛那是誰?”

“不知道,我不認識。”羅廉連連搖頭。

“你口口聲聲叫他兄臺,怎麽會不認識?”離鴻一把抓過他的右手,用刀刃在他拇指上比劃了一下,“看樣子你也是使劍的,若再推說不知,我便削了你這根指頭。”

羅廉臉色愈發難看,少了拇指雖不會要了他的命,但以後卻再也不能使劍,幾乎等同廢了他大半的武功,不由得暗罵道風狼中人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狠辣。他聲音急得有些發澀,解釋道:“我只知道他是風狼天南堂的人,太虛宮的道長告訴我他會替我們傳送風狼的秘辛出來,但他從來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我也不知他真實的身份。”

“唔。”離鴻點了點頭,伸手點了羅廉的穴道,将他按在地上,刀刃依然壓在他的手指根部,“這個我暫且不追究,下面的問話你再答不上來,可就不要怪我了。”

他在風狼裏混跡了這麽久,威脅的話倒是學得有模有樣。

“酣甜香的事,你說說。”他原本想問酣甜香是什麽,又怕露了怯,便含糊地問了這句。

羅廉的臉貼着泥土,又氣又怕,只覺指根在利刃上隐隐作痛,忙道:“這件事着實蹊跷,紅袖幫的女人從不肯把酣甜香交給外人,想必他确實有手段。”

“紅袖幫?”離鴻咀嚼着這陌生的名字,暗道這香大約着實不尋常,不然天下迷香這麽多,為何那人偏要弄來這個,當下手上又緊了緊,“你有那香的解藥沒有?”

羅廉額上的汗珠直往下滾,似乎聽見了一個天大的難題:“這酣甜香的解法普天下除了紅袖幫的人,怕是沒別人知道。”

離鴻向他俯下身:“紅袖幫在哪?”

這下半夜的風很有些涼,街頭大都是靜而黑,只有東市這邊的娼館還亮着通紅的燈籠,幾個年老色衰的老妓倚門等着生意。離鴻頭一次來這煙花之地,渾身不自在,正在巷口徘徊的時候,忽然聽見巷子裏隐隐傳來哭聲。

卻見個肥壯的粗漢,正把一個女人按在角落裏百般揉捏,那女人哭道:“好人,我不做這生意的,我從了良了。”

粗漢大笑道:“從良?明日再從吧。”

女人雖然在哭,但脂粉下的面孔隐隐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她按在對方胸口上的指尖稍稍泛出一抹銀光,正要動手,忽聽這壯漢悶哼一聲栽了下來,随即被扯離了她身上。

“這位姑娘,”離鴻将那漢子踢到一邊,輕輕叫了她一聲,“你沒事吧。”

女人很快收起了手中的小刀,理了理衣襟站起身,婀娜地行了個禮:“多謝小哥。”

離鴻将她帶到了巷口,正尋思着怎麽開口詢問,卻聽女人道:“小哥年紀輕輕,也來這裏找樂子麽?”

“不,”離鴻漲紅了臉,“我是來找……找紅袖幫。”

女人微微一怔,随即吃吃笑道:“你找紅袖幫做什麽?”

“是為了酣甜香的事。”

“酣甜香?”女人驟然冷了臉,“難不成是你偷的?”

離鴻慌忙擺手:“原來那香是被竊之物,我并不是偷盜之人,只是有人盜了他去加害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來尋解藥。”

經過方才這番對談,他已猜出這女人便是紅袖幫的人,但他對這幫派幾乎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她是否願意相信自己的解釋。

那女人沉思片刻,忽然笑道:“這裏不方便說話,小哥請随我進去。”

這女人所住的地方是在娼館後面的院落裏,房內精致清雅,顯然是個閨房模樣。離鴻有些局促地在桌邊坐下,輕聲道:“方才匆忙,還沒請教姑娘名姓。”

“我叫如意。”從燈下看女人的容顏十分豔麗,她低頭給離鴻斟了盞茶,又道,“怎麽小哥問了我,自己倒不說名字。”

“我叫離鴻。”離鴻簡短說道,飛快地瞟了一眼如意的神色。

如意卻依舊笑嘻嘻地道:“看你帶着長刀,是個江湖人士,不知師從何派?”

離鴻頓了頓:“我是風狼的人。”

如意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掩唇大笑起來:“不錯不錯,倒是個不會扯謊的老實孩子。”她伸手潑了離鴻面前的茶,又重新斟上,“喝吧。”

離鴻一怔,只見她從袖裏扯出個東西放在桌上:“方才我還想,若是你存心騙我,就讓這杯茶送你歸西。”

桌上赫然是那狼頭面罩,他忙摸了摸自己懷中,空空蕩蕩,原來那女人不知何時盜了面罩去,已識破了他的身份。

如意看他失措的模樣,微微笑道:“你剛剛說偷了我們酣甜香的人,是為了去害你的朋友?”

“不錯,”離鴻大略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又問道,“貴幫的酣甜香不知究竟有什麽奇效。”

如意仰起臉,神色有些譏諷:“你既然沒聽說過這香,想必也不知道紅袖幫。”

離鴻愣了愣,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咱們紅袖幫都是女人,而且都是秦樓楚館的女人,我們這些女人啊,最是命苦,不是被人糟踐,就是被人玩弄,總是不能善終。”如意一面說一面玩着自己纖纖長長的指甲。

離鴻雖然一心惦着解藥,但也知道此時不能催促,只得耐着性子聽下去。

“前些年幫主姐姐建了這個幫,就是讓我們姐妹多個謀生的手段,也多個歸宿,不過咱們都是弱質女流,不會舞刀弄劍,只能耍些小手段。”如意莞爾一笑,“那酣甜香便是一件,點燃後無色無味,中毒之人如同酣甜睡去,只是五感猶在,任你是大羅金仙也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人割了你的鼻子耳朵,痛是痛,卻連叫也叫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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