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年哀默何曾休

八月未央,酷熱依舊灼燙如瓢潑向人間的滾油。陝西禮泉縣一向寂靜的公路上卻忽然揚起一條綿長的灰線,這灰線在成片茂盛的蘋果林,柿子樹之間穿梭逶迤蛇形,如灰色的小甲蟲。

滾滾煙塵彌漫,車轱辘飛速碾轉過那一個個曾在歷史上熠熠而光,然,此刻卻只被厚仄的黃土盡數掩埋深藏的地方,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心情在唐天的心頭湧動,又有點馳騁天下的江湖快意,又有種一時難以說出口的晦暗心情。

寒風蕭瑟的雁門關如今只剩下殘破的四壁城垣,秦嶺千萬年間清嶂如昔,關中平原上的渭水,泾河卻幾欲斷流,曾經煌煌盛世的關中大地,何時只落下滿目殘破凋敝!

那曾經誰人創下的大唐盛世,那幾千年間讴歌不斷,回憶不絕的曠世繁華——誰的白馬嘯動西風,誰的喑啞破空而來……

是否至有一刻彷徨,終于扼腕?

千年的秦川土塵中,行至一個三岔路口,車子被穩穩的停了下來,唐天從車後鏡中看向那個揉着迷瞳顯然剛從睡夢中驚醒的女子,此刻詫異瞪大了眸子愣愣看向他:“到了?這麽快——”待用手一推車門,車門絲毫未動。

“還沒……只是想再問問你,果真要去石鼓村看那孩子?”唐天的黑瞳一灼,此刻自駕駛座上側過半邊身子,柔和問道。

這女子昨晚一夜沒睡整理資料,如今又在車子上颠簸了一天,自然沒有休息好——而若能說服她放棄去石鼓村,那麽,他們或可以在日暮之前到達昭陵。

柳諾聞言,神色不覺更愣了愣,此刻探出頭到車窗外,怔怔望着黃塵中路邊三叉口孤孑而立的那塊清漆剝落的路标——昭陵在西邊,石鼓村在東邊的泾水旁,走的是截然不同的相反方向。如果去石鼓村,勢必要到星夜才能趕到昭陵,荒郊原野中的路本不好走,若是迷失了,他們與昭陵的相見将再度被推遲。

一念湧動,那方才混沌睡意中的哀默不知為何得以重生,一絲絲的彌漫開來,竟至心中隐隐莫名的挫痛,她惶然縮回身子,瞥向駕駛座上的唐天,眼神中有一種痛楚尚不及掩飾。——這世上何以會有那麽多的事情不得兩全,只能擇一而棄。

——及至眼前,那樣的抉擇,仿佛不是第一次,有着根深蒂固的記憶。

夕陽薄暮,晚霞如爛醉的織錦奢華的鋪墊整個西邊天空,那裏華光四射,流光溢彩,那個千古一帝就在那裏沉睡千年。

她為他而來,心意如此之堅。

但她更有直覺,若不去看那個孩子,她的餘生都不可能會得心安。而甚或,那并不是心安所能道的清的另一種情愫。

——那個誤入昭陵并且據說被

吓傻了的孩子!

難道是曾如人言,那個帝王懲罰了擅入帝寝的無知人類,千年後,那個男人依舊保有着他的威嚴,不許凡世之人的一指亵渎!

…………

唐天看向柳諾,女子思索的時候眉尖總會隐隐一蹙而過,似乎經久被一些東西糾纏,讓他忍不住探指想抹開她眉心的愁緒,而那種姿勢,他似乎也是熟悉,熟悉到連擡手的念頭都忽然被硬生生的壓下,因為陡然知曉這一舉動的無果。

“必定是在前生的哪一世,我曾經欠下過你的!”夕陽之下,男子俊逸的唇邊後來劃出一道無可奈何的笑容,車子發動,往前疾速滑出,“坐穩了,我想我們得加緊趕路了!”

他,願意成全她的心意。

而西邊的天幕中,大灘的流雲正随風急劇湧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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