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離鴻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又想起自己已一再渎職,現下再違背狼主的命令未免說不過去,便低了頭:“屬下告退。”
走出密室時,外間竟已大亮,不知何時已到了晨曦時分,他一路回到自己屋前,只看見門口坐着個人,那人擡頭看見他,先是一驚,然後飛也似地跑上前來:“六子!你……你去哪了!”
“我……”離鴻剛要解釋,南柯已一把抱住了他肩膀,嗚咽着道:“我連着守了兩天,只有昨夜撐不住睡了一會,誰知你就不見了,我把守門那兩個家夥打了半死,他們也說不出你的去向,我還以為睡着的時候你死了,被他們擡去燒了。”
見他這樣焦急,離鴻心中不由得湧上一股暖意,他在南柯背後輕輕拍了拍:“勞你挂心,我沒事了。”
“怎麽會沒事!你身上的寒毒都浸到心脈了!”南柯向他吼了一聲,又定睛仔細看了看,“咦,你臉上黑氣怎麽不見了。”
不等答話,他又上手在離鴻身上摸了一遍,擰起眉道:“奇怪!前兩天你明明像塊冰似的,怎麽今天就熱乎起來了?好像比平日還要熱些。”
“我的寒毒解了。”離鴻低低說道。
南柯後退兩步,滿臉震驚地看着他,喃喃道:“寒聖的幽泉掌哪有一夜之間被解了的道理,你該不會是鬼吧。”
離鴻苦笑一聲:“別鬧了南柯。”
南柯又看了他一會,神色凝重地拉過他手腕,細細聽起他的脈息,片刻之後猛地擡起頭:“這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屋再說。”
離鴻知道他察覺出了什麽,便默不作聲跟他走進屋內,剛合上門,南柯就冷不丁道:“他教了你焚心訣?”
“他”指的自然是狼主,離鴻不知該不該瞞他,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南柯的臉色有些發白,來回踱了兩步,自言自語道:“他果然有,果然……”
離鴻見他舉止大變,微有些吃驚,又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前狼主早已把焚心訣毀去,為什麽狼主……狼主會有。”他不敢提到狼主背上的事,只因一想起那描繪着灼灼桃花的畫面,他就一陣心悸。
南柯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不問他?”
“我……我不敢……”
南柯略帶嘲弄地笑了笑:“他把焚心訣都教給你了,你還怕他輕易殺了你嗎,看來他這次是真的……”他忽地噤口,飛快地垂下眼睑,“你昨夜,就是修習了焚心訣的第一層麽?這功夫果然神妙,竟一夜就化去你的寒毒。”
離鴻摸了摸後頸,讷讷道:“昨夜修習到了第三層,寒毒便已化盡,狼主就命我離開了。”
“第三層?”南柯再一次震驚了,“你可不要吹牛!”
離鴻皺起眉:“有什麽不對麽?”
南柯瞪了他半天,才解釋道:“歷代狼主雖擁有這本奇書,但修成與否都要看造化,有人從第一層便無法入門,其中走火入魔導致經脈逆轉暴斃當場的更是不少。前狼主一代武學奇才,足足修行至第七層,已算是前無古人,但也花了十年時光,你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就練到第三層?”
離鴻聽了這話,也是吃了一驚:“我當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快……”
南柯知道他不是愛說虛話的性子,只微微皺了皺眉,又道:“不管怎麽說,你小子總算命大,中幽泉掌如堕幽幽黃泉,你算是頭一個還能安然無恙的人,比老宗楊強。”
離鴻聽見“宗楊”二字,立刻想起那日怪老頭的話,忙問道:“那老頭與我師父有什麽淵源?他為何說我師父是他手下敗将。”
南柯便把宗楊和寒聖當年交手的事說了一遍,離鴻想起宗楊半生受寒疾折磨的模樣,心中不由鈍痛:“原來他就是打傷師父的罪魁,日後再讓我遇見,絕不會輕饒過他。”
南柯涼飕飕地在一旁道:“你不如先想想另件事,以寒聖的江湖地位,絕非太虛宮的牛鼻子能請得動,他又不是正道人士,為何會千裏迢迢來風狼的地盤救一個年輕道士,恐怕你的雲弘師兄并非等閑之輩吧。”
離鴻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你那天同狼主去和太虛宮交涉,究竟如何?”
南柯一想起那天,大搖其頭:“別提了,元朔老牛鼻子根本沒拿出太虛心經,只一直絮絮叨叨說着廢話,我發覺他們在拖延時間,立刻就讓天南堂撒了一把毒煙,唬退了臭道士們急急趕回來。誰知一回來就瞧見你躺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說起來,瞧你身上那三掌痕跡,是存心要取你的命,那個雲弘都沒讓寒聖留分情面麽?”
離鴻回憶起當日情形,且不提雲弘假裝中毒設計自己的事,單是他離去時那一眼,便說明了一切,他的意思是不想留自己活下來,這才是寒聖痛下殺手的原因。
南柯見他驟然沉默,臉色又黯淡,便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說那日把他睡了不就完了,也不枉空牽挂一場,被捅了一劍不說,連命也差點搭上。”
離鴻用力搖頭道:“他既對我無心,做那種事又有什麽意思。”他輕聲嘆了口氣,“我從前總覺得他高潔沉靜,不由得心生向往,在這塵世間翻滾久了,見慣人性污濁,私欲貪婪,每每想起這個人心中才會平靜些。可如今看來,這些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幻象,他同我們一樣,也是暗藏心機的凡人,我又何必戀慕他,從今後,便只當是個尋常故人吧。”
他突然這樣灑脫,倒是讓南柯有些不信,假意道:“狼主已派出白煞領着火獠衛去追那個雲弘了,這次若能抓回來想必不會輕饒。”
離鴻皺眉道:“狼主不是要拿他換太虛心經麽?若是殺了他,心經怎麽辦。”
南柯嘻嘻一笑:“你這是擔心他,還是擔心狼主?”
離鴻正色道:“狼主救我多次,我自然要報答,這次不管白統領是否帶回雲弘,我都會去太虛宮替狼主求來心經。”
“唔,”南柯不再逗他,只點了點頭,“你也确實該好好謝他,這次為了你,可是連平東堂的老頭子都被召來了。”
“平東堂?我記得他們的堂口鄰近東海,怎麽會在幾天內被召來?”離鴻吃驚地問道。
南柯解釋道:“是他們堂中兩名老藥師,正好在錦州附近,急匆匆地被弄了來,這幾日多虧他們配的湯藥在吊着你的命,不然你以為體內真氣夠你躺上兩天麽?”
離鴻忙道:“不知這兩位老者在哪,我要去向他們道謝才是。”
“這個不急,”南柯悄悄在袖子裏掏了掏,“那倆老頭總算沒有白來,被我搜出了這個。”
離鴻看着他掌心裏一顆丸藥,愣了愣:“這是……”
“天運丸。”南柯十分得意,往他手裏一塞,“知道你一直沒份,這個給你。”
離鴻低頭仔細看了看,只見這丸藥通紅如血,小小一顆,也不知為何竟有讓人內力驟漲的奇效,他謙讓了一句:“你不要麽?”
南柯搖頭:“可不是我特意省給你,只是天運丸一年只能服一顆,否則真氣暴漲,會死得很難看。”
離鴻點點頭:“原來如此……”
南柯瞧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嗤笑了一聲:“別猶猶豫豫的,狼主不會知道。”
離鴻早已對這天運丸神往許久,當下也不遲疑,将丸藥遞入口中,只覺微有些辛辣,接着便吞咽了下去。
他服完藥,南柯已若無其事地打開了大門,向外張望了一會:“奇怪,都這個時辰了,狼主還不召我們議事。”
“狼主今日大約要休息,”離鴻有些不好意思,“他昨夜為我運功療傷,耗費了不少內力,今早看起來虛弱得不得了。”
“你怎麽不早說!”南柯突然喝了一聲。
離鴻被他一驚一乍弄得有些懵:“又怎麽……”
南柯臉色卻是真變了:“白煞領火獠衛在外,雲州沒幾個狼主親信之人了,你我竟還在這閑聊,風狼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他現今身體虛弱,保不準就有包藏禍心的會趁機暗算他。”他說着就向外走,“這幾日我去他那裏值守。”
離鴻忙拉住他:“你不是連續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麽,怎麽值守?再說你如今是天南堂主,還有許多事務處理,看護狼主本是我的職責,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