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錦繡綿中針

晏北寒一早就知道,整理禮單和賀禮不過是個幌子,岳小舟不是那樣随性而行的人,可他如何也沒有想到岳小舟讓他學習的竟是這樣的本事。岳小舟說話時的氣息輕輕搔着他的耳朵,晏北寒心中像是被一只小手撓了兩下,說不出的悸動。除了咬着牙拼命點頭,他再沒什麽可說的。

看着激動地涕淚滿面的何子屏拉着晏北寒的手不松開,岳小舟長出一口氣走出了房間。

從小到大讓她最為抵觸的人除了燕素雪也就只有這個何子屏了。

每次他作詩之後勢必要拉着人賞評,可是他的詩又實在是讓人不忍卒讀。

“小姐,”坐上馬車後,因晏北寒已不在,岳鳶又重新坐回了車內,“姑爺他……”

“我明白你的疑慮。”岳小舟沉下心來,嘆了口氣。

“小姐,試問一個乞丐又怎麽會精通書寫還懂得經史子集?屬下還是不信他說的來歷,就算只是雲谷城的難民,他的能耐似乎也太多了些。”

“你不覺得奇怪麽,阿鳶,如果像你說的這樣,晏北寒勢必百般隐藏,可他從不忌諱将這一切表露給我看,你覺得這是為了什麽?”

岳鳶緊鎖眉頭仔細思忖了半晌,最終還是茫然的搖了搖頭。

“他很聰明。知道我饑不擇食,不會在意他已經逝去的真實身份,我在意的只是他現在是否有用罷了,”岳小舟嘆息着瞥向車簾的縫隙,“我的确沒有選擇,與其要他平白去死再找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男人嫁掉,不如讓他成為我的盟友,成為我的左膀右臂,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再沒什麽比眼前更為重要。”

“你真的信任他麽?小姐?”岳小舟無奈的神色觸動了岳鳶,她關切地向前挪了挪問道。

“不,”岳小舟的目光冷了下來,眼前浮現出火把和那張面無表情的蒼白面容,“下棋的人不必信任棋子,也絕不可能信任。”

回到岳府,岳小舟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備菜,這些日子她有些疲累,四處奔波布置再加上快到月終,各處的瑣事逐漸多了起來。她想吃過飯歇息片刻再去核對一下近日裏的生意情況,而且關于銅船的事,也差不多該提上日程了。

“小姐,叔老爺來了說要見您,已經在書房等候了。”

正在思慮的岳小舟被半夏打斷,她一聽是岳文謙,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吃飯的事放在一旁,她起身在屋內走了兩個來回後才向書房走去。

“二叔,這樣急可是有事?”

Advertisement

書房被暖陽籠罩着,岳小舟因為步速有些快,心跳不住地敲擊着胸口。

“钊王已經離開三川北上雲谷了。”岳文謙開門見山,在岳小舟書案正對的椅子上坐好。

“那裏是他封地的都城所在,他自然要去。”提到齊睿白與雲谷城,岳小舟神色忽的黯然,聲音疏離冷淡。

“他到任後便着手更換城守,雲谷城城守已經易主,我有消息,說是三川城的廖大人不日也将被免職。”

“一朝天子一朝臣,”岳小舟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手腕上的細钏,“他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可是廖大人在三川城已然十年有餘,與咱們家中的關系更是千絲萬縷,如果他被換掉,今後不知會否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岳文謙一雙眼睛盯在岳小舟的身上絲毫不移。

“二叔,我爹結交廖大人無非是因為經商之人和本地官員之間最好不要多有嫌隙而惹來麻煩,更何況廖大人雖然精明能幹,卻十足是個貪腐之人,如果我們沒有年年有所表示,想必他也會索要。但爹爹的這個決定并非是為了貪贓枉法,岳家經商清清白白,又何必需要一介官員來徇私枉法?二叔不要過慮,新官上任,或許比廖大人更看重三川的商業一脈。”

“但是……”

“但是如何?”岳小舟有些不不耐煩地打斷了岳文謙的話,“就算我們此刻着急又有何用?我們朝中無人,與官家的往來無非是在商言商,還能左右钊王的謀算不成?”

“你說的也對,”岳文謙若有所思地點頭笑道,“只是我始終有些不放心,時局突變,這可不像是一個好兆頭。”

“時局常異,這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就像當初雲家叛亂,二叔應該沒有忘吧。”

“這是自然,”岳文謙笑了笑,“你如今有了這樣的見識,我只替大哥感到欣慰。”

岳小舟穩了穩心神,她已經很久沒有像從前那樣的說話了,此刻扮演起從前的自己來她甚至不敢說是得心應手。

“二叔哪裏的話。”岳小舟只是笑着敷衍,她每每看到岳文謙的笑容,仍然忘不掉那一日劇痛的刀傷和冰冷的河水。

“我聽說你前一日去了碼頭?”岳文謙話鋒一轉,岳小舟心下雖然緊張,但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徐俨和我說管家占了我們的泊位,我始終放心不下,所以去看了看。”

“那樣的地方始終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應該踏足,你雖然業已成家不再是閨閣金枝,但也不應該随意去碼頭上,那裏魚龍混雜,萬一出了差錯才是了不得的事情。”

“那裏的确不是什麽好地方,”岳小舟冷哼一聲,目光中盡是不屑,“粗鄙之人橫行,衣衫不整口無遮攔,還有些煙花女子駐足,實在不堪入目。”

岳文謙喝了口茶,手指輕輕劃過茶杯的邊緣笑道:“這就對了,碼頭上的是交給徐俨就好。”

“我明白。”

“對了,晏北寒對你可好?”

晏北寒這個名字從岳文謙口中說出,岳小舟在心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過就是做做樣子,叔叔也是清楚的,我嫁得又不是他這個人,不過是他家族的姓氏罷了,雖然晏家已經沒落,但終歸是個曾經的士族。”

“唉,小舟,這話我本不該和你去講,只是……”岳文謙面露難色,緩緩說道,“只是仲澤他……他十分難過,一直以來他都是……”

“二叔,表哥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一直待他如兄長,他又是叔叔的獨子,我不能讓他入贅到父親一脈,而叔叔卻膝下無子,這樣将來小舟九泉之下見到爹爹也定會受到責罵。更何況晏北寒的身份也方便我們未來再涉足海上的生意,雖然晏家已經消聲覓跡,但其名聲在南陸還是無可取代的。”

“你說的我都明白,”岳文謙輕輕眯起雙眸打量着義正言辭的岳小舟後和藹一笑,“我會安撫仲澤,你不必過多煩擾了。”

“多謝二叔體諒,”岳小舟略微颔首,“就快到月終,不知這個月的賬目如何了?”

“過兩日我便差人來給你過目,”岳文謙說道,“事必躬親,還真是辛苦你了。”

“叔叔在賬房為我管理銀錢才是真的辛苦。”

每每一想到賬房的總管事是岳文謙,岳小舟的心頭就有一把刀在拼命攪動,利刃高懸于頭上,她注定寝食難安。

送走了岳文謙,岳小舟頹然坐在椅子上已然沒了胃口。

廖大人是否被撤換無所謂,只是接替他的人決不能是那個齊睿白的心腹胡琛!

岳小舟知道胡琛到任後會發生什麽,她銀牙暗咬,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姓胡的順利到任。

還有盧威這見財就泯了良心的歹人,她也絕對不能放過。

“阿鳶。”

一直在門外的岳鳶聽到岳小舟的聲音後步入書房,答了一聲小姐後便垂手而立。

“那日在碼頭上見到那個盧威你可還能識得?”

“那個苛待船工的船主?我自然記得。”

岳小舟笑着一指桌上的一張銀票說道:“明日晌午,你帶去交給盧威,說是我賞他的銀子。不管他接受還是拒絕,都告訴他,我請他入府說話。”

那是一張千兩的銀票,岳鳶雖然心中疑窦叢生,但沒有二話便将銀票揣入懷中颔首,待她正欲轉身,岳小舟卻忽然叫住她。

“記得,給他銀票的時候不必讓太多人看到。”

岳鳶遲疑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第二日午後,驚愕不已的盧威便被岳鳶領到了書房中,岳小舟笑臉相迎,命人看茶,随後将岳鳶遣出了房間。

盧威百般推辭岳小舟的好意,那一千兩的事岳小舟竟也不再提及,只是誇贊了盧威一番,随後又親自将他送至岳府大門。

“小姐,”從大門折返回書房,岳鳶遲疑再三還是開了口,“此人……”

岳小舟轉身将纖細雪白的食指虛晃在岳鳶唇前,笑着打斷了她的話。

“不必多言,好戲只需用眼看,用心想。”

“雖然不明白小姐在做什麽,”岳鳶露出一個舒展的笑容,“不過,我倒是知道小姐為何會說晌午去找他了。”

岳小舟颔首淺笑,示意她說下去。

“晌午時分,碼頭人多,總會有耳聰目明的人看見。”岳鳶笑道,“小姐是想讓人知曉,又不願太多人知曉。”

伸手輕拍了一下岳鳶的肩膀,岳小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