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黑雲欲壓城
離請沈旬到岳府的時辰還早,岳小舟命人送走林靜慈後讓忍冬為自己簡單整理一下儀容便去了正廳。
“岳小舟見過王爺令使。”岳小舟走上前去颔首一拜,恭敬有加。
“岳當家有禮了,在下有命在身,王爺有令,不日三川城新任城守即将到任,希望岳當家親自到碼頭相迎。”
岳小舟心中一震,面上卻還是笑容,聲音也依舊客客氣氣,“新城守到任是喜事,小舟自然不敢怠慢,可歷來外官到任都是管轄地下屬各官員迎接,小舟一介商賈,恐怕不好和各位大人平起平坐。”
“岳當家不必顧慮,王爺已命三川城所有名門望族的族長和當家都前去迎接,到那日衙門的人自然會為岳當家安排迎候的位置。”
一個城守,齊睿白如此興師動衆恐怕不只是要給自己一個威懾。
送走了傳令官後,岳小舟一面步回書房一面思緒飛轉。
這個城守想必是齊睿白的心腹,前來三川城也是為了更大的動作。岳小舟努力回憶前世,已死的胡琛在當時的那些作為也有齊睿白的授意,這樣想來新任城守恐怕也不過是走胡琛的老路。
想到這裏,岳小舟不由在心底冷笑,齊睿白機關算盡也不會想到自己已經清楚他們的謀劃。只是三川城的新任城守究竟是誰?岳小舟停下腳步想讓陳管家差人去将徐俨叫來,卻忽然想起玉娘剛剛生産,自己讓徐俨多在家歇息兩日的事來。
幾朵槐花飄落肩頭,岳小舟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來。她命半夏去看看岳鳶的身體如何,又派人将午膳拿到書房,剛吃了一半,下人便通報沈旬來了。
“大小姐。”沈旬進書房後颔首一拜。
“你剛剛執掌運局,難免有不服的人尋釁滋事,可還應付得來?”岳小舟盡量想讓疲憊不那麽明顯。
“一切都好。”
“那就好。叫你來其實是有別的事想問你,我記得你曾在滄南當過水軍正七品提領?”
“是。”沈旬眼中閃過一道猶豫。
“最近在川江上有艘貨船聽說背景不是很好,船主叫邵千帆,不知你聽說過沒有?”岳小舟凝視着他,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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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大小姐會問我這個問題,”沈旬苦澀一笑,“只是我說的話大小姐真的願意聽嗎?”
“這是什麽話?我既然問你自然是想知道。”
“他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如果我說出他的劣跡斑斑來只怕大小姐就會對我心生厭惡,可如果我不實話實話,便對不起大小姐的信任提拔,這個選擇有點困難。”
岳小舟盯了沈旬半晌忽然一笑,旋即搖了搖頭。
“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個忠厚老實的,想不到比徐俨還狡猾。他的确救了我的命,不過我和他也算錢貨兩清,說不定……以後還會是敵人吧。”
似乎沒想到岳小舟會這樣說,沈旬也是一愣,“與他做敵人倒不如做朋友。”
“他曾是匪你曾是兵,這個評價可不低。”
“曾是?我不覺得邵千帆這樣的人會改邪歸正。多年前他橫行雲赤海,是我唯一沒有捕獲的海匪,後來我被同僚誣陷,也再沒機會抓住他了。”沈旬的聲音夾雜着喟嘆。
“這個人很危險?”
“殺人越貨,心狠手辣。”
岳小舟笑了笑,“越是這樣的人後路越少。”因為桀骜,他不願屈居岳家門下,所以他才需要太岳歲寒?
“我不知道他為何離開雲赤海北上,但能讓他這無法無天之人遠走他鄉,恐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如果說從前的邵千帆是個危險,那麽現在的邵千帆就是個麻煩,大小姐還是少沾染為妙。”
岳小舟在心底苦笑,躲都來不及的人此刻有了太岳歲寒,她根本不可能與他劃清界限。雖然心裏是這樣想,但岳小舟還是笑着向沈旬開口:“你放心,我會以大局為重。對了,我還有一事,你回去後差人将去年走貨記錄的複本送到船廠林靜慈手中,她自有用處,記得馬上辦。”
“屬下明白。”
送走了沈旬,岳小舟有些話卻沒有說出口。她本想讓沈旬遇到麻煩可來找自己商議,但是聽過沈旬的話,原本的顧慮也被打消了一半。
只是這個人和徐俨比似乎又太聰明了些?
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岳小舟在書房內踱步,三川新城守即将到任,雇傭河匪襲擊她一事也還沒有查清元兇,齊睿白步步緊逼,岳文謙虎狼在後,她這條生路注定如履薄冰。
岳文謙三個詞刺入心底,岳小舟不由攥緊了拳頭。他比任何人都先得知自己出事,而後徑直來到岳府便要發喪,實在是可疑。難道真是自己拿岳仲澤暗害晏北寒之事敲打使得他孤注一擲?岳文謙不是魯莽之人,想必身後有齊睿白的支持才敢如此放肆,這樣一來,岳小舟心中的迷惑也逐漸揭開,恐怕二人早就在這個時候便有了往來。齊睿白早就希望通過自己控制岳家的財力和勢力,但二人最終分道揚镳,于是齊睿白便拉攏早有野心的岳文謙并許諾利益來換取他奪得岳家後的支持。
有些事果然只有死了一次才想得更清楚明白。岳小舟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前一世她雖然失敗卻也不糊塗,齊睿白目的不純,自己雖然盡早脫身,但還是損兵折将,最後把命搭在了他的手上。
岳小舟在心底發誓,這一次齊睿白休想再妄圖接岳文謙的手掌控岳家。
“小姐。”不知什麽時候,岳鳶走了進來。
“你快回去躺着,”岳小舟看見她臉色不好,皺了皺眉道,“今日我就呆在府上,讓忍冬和半夏伺候就好了。”
“聽說钊王的使者來找小姐。”岳鳶頓了頓說道。
“是啊,新城守到任,過兩日我要去碼頭上迎接,下馬威而已,你不必擔心。”
“小姐,半路被劫的事我越想越蹊跷。那些河匪顯然是受人指派,有這一次不擔保就沒有下一次,是岳鳶無能,不能護小姐周全。”
“旁人處心積慮,你我又沒辦法未蔔先知,”岳小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幹嘛和自己過不去呢?總有辦法的。”
岳鳶低下頭,薄暮的光漸漸融化在她烏黑的發跡,“小姐,有時候我總忍不住在想,老爺去世後這些年,你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這書房裏,書房中進進出出的人這樣多,可沒有一個人能陪着你呆在裏面,一直呆下去。”
岳小舟有些詫異地看向岳鳶,眼波流轉後,忽然一笑,“阿鳶,這世間有些事只有孤零零的才能做成。更何況我怎麽會孤單,我還有你,還有岳家。”
“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陪在小姐的身邊!”岳鳶堅定的眼神讓岳小舟想起上一世死前的情形,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的眼神,用性命為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
“小姐?小姐?”岳鳶看岳小舟的眸子中仿佛浮起了一層薄霧,急忙喚出聲來。
“沒事,”岳小舟緩過神,面上的神色換做一抹促狹的笑意,“我只是在想可惜我是岳家大小姐不是岳家大公子,否則這岳家夫人一定非卿莫屬。”
岳鳶的臉色頓如火烙般通紅,嚅嚅地說不出話來。
看她如此,岳小舟還想再戲谑幾句,卻聞門外響起陳管家與晏北寒的聲音。
岳小舟收斂了神色,微一沉吟後,吩咐岳鳶回去休息,然後出了書房,去找晏北寒說話。
再回到書房時,岳小舟端着已經涼透的茶,慢慢地往嘴裏送。岳文謙果然對晏北寒極為看重,恨不得一日便将賬房的所有事項交付給他,還讓他帶了許多簿冊回來熟悉。情勢如此發展,她自然高興,可又有些擔憂。雖然她重活了一世,改變了很多,與晏北寒的關系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可晏北寒就是晏北寒,誰能保證他在這一世,不會害她呢?他越熟悉岳家事務,對她的威脅就越大,可她卻不得不這麽做。
岳小舟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現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三日後,新城守到達的消息如約而至,岳小舟依約前往碼頭相迎。
碼頭上站滿了官兵,三川的官員在前列隊恭迎,而岳小舟和城中貴胄士族則列于其後。官員奉旨所乘的樓船富麗巍峨,仿佛一處殿宇停泊在碼頭,岳小舟暗暗思量,一個小小城守上任,竟然用這樣的樓船護送。這時,船上的淨街鼓開始轟隆作響,七聲之後,船上的侍衛次第走下,而第一個走下彩梯的不是別人,竟然是钊王齊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