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道身後幾個年輕些的道士立刻道:“師伯,就是這人!他前些天同我們交過手,還險些擄走劉師弟!”
元青冷冷一笑:“原來閣下便是盜出本門心法,又殺害了我師弟和洪賢侄夫婦的那位離鴻?那麽今日,還請閣下給我太虛宮和洪家莊一個交代。”他說完飄然上前,向離鴻做了個請的手勢。
離鴻見他有邀自己一戰的意思,連連搖頭:“道長所說的事并非在下所為,恕我不能給什麽交代。”
元青大皺眉頭:“原以為你很有些手段,怎麽竟是個推诿罪責的懦夫麽?”
離鴻也不生氣,朗聲道:“我并非推诿,只是貴派元壽道長功力修為深不可測,在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再者道長不妨問問貴派同我交手過的弟子,殺害元壽道長的可是我這路刀法麽?”
元青臉色登時有些難看,只因幾名師侄一直吵吵嚷嚷說發現了兇手叫做離鴻,然而他并未想到這離鴻還是個少年,元壽之死乃是被一記重掌震斷心脈,按理說有如此修為的人年紀起碼在三十歲以上,更何況這少年的武器卻是一柄刀。就在他沉吟的時候,身後姓秦的年輕道士忍不住喝道:“小子你仗着口舌伶俐,以為就能脫罪麽,那洪少莊主的事你怎麽解釋?那可是有人證的。”
離鴻一聽到洪萬辰之事,心中不由得隐隐氣憤:“我與洪少莊主只有過一面之緣,實在不知他慘死何人之手。”
“你不知道,便讓我來告訴你!”說話之人撥開衆人走了出來,竟是昨夜被離鴻點了穴的羅廉。
他手中還牽着一個低着頭的小孩子,離鴻只看着那烏黑頭頂的發旋便認出那是洪天賜,不由得上前了兩步。
幾名貼身侍衛立刻把羅廉和洪天賜團團護住,警惕地看向離鴻。羅廉在衆人面前一改昨晚窩窩囊囊的模樣,捋着髭須緩緩道:“天賜,義父今日就要為你爹娘報仇了。”
洪天賜擡起眼睛,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離鴻,兩只眼睛裏登時噙滿了淚水,他認出了戴着面罩的離鴻。
元青此時已緩了過來,向他招手道:“好孩子,你過來,告訴爺爺,殺了你爹娘的人叫什麽。”
洪天賜怔怔地向他走近了兩步,極小聲地說道:“殺害我爹娘的兇手是……”
“快說啊天賜,”羅廉催促道,“快告訴大夥,殺了你爹娘的人是離鴻,就是這個人。”
“是……”洪天賜漲紅了臉,眼淚也滾了下來,他忽然指着羅廉高聲叫了出來,“是你!”
原本有些嘈雜的空場猛地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孩子和羅廉的臉上,羅廉的面色硬如生鐵,他厲聲道:“天賜,你在胡說什麽!”
“就是你,就是你!”洪天賜說着大哭出聲,含含混混地叫着,“我都看見了,你壓在我娘身上,你這個壞蛋……”
此話一出,剛剛靜下來的人群立時交頭接耳,天南堂那邊更是毫不遮掩地嘲弄出聲,迷花兒的聲音格外尖利:“還是羅大俠會做人,弄了別人娘還白收個兒子,我這采花的名號可要讓給鐵筆山了。”
羅廉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突然伸手凝爪,飛快地向洪天賜抓去,元青一愣,還沒來得及出手,只見離鴻風一般撲過來将洪天賜抱了起來,右手在腰間一抓,帶出離恨在手中,直指羅廉胸前。
“這刀法……是逐影刀?”元青驚訝地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天機門少門主微微一滞,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搖起手中折扇。
羅廉重重喘了兩聲,喝道:“你們使了什麽妖法,竟指使了天賜誣陷我!”
離鴻咬牙道:“是誣陷還是事實,你自己心中有數。”他拍了拍懷裏孩子,“天賜,你說清楚些,那晚真看見他了嗎?”
洪天賜将他脖頸摟得緊緊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是他,我聽見我娘在哭,我娘求他別殺我,我都看見了,我娘臨死前一直對我說,殺她和爹的人是風狼的離鴻,讓我記住,還讓我認那人做義父……”他擡起哭腫的眼睛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說是你,明明爹那天傍晚回來的時候還說一個叫離鴻的人救了他。”
離鴻眼中發澀,長長嘆了口氣:“別哭了天賜,我懂了。”若是這孩子知道真相,必定逃不出羅廉的掌心,他母親委曲求全只是想保住孩子的性命,當真用心良苦。而指認自己為兇手,究竟是那女人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還是因為洪萬辰的話動了心思,指望逼自己插手救出她兒子,離鴻也無從猜測。不過,事已至此,總算沒有辜負那位母親的一番苦心。
羅廉此時早已雙眼通紅,他大喊道:“各位武林同道,切莫被這些妖法所騙,這是……這是風狼的攝魂術,這小子一心想脫罪,誣陷于我!”
駱罕冷冷一笑:“攝魂術麽,我瞧你才是中了攝魂術,竟敢闖入雲州來。”
離鴻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抽身退出了幾步,這才将懷裏的孩子放了下來,只聽背後有人啧啧道:“幾日不見你竟沒出息到在這奶孩子。”
離鴻回頭一看,失聲叫道:“南柯?”
南柯出現得突然,原本瞧熱鬧的天南堂衆猛地緊張了起來,立刻有人小心翼翼道:“南公子怎麽來了,該不會是狼主他老人家……”
“狼主他老人家派我來的,”南柯懶懶接道,轉向衆人,“我并非有意來搶離鴻的風頭,只是跟火獠的弟兄們在一邊蹲了半天,覺得有些無聊罷了。”
“火獠衛……都來了?”離鴻頓覺吃驚。
“大約來了半成,那個姓白的讨厭鬼可沒來。”南柯知道他接下來要問什麽,便自己坦白,“我們今日一早就到了,等着看這場衆門派圍攻天南堂的好戲,誰知被你一個人攪黃了。”
“你……”離鴻壓低聲音道,“是不是狼主知道雲州被圍攻的事,所以讓你們來救援?”
“說對了一半,”南柯也壓低了聲音,“不過我們可不是來救援,是準備把這些人一鍋端了的。”
“你說什麽?”離鴻瞪大眼睛,“連天南堂的人也不留嗎?”
“若是天南堂就這麽被簡單被收拾了,我們何必管他們死活,”南柯撇了撇嘴,“狼主說,沒用的東西他不要。”
這确實是狼主的脾性,離鴻心裏一沉,看了看天南堂和正道那些人:“那現在怎麽辦?”
“一場死局被你變成生局,只能走下去了。”南柯拍了拍他肩膀,上前仰起臉向各門派道,“諸位,我的名聲雖沒有離鴻大,但在風狼中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今日的事便由我同諸位商讨,如何?”
李常景立刻叫道:“跟你們這些邪門歪道有什麽好商讨的,速速給洪老莊主償命是正經!”
“洪天他明明是自己氣死,讓我們償什麽命,倒是洪萬辰可憐,自己慘死,老婆還被人侮辱自盡,”南柯咂了咂嘴,轉向神色大變的羅廉,“聽說洪少夫人還是羅大俠的遠方表妹,也算是青梅竹馬,虧你也忍心下此毒手。”
“你血口噴人!”羅廉喝道。
南柯嘻嘻笑道:“羅大俠何必狡辯,此事是否屬實,在場諸位心中想必都已有了計較。元青道長,你在這裏算是個前輩,方才口口聲聲說為洪家少莊主心痛,不知準備怎麽懲辦真兇?”
元青微一沉吟:“此事我自會禀報當今武林盟主,我太虛宮掌門元朔真人。”
“呵,你們日後是包庇還是嚴懲咱們風狼管不着,不過好歹沒白費力氣,賺了個小娃娃。”他說着,俯身在洪天賜臉蛋上捏了捏。
洪天賜立刻退開些,警惕地望着他。
元青登時喝道:“胡鬧,這孩子是洪家唯一血脈,絕不能落入你等歪門邪道手中!”
此時,一直沉默着的天機門少門主收了扇子,走到洪天賜面前俯下身道:“天賜,我叫做梁玉,與你父親是同門師兄弟,也算是情誼深厚,你若同我回天機門,我定會好好照看你。”
洪天賜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爹說過,梁叔叔是他的小師弟。”
離鴻心中也不願讓洪天賜留在這,每日過刀尖舔血的日子,便悄聲道:“天賜,你不如同他一起去吧。”
孩子看起來有些沮喪,默默地向梁玉跪下行了大禮:“謝過師叔。”
梁玉此時方微微露出些笑意,将他抱了起來,走回元青身邊,低聲道:“道長,這羅廉還請交給晚輩處置,也好給這孩子一個交代。”
元青面色有些難看:“咱們大敵當前,先不忙着商議此事。”
南柯遠遠笑道:“道長此言差矣,咱們雖然關系不親近,也算不上是大敵吧,往後還仰仗各位多多照顧我們生意呢。”
立時便有人罵道:“放屁,誰同你做什麽烏七八糟的生意。”
南柯輕啧了兩聲:“說話的這位莫不是太行的吳大爺,我記得你兩年前還向我們買過一條人命,是不是?”
對面那人被這句話噎得張口結舌,半日方道:“你……你你胡說!”
南柯笑了笑:“風狼這些年名聲不好,人命背得太多,都是仰仗各位大主顧的關照,咱們拿錢背黑鍋,給你們也解決了不少麻煩,實可謂各取所需。諸位何必撕破了臉,弄得不但連生意都做不成,還把以往的情分也消磨了。”他說着,從背後掏出卷藍色封皮的厚厚書冊,“這些年買命求寶的生意,都記在這上面,各位的好處,咱們風狼絕不敢忘。”
他這話一出,四周幾千雙眼睛都盯上了他手中那賬本,也不知自己的把柄是否落盡了那本子裏頭,跟風狼有過來往的更是急躁,踏入雲州時那自得的心情早化作了一汪滾油,站在這裏都覺得煎熬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